《探得云中月》狸九nine

22、第二十二章

　　昨夜常乐做了个恶梦，梦到曲煜年最后被自己一剑刺穿的场景，鲜血喷溅在自己身上，还仿佛是温热的，就像亲身经历般真实。
　　她在梦里泪如雨下，不断地朝他道歉，可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雨水冰冷冲刷走他面上狼狈地血迹，整个人毫无血色也无生气。

　　她悠悠转醒时，天色还不大亮，窗外屋檐不时滴下水珠，雨似乎刚停下没多久，空气清新混杂青草与泥土的香气。
　　常乐眨了几下眼睛便又闭着，想翻身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只不过她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被分走了小半，落在床边少年的腹部盖着。
　　曲煜年乖乖遵守承诺坐在她旁边，端正靠着床头挨在她身旁还未醒来，安安静静闭着眼，和她的距离不算太近，只有牵住的手同她有接触。
　　而且以常乐的视角来看……似乎是她主动牵住了曲煜年的手。
　　又回想起刚才做的梦，常乐不太想松开他的手，更何况在自己手里的好像是他的那只伤手。
　　她定定看着曲煜年，想要将他和梦里的少年区分来，尽力平复梦带来的冲击。

　　还好……
　　还好不是真的。

　　“嘶……阿姐?”
　　少年的吃痛声从头顶响起，随后疑惑开口唤她，惊得常乐匆匆松开他的手低下头，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走神抓的太紧叫他难受了。

　　见她无措地立马松开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勾着脑袋也不说话，曲煜年本还称的算愉悦的脸色慢慢暗下去。
　　其实常乐想要翻身的时候他就醒了，他本就睡得浅，伤手也是他故意放在常乐手间的，就是怕她又做噩梦或是难受，可以第一时间就痛醒他。
　　他本可以继续由着常乐拉着他的手，就算她用多大力他都无所谓，可是昨夜包扎用的纱布渗出血了。
　　他不想让他的血脏了阿姐。

　　常乐不说话是因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就连道歉都忘记了道，看着他开始渗血的手心里不是滋味。
　　因为不论是梦中杀害他还是如今害他伤势复发的人，都是她。

　　“公主，舒姑娘叫您去吃早膳，她还吩咐了，说您一定叫上王爷一块去。”
　　敲门声打破宁静，清悠的传报声来的刚刚好，把她的心思从中拉出回过神应声。
　　清悠不知道常乐和曲煜年昨晚待在一起，可舒安浅是知道的，她特意让清悠来带话就是想调戏调戏常乐这个脸皮薄的，也算间接承认了他们俩这一对……

　　等等——
　　为什么要承认他们???
　　她和年崽崽可没什么啊!!!

　　常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面红红地突然坐起来，小身板有些不稳东倒西歪，下意识抓住床边人的胳膊挨上去，抬头看起便见曲煜年皱着眉神情担忧。
　　“酒还没醒吗？”
　　她摇了摇脑袋回答，可又觉得摇脑袋的时候还是晕乎乎的，于是又点点头，然后空出一只手隔空慢吞吞地指了指他手心的伤，轻轻道。
　　“对不起啊……”
　　她说的很认真也很诚恳，一副内疚的样子差点让曲煜年以为她真的对他做了很大的亏心事一样。

　　但不由自主地，他的心雀跃起来，再无半分不满。
　　“不是阿姐的错。”
　　他边为她理开颊前碎发边开口安慰，眼神有意无意落在她的唇上，那唇分明和往常无半分不同，可他总觉得阿姐的唇上，现在也有了他的印记。

　　她是他的，皮相是他的，骨肉是他的，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

　　常乐此时还在感动曲煜年的懂事，他分明是痛的，可她陪着他这么多年，他似乎一个痛字都没有同她倾诉，索要安慰过，而且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曲煜年在保护她。

　　他，真的很好。
　　和常乐想的一样好。
　　他才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成为反派，只要有她在，他都会一直好好的。

　　常乐暗暗发誓，手不觉抚过他的衣裳，黑色衬的她玉手更白，也让她莫名其妙想起个问题。
　　“阿年，到了北里，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穿青衣的样子?”
　　她明明在原书中写曲煜年最喜青衣，可似乎除了第一次见面他穿了，之后他便一次都没穿过。
　　常乐忽然很好奇，这个翩翩少年郎长大再穿青衣，会不会和自己以前脑补的样子一样呢。

　　“阿姐还是换衣裳吧，煜年先去别处洗漱。”
　　揽着的胳膊忽然抽走，曲煜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便起身背对着她转移话题，略显仓促地推门离开，就剩下常乐还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他……这算什么反应啊。

　　——
　　“公主，您昨晚睡得不好，清悠自作主张帮您多搽了些粉，抹了些胭脂。”
　　见常乐一直盯着镜中的自己不说话，清悠不安地回答，生怕她是在不满意今日的装扮。
　　“你做的很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常乐不自在地拢了拢外衣企图将胸口处遮住，南苍国风开放，齐胸的丝绸衣裳比比皆是，女子天生爱美，也乐意展示出自己的婀娜身姿，但是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过于开放了。
　　镜中人一举一动都是美的，更何况她因前些日子的坠梦消瘦下来，更有一种近乎零落的破碎美，只可惜常乐对自己的身材不自信惯了，就算换了副身躯也没办法克服。
　　她吐了口气，将散落的青丝撩了几缕遮在身前，又端详一番自己才满意地点点头，拉着清悠往门外走，纱裙带动微风吹起，落在肤上很是清爽，把她的顾虑彻底打消，心无旁骛地开开心心穿着新裙子了。

　　常乐是最后到殿中的，刚迈步进来便看见舒安浅朝她看来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立马抛下身边的百里辞跑过来抱住她，对着她又闻又亲的，还笑眯眯地夸她。
　　“常乐姐姐，你今日可真好看，身上也好香!”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一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不好意思地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第二反应就是去看曲煜年。
　　而曲煜年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抿着粥，连头都没抬一下，更别说往她这边看了。

　　舒安浅看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拉着常乐的袖子牵她到旁边入座，边走边告诉她:“今日这个早席是专门送萧殿下的。”
　　常乐抬头看去，萧易卿在位置上和百里辞搭着话，感受到她的视线，侧头微微颔首。
　　“也是，他大仇已报，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
　　她收回目光，低低说了一句便埋头用膳。

　　萧易卿的仇报了，那曲常乐的呢？

　　“摄政王，宋昭她……被关在哪里？”
　　饭后，几人同行在宫道慢慢走着，常乐挤了个好位置凑近百里辞，“我同她有些事情要处理。”
　　“三王爷知晓，公主只需同他前去便可。”

　　“我一个人去就好。”
　　这是本就是私人恩怨，常乐不太想让曲煜年参与进来，而且她本能的排斥他知晓有关曲常乐的事情，就好像害怕自己被发现是冒牌曲常乐一样。

　　送别萧易卿在宫门口，常乐回想这几个月同他经历的种种感慨万分，说起来，萧易卿也算得上她在这个世界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了。
　　“萧易卿。”
　　少女站在绛色宫门前喊他，萧易卿便回过头来，有些哭笑不得。她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全名，莽撞又带着亲昵的味道，这会她朝自己举起手摇来摇去告别，嘴里还大喊着。
　　“有缘再见!”
　　常乐只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消散在风里，但她知道，他一定也对自己说了。

　　有缘再见。

　　——
　　听见自己身后又一次传来脚步声，常乐没有和上次一样着急想躲，直接转过身就同曲煜年碰了个正面，抬眸看着他看他想做什么。
　　他本心烦意乱，对上常乐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气便莫名消了，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移开视线开口。
　　“阿姐，煜年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他还没等常乐开口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迈步往另一边走，她的温度隔着清薄的衣物传入他手心，就这么被他圈在手里。

　　“苏卿。”
　　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苏瑜忙回过头行礼。
　　“王爷。”

　　推门一看，常乐就被里边的场景吓到了——殿里一群大臣正在痛哭流涕着道歉，身上衣服虽然是崭新的，但个个面容狼藉，胡子拉碴的，就好像几个月都没洗过澡似的。
　　即使老腰有点痛，苏瑜的头也不敢抬，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行礼。他自知王爷交给他的事情没办好，惩罚只会比腰痛更严重。

　　常乐疑惑地看向曲煜年，只见牵着她的手稍稍晃了晃，少年歪着头乖顺地回答。
　　“阿姐，煜年没有伤及无辜，也没有草菅人命，只是略施小计惩罚了他们。”
　　他本就生的好看，这副样子更惹人怜爱哄人相信，常乐知道他不会向自己撒谎，可苏瑜却觉得他在暗搓搓的说给自己听。
　　毕竟在没看到这些失踪的臣子之前，苏瑜一直都以为这些人已经被他杀害了，视他简直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常乐的目光随他的动作移向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正畏缩着半跪着。曲煜年行至男子面前，用鞋靴踢开遮掩住手的衣物，露出残缺小指的右手，继续说道。
　　“此人在煜年问及阿姐时满嘴胡言，还颇为得意阿姐的婚事，要他一指长长教训，不过分吧？”
　　她认出此人是那夜起哄最欢的大臣之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过他，心里默默吐槽他真是无知者无畏。
　　要不是阿年听她的话，这人怕是早就死了几万次了。

　　“对了，还有苏卿。”
　　常乐看向门口候着的老者，他已经尽力保持冷静，然而鬓角流下的汗出卖了他。苏瑜看上去比他们待遇好了太多，穿着官服完好无损站在那里。
　　“他是个醉老头，那晚也指望不上他，再说了……”
　　曲煜年看了一眼常乐，不太情愿地回答。
　　“阿姐喜欢苏家小妹。”

　　苏小妹是常乐冬宴认识的小女孩，长得可爱性子也活泼，见她疲倦还乐呵呵地跑过来问她累不累，额间点着红朱砂，笑着说长大以后一定也要和常乐一样厉害。
　　那段时间烦心事多开心事少，常乐还得隔段时间便给曲煜年寄信，认识苏小妹的事情算得上乐事，于是就被她写在了信里。

　　没想到她那么久之前说的话他都还记得。
　　没想到这三王爷上回是真的陪女儿玩。

　　苏瑜终于明白过来谁才是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立马跪下向常乐行大礼，“老臣多谢公主厚爱，在此替小女谢过公主!”
　　常乐急忙向前扶起苏瑜，她可当不起老人的跪拜，心惊胆战生怕他身子骨有什么事情，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曲煜年，他靠在墙边还在看她这边，嘴角微扬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崽崽真的长大了。
　　殿中许多比他年龄大，资历深的臣子都如此信服如此惧怕他，她还在一直拿他当小孩哄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有手段的领导者了。

　　“所以阿姐，煜年给你看完了自己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带煜年去看宋昭?”
　　曲煜年一步一步靠近，嗓音如罂粟蛊惑人心，低声凑近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