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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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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阙天宫以内,慕公子掌心一枚圆形小镜,映出一张脸孔。
是慕无限的脸,却不是现在的慕无限。
镜中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冷肃坚毅里透出果决清光,却无意识透出几分过载的紧绷。当时的少年却未曾留意到自己过分的绷紧,未留意到紧绷的唇线。
那紧绷的唇线曾经发过抖。
被吻得发抖。
这时仙侍回禀谢倾玉已至,慕无限亦化去手中小镜。
谢倾玉来时,殿上的慕公子已戴上白鬼面具,将真容遮得严严实实。
看得谢倾玉都禁不住想要吐槽了,今日这位慕公子是有多急?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慕公子甚少露出真容。
今日虽搞得鸡飞狗跳,但慕无限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说道:“今日还有些修士在外头。”
他言语很柔和,提出要求却并不客气:“有些是九嶷仙宗弟子,还盼谢宗主配合。”
也就是九嶷仙宗一定要配合意思。
谢倾玉从善如流,点头称是,十分顺从。
谢倾玉退下。
他退下后,慕公子凝视自己苍白如雪手指。
没什么可激动的,他早知晓祸害遗千年,那人必然活着,更不必说自己早便寻得对方几许生息。
旋即慕公子将今日种种捋了一遍。
他亲自验了几个人,那几个人皆不是。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沈氏,就是那个须弥山山脚根儿的小掌门。
手指所触之处肌肤白腻,那张脸艳丽美貌,惊惶的样子情态真切,真实修为以及各方面反应都无丝毫可疑。
不可能是她——
慕无限微微合眼,复睁开时,他化出一枚白玉简。
他以朱砂写下沈知微三个字,略想了想,又将自己亲验过的那几个人名字都写上,如此有备无患。
暗处墨影吞没这枚玉简。
慕公子吩咐:“添上的这几个名字都去查一查”
纵然不是,查查也是无妨,亦是万无一失,他不愿意有什么粗疏。
慕无限面上白鬼面具,模样亦显有些可怖。
他袖子手腕宛如冷玉,那些欲宗咒纹未被催动时是暗淡银色,一如慕无限这一身冰凉。
这时节沈知微伸出手指,轻轻一拢发丝。
她发丝散了几络,而今轻巧拢至耳后,轻抿了一下红润唇瓣。
南玉楼线上催疯了,沈知微却并不急着回去。
沈知微:我有自己的节奏。
当初沈知微化敌为友,将枯木山另外两个大些炼丹门派掌门恭请入碧霞派当供奉长老。
也就是施妙雪和南玉楼。
现在沈知微跟南玉楼处不下去,两人各自搞些小手段要拆伙,于是这关键处就落在第三人施妙雪身上。
和南玉楼不同,沈知微还是挺喜欢施妙雪的。
施妙雪是个老实女修,为人实在、朴实,专业能力强,道德水平高。
她性子简单,也不爱那弯弯绕绕的,实属技术型人才。
施妙雪是女承父业,当初她那个红莲门里长辈是看着施妙雪长大的,至于平辈又是跟施妙雪一块儿玩到大的。
再加上施妙雪口碑挺好。
所以如果拆伙,肯定有从前红莲门弟子跟着施妙雪走。
施妙雪选跟谁,会关系一大波人头流动去向。
沈知微肯定想多拢几个弟子。
当然平日里沈知微业跟施妙雪关系挺好,她下了心思笼络,与施妙雪相处得如亲姊妹一般。
但南玉楼是施妙雪的情郎!
施妙雪跟沈知微关系好,但也是对南玉楼动了真感情。
小情侣是时下颇为流行的落难贵公子X老实人CP,还整得挺时髦的。
但依沈知微来看,施妙雪是一片真心,可南玉楼却功利得多,南玉楼利用感情拴住施妙雪罢了。
事实便是如此残酷,沈知微是旁观者清,绝不是因利益相关去踩南玉楼几脚。
如果不是困于第一层天,南玉楼绝不甘愿当沈知微下属,也绝不会跟施妙雪谈情说爱。
更不必提南玉楼跟施妙雪相好时,还与别的女子有勾搭。
所谓真情肯定是没有,说粗俗些,南玉楼简直像只鸭!
沈知微心里这般吐槽,可面上却端着,不会直言南玉楼是个捞男。
掌门的体面肯定还是得有的。
但沈知微不吐槽,厉瑶这嘴替帮沈知微吐槽:“可恨南长老使了美男计,哄得施长老春心荡漾,这般出卖自己,真是可恨。”
然后厉瑶目光落在殷无咎身上,上下逡巡,忍不住叹气:“其实殷师兄样貌也是极好,比那南长老还好些。若殷师兄将施长老给拢住了,今日掌门手里筹码就更多些。”
沈知微也叹了口气。
殷无咎一向温润面颊不由得生出一缕裂痕,又迅速恢复。
他鬓间花更艳,肤似雪,认真脸:“南长老不择手段,他那些算计,就是我们知晓,也绝不会做的。”
沈知微不开玩笑闹腾了,开始分析现实:“这两月前,咱们得了消息,知晓他与第三层天的姜仙子私会来往,本以为胜券在握,可谁想竟不如人意。”
这把柄是搞潜伏的田七传来的,得了消息,本着女子帮助女子想法,沈知微便立马让殷无咎写了告密信。
次日南玉楼面上便添了几道抓伤。
但人前两人没分,施妙雪竟然忍下来。
沈知微:“前日田七又传了消息,说是南长老又与姜仙子私会,将妙雪又绿了一次。”
厉瑶特别积极:“那咱们再给施长老写一封信,使她知晓南长老屡教不改。”
沈知微:“先不急!”
她得把施妙雪心思捋清楚了。
南玉楼跟那位姜仙子肯定不是一时意乱情迷,沈知微还能不知道他尾巴有几两重?
南长老是故意的。
那位姜翠姜仙子不算多好看,但很能干,还有个天池宫当长老的兄长。南玉楼显然是想搭上这条线,重回上界。
所以这不是随便睡睡一次两次的事。
这肯定是个长期多次的过程。
要说南玉楼虽是个渣男,但你不能说他好色,他皮囊好,跟人谈情说爱的目的性特别强。
南玉楼跟姜翠绝不会随便就断了。
所谓人往高处走,这位南长老吊着施妙雪,无非是想将之最后一缕利益压榨干净。
沈知微早将这些厉害关系都摸清楚了,故早让殷无咎在第一封信里将这些厉害干系陈说清楚。
但结果却不如预想。
沈知微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若不把其中问题捋清楚,赶着再写第二封匿名告密信用处也不大。
沈知微一琢磨,还真琢磨出门道来。
她灵光一闪,对殷无咎说道:“师兄,上封信是你写的,你全文默写给我瞧一瞧。”
殷无咎略有些不好意思,然后说了声好。
他苍白面颊浮起几分潮红。
殷无咎将之前那封告密信快速默了一遍,送至于沈知微跟前,厉瑶也将脑袋凑过来瞧。
“近闻施长老与南氏子往来甚密,情意绸缪。然南某实非良人,暗与上界姜氏女翠私通,意图借其家世门第重返九天。此子趋利忘义,性若豺狼,狡黠贪婪尤甚。表面与施女周旋,实则以情为锁,榨汝资材,噬其精魄,犹饕餮之食脍,不啖尽不止。”
沈知微一看就心里咯噔了,立马意识到问题之所在。
沈知微:“师兄平素读什么书?”
殷无咎答:“近日正在温习《五尘正心录》,并批注《九域山川考》新发现的几条水道谬误之处。”
殷师兄品味高雅,甚至连时兴的话本都不会看。
沈知微笑了一下:“那就是问题之所在,师兄,这告密信要写的其实是个故事。这说故事什么最重要?是情绪!”
所谓知人善任,沈知微之前让殷无咎写告密信就是不够知人善任。
而今沈知微目光从殷无咎身上移开,落在了探头探脑的厉瑶身上。
沈知微问厉瑶:“阿瑶,你最近读什么书?”
厉瑶一愕,也赶紧答道:“最近读到《女帝成仙》第四卷,除开这本,其余仿佛并没有什么别的好看的本子,大抵也不过是些俗套故事,越发套路。”
她这个人特别有抱负,平日里也很有进取心,看文特别有品味。
她只看大女主。
沈知微都不稀得戳穿她。
沈知微:“是吗?你难道没看红萼社的本子?小婵可不是这么说的。”
红萼社的本子四境皆流传,尺度大,内容骚,最要紧是风格偏女性向,更符合女修口味。此等读物虽上不得台面,私底下却流传得欢实。
因流传太广,近来惹得容家那位剑仙不快,说此物流毒失了限制,怕是荼毒了四境小修,于是将红萼社给禁了。
沈知微叹息:“虽然容剑仙行事太雷厉风行,但红萼社的本子也确实太过于刺激。譬如夹心、两根、阴阳同体等等出格设定。”
说至急切处,沈知微闭眼微死:“小婵,她才刚满十一岁——”
厉瑶忍不住咚的一下跪下来,搂着沈知微大腿哭嚎:“掌门冤枉!我怎会如此丧心病狂!”
“她只是发现我私藏的本子,我要是真给她看了,她能在你面前告发我?”
沈知微估摸也是如此,但还是要谈一谈。
而今她把厉瑶扶起来:“红萼社被禁主因也是管理不善,咱们成年大修看看本也无妨,你知晓分寸就好。”
“这看得多,也就有了积累。”
她图穷见匕:“我看还是由你写这封告密信,咱们说得是情绪,注意调动一下情绪。”
厉瑶赶紧答是,心忖自己往黄里写就是了。
她不会写情绪,还不会写黄?
这肚兜肯定得是红的,上面还得绣合欢花,战况要急,情意要诚,要让施妙雪知晓自己帽子有多绿,绿得一刻也不能忍。
沈知微:“就不知看得多,能不能厚积薄发一下。”
厉瑶:看不起谁呢!
她以前在红萼社也过了两篇稿子的,还赚了些灵石。
谁还不是个大大?
谁让她自幼家贫,又爱修行,也会搞点灵石补贴一下家用。
沈知微:“天池宫会差人来,肯定会拿架子,我先晾一晾,不必急着回去。”
沈知微还想得很周到:“再来你写了信,也给妙雪留时间想一想。”
厉瑶称是。
沈知微又化出一枚卷轴:“以田七修行进度,你将这《庚金剑诀》给她,再从内库取两枚灵丹,一并送去,助她修行。”
田熙鱼潜伏搞得好,消息传得欢,沈知微也不整虚的。
南玉楼便爱闹虚。
比如田七,南玉楼会赏她衣衫首饰,取一个漂亮好听名字,搞得花里胡哨,情绪价值肯定有些,但实在些东西却没多给。
南玉楼这是花小钱办大事。
其母为天池宗宗主身边侍妾,南玉楼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他很会搞暧昧,譬如让田熙鱼替他选衣,系腰带,佩香囊。
这些都是显亲昵贴身服侍的活儿。
下属觉得被当成是自己人,便易替主子多费些心。
但说到正经谈恋爱,南玉楼肯定待价而沽。
施妙雪有技术有家底,姜翠能替他搭线回上界,南玉楼花前月下的对象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又或者不见兔子不撒鹰,南玉楼会打算得很,他不可能跟个女侍谈情说爱。。
不过高手过招,各怀心机。田七会演,心里也挺有数,不是容易被糊弄的小丫头。
沈知微当初收留她时,小姑娘家人都没有了,一身破破烂烂,还掉了一只鞋。
人家是吃过苦的。
沈知微也瞧出她心性坚毅,有股劲儿,于是将她留下来,又悉心栽培。
厉瑶领了命,匆匆归去。
碧霞派,南玉楼已等得十分不耐,急切得很。
沈知微先还客客气气,回了消息,说“在路上”。
谁想之后便没了声息,消息不回,人也没影儿。
之后又差了弟子去催,也未见那厉瑶与殷无咎回来。
田熙鱼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巧巧的没说话,南玉楼搁那儿急。
这沈知微几时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