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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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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哪怕是再恩爱的夫妻,一辈子也至少会有一百次想离婚的念头和五十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
呵。林茵表示冷笑。
五十次?一百次?未免也太少了吧。
八万次都是她过于仁慈了。
当然,对于林茵的这个观点,陈源是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至于别的嘛……
反正她怎么会有错呢?陈源挑眉不语。
都说一段婚姻的灭亡就是从一个人忙的不着家开始。不过这句话不适用于他俩,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脚不沾家。好像那个房子单纯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一样,他们也只是合租的舍友。
家里已经很久没开过火了,冰箱里的食物拿一个过期一个,看得令人生气。或许这个家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就是微波炉了吧。
微波炉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林茵常常在“叮”一声就能得到热腾腾的食物后赞叹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电视荧幕再也没有在黑暗中闪着光,也少了那个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闭眼酣睡的人。
从前林茵常常因为陈源喜欢在客厅看着电视睡觉而头疼,最无语的是一拿走遥控器就醒了,还嚷嚷着自己在看。鬼知道在看什么,周公下棋吧。
好在现在不用头疼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床上背对背躺着刷视频,化妆品销售和汽车普及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林茵还悄悄对这些软件的发明者怀恨在心过。
哪怕是凌晨,直播也是热火朝天。卖什么的都有,主播们声嘶力竭的呐喊总让林茵觉得不买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总归没有人是轻松的,唉,她叹了口气后又翻了下身。
林茵的睡眠质量不好已经是长久的事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开始的。就算吃了安眠药,也只能在雾蒙蒙的晨晓皱着眉头昏昏沉沉地入睡。
当然,失眠的夜晚怎么能少了呼噜声作伴,每每看到陈源四仰八叉、鼾声震天那个死出,林茵就忍不住翻个白眼转身,顺便还不忘狠狠踹一脚泄愤。
结局换来的必然是对方的纹丝不动。
好了,这下更气了。
陈源也有知道的时候,譬如第二天只有自己臭烘烘的衣服和袜子可怜巴巴地堆在换洗筐里,而其它的则乖巧地待在晾衣架上滴答滴答地滴水。
他倒不在意,就是觉得有些心烦,撇了一眼那仿佛还在怒火中控诉的筐子,就捞了外套赶着出门了,只留下“砰”地一声在家中回响。
午后时分,半梦半醒间林茵接通了电话,她从来没有开静音的习惯,因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消息,毕竟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讲究人脉和关系的经营。
也正是因为长时间精神的高度紧张,才导致的她神经衰弱。
林茵叹了口气,明明头还突突的跳着,却不得不清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喂,顾总,嗯嗯好,那肯定得来啊,您请客必须得给这个面子啊,哈哈哈好的好的,没问题,那我先挂了啊,晚上准时到。”
上一秒还在假装谈笑,下一秒马上就从床上奔起来。
她早就厌倦这种生活了,无法推卸的酒局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日日伴着清水服下的护肝片也没法减轻酒精对她肝脏带来的负担。
那又能怎么办呢?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成年人总是身不由己,谁也没办法避免。
本想打个电话通知一下陈源,跟他说晚上要应酬,结果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平常一天到晚手机捧着不离身,一有事永远找不到人。”林茵在手机这头气不打一处来。
又打了一个未接,她干脆扔到一边懒得管,忙着收拾去了。
“又乱扔,永远不知道收拾。”直到林茵在沙发的夹缝里搜刮出第三只袜子,还是和前两只都完全不同的花色的时候,她决定把他所有的袜子都扔了,让他这辈子都无袜可穿。
家里养一个小孩儿和一个跟儿子没什么区别的他就够累了,结果他那天还带回来一只猫,说是亲戚家养不了的,看它可怜就带回来了。
又是先斩后奏,气得林茵鼻子都歪了。猫是他带回来的,铲屎什么的却都是她做。林茵也想狠下心不管啊,嘴上说的倒是狠,什么把它丢到垃圾桶里啦,给它吃过期的鱼罐头啦,事实呢?也不知道每个月堆成山的金枪鱼和三文鱼罐头是谁买的。
日子一久,感情也变深了,猫猫也聪明,一馋小鱼干就去蹭她裤腿,还喵喵叫两声撒娇,杀手锏一出,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每次喝多了回到家,第一个迎接她的就是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她哭,它就在旁边陪着她。有时候抱着它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抹它毛上,一向爱干净的它居然也没有躲开。
“还是你好。”林茵戳戳它的脑袋,一开始最嫌弃它,现在倒反过来是她离不开它了。
抱着缓和下气氛的想法,跑完最后一个工地并且检查完毕后,陈源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打算晚上好好烧一顿,还挑了几个林茵最爱吃的大闸蟹。
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到林茵正在穿鞋准备出门,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林茵噼里啪啦一顿责问:“你人呢?为什么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消息也不回?你永远只知道自己,都不关心会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吗?”
本来今天跟几个供应商闹矛盾就已经够累够烦了,听到林茵的话陈源直接怼了回去:“我今天忙了一整天你不问问我累不累一上来就骂我?这么多事儿我哪有闲工夫看手机啊?亏我还想着你去买了菜,看来真的是没必要。”
“你能不能不要再做这种感动自己的事了?别把自己说的有多高尚,饭不也是你自己喜欢烧吗,谁逼你了?再说了就你累,我就不辛苦吗?”林茵也不甘示弱。
“你不就是吃吃饭有什么好辛苦的,还得是辛苦我每天去接你回家吧?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烂醉如泥的样子?”陈源越说越过分,平常都忍着不敢说的话,今天算是豁出去了。
“吃吃饭?你以为没有我每天去吃那个饭有你辛苦的份吗,你以为业务都是人家白给你做的吗,凭什么啊,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林茵被气的发抖,“是我想喝醉吗,你不心疼我倒反过来怪我?”
陈源还是不甘心:“明明是你太虚荣了,没有你我也…..”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中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林茵强忍着哭腔怕眼泪流出来花了妆:“对,没错,我就是虚荣,那么虚荣的我嫁给了当初一无所有的你。就这样吧,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不等陈源作出反应,林茵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到车里才擦掉眼角的泪花。
陈源都从来不知道家里的开销到底有多大,他不考虑这些。
他也从来没想过,因为他的不屑求人导致他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又是谁替他默默收拾残局。
可是她又何尝不是一个高傲的人呢?
忽然就想起小的时候被隔壁一个讨厌她的孩子冤枉偷东西,父亲问都没过问就把她打个半死,可是无论打的有多重,她都依旧咬着牙不讨饶。
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挨打过后,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去把那个小孩狠狠揍了一顿,并且让他尽管去告状,她不怕挨打,
但是他敢告状一次她就揍他一次。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怯懦的人。
其实真正伤她的心的不是陈源的小孩子心性,也不是他的臭脾气,而是他对她付出的漠视以及对她的不信任。
她已经四十岁了,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拥有耗不完的精力和热情。
曾经那个只知道往前冲的她,也终于有了后顾之忧。父母的日渐衰老、自己的身体抱恙让她感到恐慌。
她真的累了。忽然就好累好累。
酒桌上的虚与委蛇让她觉得恶心,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味熏的她头晕。
可她的抗拒最多也不过是体现在拧的出水的毛巾里,别的还有什么呢?
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到没有血色的脸,林茵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难看得像在讽刺她一般。
不出所料,今天陈源果然没有来接她。林茵任由自己吐干净后就洗了把脸打车回家了。
一路上,林茵把窗开的很大,大到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顺带把领子给拉高了。
这个天气属实让人有些摸不透,尽管还是十月份却也觉得有一丝丝生冷,但这并没有让她产生把车窗摇上去的念头。
林茵被风吹得眯了眼,看着瞬息间闪过的璀璨灯火,越发觉得这个待了这么多年的城市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冷静和清醒。
还没等进门,一股烟雾缭绕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呛得她咳了好几声。
林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陈源肯定在客厅至少抽了一整包烟。
他总是这样,一吵架就什么规矩都不顾了。
她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都到这个年纪了他还是这么的幼稚和不成熟。
她一直在成长和前进,但是他却没有跟上她的脚步,这让林茵感到心累。
“我们离婚吧。”终于,林茵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陈源听到了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婚?没必要吧,又不是情情爱爱的年纪了,不就是凑合过日子吗,我们心里都清楚的。你这样闹有什么意思。”
林茵没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后,他好像明白了,林茵这次,是认真的。
陈源很了解林茵,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提过离婚,但都是大吵着哭着喊着说的,只要伸出手抱住她就没事了。
可是这次,陈源看着林茵没有一滴眼泪的脸,却张不开这双手了。
直到熄灭了最后一根烟,陈源才好像极其艰难般的缓缓地说出了那个字:
“好。”
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和公文包: “你什么时候离婚合同写好,拿来给我签个字就好了,我……这几天去公司睡。”
直到陈源离开了许久,林茵才醒神过来,慢慢地撑着身体往房间走。
今日她的眼皮格外的沉重,几乎是刚沾到床睡意就忍不住袭卷而来。
这样也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睡过了,好好睡一觉吧……林茵迷迷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