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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灾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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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横行,街上行人也不见几个,旱灾已久,能在家里存着点儿汗省着点儿水就烧了高香了,哪里还有人敢出来乱跑。
畈城地处偏南,本是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如今却是天公不作美,干旱了好些日子,时间长了,渐渐也要民不聊生了。
春日已至,本应该是播种的日子,畈城却因数月未曾降雨,土地干旱无法春作。
“哎呦,北巳啊,快别画了,快回家看看你爹吧。”
听见来人的话,坐在地上画画的少年将手中纸笔一并扔下,连滚带爬的往家中赶去。
北巳画画的地方离家不远,可今日不知为何,感觉回家的路长的要命,他爹身子骨从被当今君上降罪贬为庶民之后就越来越差,又赶上旱年,郎中说熬过今年都难,北巳没什么能耐,幸画的一手好画,如今,便也只能卖画来为爹爹赚药钱,刚满十二岁的少年双眼泛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急出的眼泪。
沿途路过了丞相府,丞相家的小儿子正在门外耍狗玩,本都是官家子弟,住的又近,自然全是认识的,看见了边跑边哭的北巳,那小儿子吆喝道:
“呦,北巳,急什么?你那个痨病的贪官爹死了?”
此话声声刺耳,北巳咬了咬后槽牙,来不及理他,一个劲的往家跑去。
天灾人祸,一阵热风都吹不动地上的干草,北巳到家时却像是被雨淋过一番,额头的长发汗淋淋的贴在脸上,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却也是只落得了一个人走茶凉。
十二岁的年纪不算大,却到了该撑起一片天地的时候了。
当年同院落凤凰,而今鸟雀占厅堂。
当年北巳爹爹在朝中时也算得上说得上话的人,现今人没了,倒是连一块裹尸布都难寻,就只有当初与北巳娘亲交好的孟夫人愿意与这漫天的闲言碎语对着干,帮着北巳爹置办了棺材灵堂,但又不好帮太多,毕竟北巳他爹是罪臣,不能牵扯太多。
隔日,北巳跪在灵堂前守灵,脸色刷白,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本就清瘦的少年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感觉只要有一股风就能把他吹倒了似的。
门外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本来没当回事,但过了好一阵还没停,北巳皱了皱眉,撑着地站了起来,这一起来不要紧,不知是不是劲使猛了,眼前一黑,久跪的膝盖一瞬间软了下去,整个人扑向了地上,咣当的一声撞到了地上的火盆。
“你看,我就知道他在里面。”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逐渐传到了北巳耳朵里。
他咬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门。
刚出门,一个四岁的孩童就抱住了他的腿,
“哥哥,哥哥留下来陪我玩吧。”
是邻居家的小孙子,小名叫万小宝,还是北巳给起的,从小便喜欢缠着北巳陪他玩,北巳倒是喜欢小孩子,可这个时候那还有力气陪他玩。
“来人,把这个灾星给我拿下!”
闻言,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几个人死死的按到了地上,连带着北巳身边的万小宝也被推到在了地上,四岁的孩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躺在地上哇哇的哭起来。
一瞬间周围惊叫声,谩骂声,孩子的哭喊声聚成一片,北巳脸贴在地面上,被地面上的石头划破了皮也不管,狠狠的挣扎起来,连蹬带踹的几个大人差点按不住他,其中一个脖子上有道很长伤疤的男人朝北巳身上吐了口痰,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这么能挣扎,咒骂了一声,抄起手中的木棍冲着北巳的后脑勺就是一下,一瞬间,北巳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天上没有一片云,太阳毒辣辣挂在中空,北巳是被生生晒醒的,感觉连身下的这片土地都有些烫手,身子酸痛,头也疼得很,他勉强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看了看四周,这是畈城的武场,北巳认得,很多士兵整齐的站在每一个出入口,院内都是达官显贵的人,被拦在外面的是叽叽喳喳的百姓,那朝南而坐的,便是畈城城主了。
北巳的双脚被重重的铁链拴着,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怕不是都在骂他是灾星,北巳很想问问,自己为何就变成了灾星,为人人所唾弃。纵观全局,分明就是有人想害他,先是陷害他爹是贪官污吏,害其枉死,如今这人竟想让北家断子绝孙,永无翻身之日。
可几天没有喝过水吃过饭的北巳连嘴都张不开了,早已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恶狠狠的看向高高在上的城主和城主身边穿的一身稀奇古怪的“白仙人”,这眼神盯的城主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白仙人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命人上前把北巳绑到了柱子上。
“灾星上供,静待良时!”
北巳不清楚良时是几时,但不管是几时,怕是没有人会来救他了罢,每个人都在指着他骂灾星,北巳闭上了眼睛,头低低垂下,他只是忽然很想喝一口母亲小时候经常煮给他喝的板栗粥,他想,说不定自己死了就能见到母亲了,就真的能喝到那口粥了,想着想着便不免嘴角带起了一丝笑意,这丑恶的人间,他厌恶透了,倒不如死了好。
伶离有些日子没下凡快活了,仗着自己就是个掌管运势的散仙,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过前段时间天帝实在看不惯他整日的吃闲饭了,便安排了个去阴间送魂的差事给他。什么叫送魂?简单来说就是给那些要下凡历劫的仙人们走后门,直接送他们到奈何桥走完黄泉路,再选个极好的人家投胎,这样就能让其在凡间少受些苦难了,伶离自是不愿意的,可总不能违抗帝命,便也任劳任怨的做了。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便溜了下来,因为畈城冬暖夏凉,景美人美,所以伶离每次下凡必到此处,之前他还买了一栋宅子在这里,就差在此成家立业了。
但不知为何,今天感觉这畈城热的很,大中午的,街上也没个人,就连他常去的茶楼都是大门紧闭,使劲晃着扇子,也不觉得凉快,沿街逛了许久,终于遇到了一个赶路的老翁,赶紧上前拦住,忙问道:
“老伯,这畈城怎么都没人啊?”
老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伶离,
“你是不是傻嘞?这片地界都多长时间没下雨了,旱灾当街,谁还像你个一样出来乱逛?”
他觉得自己被怼的莫名奇妙,不免噘着嘴小声嘟囔着
“说我傻?你还不是像我一样出来乱逛…”
不料这老翁看着是年过花甲,听力倒是很好,把他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你嚷个锤子?今儿城南武场灾星祭天,说是祭天结束就能下雨,你怎的不去看?”
老翁说罢转身就走了,怕是真把他当傻子了。
猫神心想着这老翁真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不过,旱灾,灾星祭天,竟有这种事儿,他怎能错过,也得去瞧个热闹,赶紧去追老翁同行。
武场在城南边上,被高高的围墙圈成一圈,总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大门,门内是官兵,门口是百姓,纵使为神,也挤不上前去,但又很好奇是何人能被众人唾弃为灾星,伶离便化作猫身偷偷上到了墙上去看。
看了许久,也没看见灾星在哪,倒是快被晒成猫干了,不免有些烦躁,直到有个穿着奇奇怪怪衣服的人围着个柱子走来走去,他才发现,那大柱子上绑了个瘦弱的孩子,这孩子,莫不就是大家口中的灾星了。
他催动法力仔细瞧了瞧,这孩子运势确实不好,可以说是毫无运气可言,但他自己身上的厄运不至于波及到别人,根本不是他们说的什么灾星,再者说,天不下雨,必定是和雨神有关系啊。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到拿一个孩子献祭的?
雨神常年不给畈城雨水,伶离想了想,倒也不是刻意污蔑他,早就听说他喜欢仗势欺人还小气,不知道这畈城是哪得罪他了,看着柱子上绑着的孩子,越来越觉得他可怜。
午时三刻,北巳的周围被铺满了干草柴火,他被晒的头又晕又疼,睁开眼,目光所及都是模模糊糊的,有人在击鼓呐喊,应该是要祭天了吧。
白仙人在北巳的周围转来转去,衣服上挂着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随着他的步伐响来响去,听的北巳有些烦躁,却又没有力气破口大骂。
白仙人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诚待天神,灾星供上,畈城求雨,复苏万物……”
说罢,旁边的几个将士把手中的火把扔向草木,北巳闭眼皱着眉头,已经感受到了比这冉冉烈日更加滚烫的蕴度,但这温度却也只是让他感受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北巳睁开眼,发现他身下的草木没有被点燃,反而是那几个火把自己熄灭了,不止北巳,周围的所有人都开始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