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异闻》風字壹號

35、三十五

　　“你说谁太弱？我只是瘦一些而已！”八王叫道。
　　汉子有些无语，只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体格比自己小两圈的白净男子，“我们山里粗人不会说话，但我还是觉得我们这的公鸡打起架来都要比你厉害。”
　　太师在一旁差点笑出声，便劝道：“您就不要去添乱了，有情况他们会及时汇报的。”他递了个眼神给封一寒。
　　“你……添乱？我有那么弱么！”
　　见八王气鼓鼓的，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势，展昭挡在他面前：“您在此运筹帷幄，那些体力活就交给我等，一定不辱使命。”王爷属顺毛驴的，吃软不吃硬，得好好商量，要不得半点刺激。
　　“嗯，那好吧。”八王摆摆手，这还像句人话。
　　安顿好王爷和太师，西汤镇的讨伐队伍也集结得差不多，展昭封一寒随他们一道出镇进山。
　　山路漫长，为打发无聊，讨伐队的汉子们给这两位临时加入的外乡人讲讲本地的故事，包括西汤镇所处位置的尴尬，打老祖宗那辈起就没人管，世代靠山靠天吃饭，赶上灾荒兵乱就是自生自灭。为了活命，镇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家家户户出些壮男组成护乡队，平时各忙各的，遇到危险聚集起来反抗，就像今天这样。
　　“但有一点，咱们草民不跟官府较劲，拖家带口的，吃不起官司。”
　　“可讨伐草寇，难免有伤亡，官府知道了也要过问的罢。”展昭不解，杀草寇也算杀人，即便有为民除害这一说，衙门那边也不可能一点说法没有。
　　“唉，管不了那些了，大不了咱们出几个人去伏法，好歹保住婆娘娃子，总比忍气吞声被草寇欺负得家破人亡好得多。”
　　“林子密了，兄弟们提防着点周围，当心暗箭，保不准半路遇上他们。”领头的在前面提醒。
　　“你们就穿这么点能行吗？”一个全副武装的汉子问道。
　　“不打紧，这个季节还不算冷。”展昭回答。
　　“不、不，我是说你们没戴护甲，打起来要吃亏的。”对方被这误会逗得笑起来。
　　展昭看着自己一身布衣，再看看他们，能挡严实的绝不露出来，便笑道：“没关系的，待会打起来，轻便点能跑得快些。”话音刚落，他便听见封一寒那边传来“噗呲”一声憋笑。
　　“真打起来，要不要比试一下。”封一寒难得主动说话。
　　展昭看向他，“哦？大哥想比什么？”
　　“当然是比谁砍翻得多。”
　　“大哥为何有此想法？”展昭见他冷淡的眸中闪出道挑衅的光，此人似乎很想与自己较个高下。
　　封一寒面上划过一丝微笑：“要不多没意思。”他盯着展昭平静的脸，“其实你心里也这样觉得罢。”
　　“记得留活口。”展昭并不在意对方看穿自己心思，他也早想见识一下封一寒的能耐了。
　　周围静悄悄，他二人这番随意的对话倒把周围听闲话的汉子惊得不敢言声。
　　山中穿行半日，将近傍晚，领头汉子停下脚步。“到了，前面的山头，再往前走怕是要被巡逻的发现。”
　　“是啊，可别惊动他们。”
　　“咱们派两个人去探探情况吧。”
　　“要不抓个舌头来问问。”
　　旁边人七嘴八舌跟着出主意。
　　见这帮糙汉子没什么周详计划，看上去除了靠蛮力硬打硬拼也没什么偷奸耍滑的本事，展昭提议道：“各位大哥请听小弟说说，草寇山寨多半易守难攻，咱们武器人手有限，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不如先让我潜进去试探一番，如果山寨不大，人数相差并不悬殊，我们可以里应外合拿下他们。”
　　“嗯，听起来可以，你打算怎么里应外合？”领头汉子问道。
　　“火攻怎么样，挺老气的招数，但多数时候管用。”展昭露出狡黠的笑容。“这风干物燥，又远离水源地，即便储水充足，也不敢保证救得及时。”
　　“是个好主意，想不到你小子看着老实，实际上还挺有坏心眼。”汉子竖起大拇指。
　　展昭笑了笑，权当他是在夸自己。“再就是要劳烦封大哥解决掉他们布置在山下的眼线并从中策应。”
　　“好说。”封一寒哼了声，“我不占你便宜，这几个人不作数。”
　　火起为号，展昭从猎户大哥那拿了油和火折子，揣好之后与封一寒兵分两路先后摸向对面山坡。
　　“哥哥，我看这俩不是一般人。”
　　“是啊，我看也是，留在镇子里那两个也不寻常，看那模样就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呵呵，管他怎地，能帮我们除了这祸害便好。眼睛都放亮，见到火光就冲杀进去。”领头汉子摩拳擦掌道。
　　展昭借着草木掩护，谨慎地从侧方绕行，现在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并不适合靠得太近。他在风中听到“咝”地一声，这并非虫草鸟兽发出，而是利刃划割骨肉的声音，封一寒正在附近清除障碍。这个一直围着太师转的人总给他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直觉告诉他，那晚跳出来干扰他抓捕嫌犯的人多半就是他。
　　“你打算何时点火。”封一寒从草丛中现出身形。
　　展昭低身伏在地上，对他的突然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怕是要等上一会儿。”
　　“跟那群土狗木鸡里应外合不如我们俩自己动手来得利索。”封一寒压着嗓音冷冷道。
　　“展某虽也这样认为，可尽管他们能力有限，但敢站出来舍命保卫家乡的劲头还是值得尊重的。”展昭不喜欢蔑视弱者的言论。
　　“哼，随你怎么觉得。总之不能真让他们正面攻上去送死就是了。”封一寒不想跟他纠缠弱者值不值得尊重这类话题。
　　展昭点点头，此人冷漠无情但还不算毫无底线。“没错，所以展某想邀大哥一道行动。”
　　“摸黑玩得差不多再点火让他们过来打扫战场。”封一寒指了指山下老老实实待着的山民。
　　“正是如此。”展昭划出道笑容，“这期间，咱们可尽情比试。”
　　“一言为定。”
　　与封一寒分头行动后，展昭稍稍接近山上的营寨，天幕四合，为万物披上一层晦暗，此时确实是实施潜入的好时机，但他并不急于采取行动。山寨并不大，用石块和砖头砌了外围，再用木头削尖一角捆绑加固，看上去厚实，实际上起不了多少防御作用，最多是吓吓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大门附近有个木头搭起来的观察塔，是为居高临下防止入侵，这样的哨位多半设在大营四角，可这座营寨只有这一处，而且塔上空空如也，人影都不见一个。
　　“太松懈了罢，果然是把当地老百姓当软柿子了。”展昭心中嘲讽，脚下稍一发力，已然踏着石墙翻入墙内。
　　整个营寨建在接近山顶的一片空地上，十几间房屋三三两两地排列着，就着屋里亮起的灯火，能看到西边还有三五间小草棚，多半做仓储用。但凭这规模看，此地被火并掉的那拨草寇数量不会太多。展昭盯上了位于中间的那座大房子，从风水角度讲，那个位置是山大王才有资格居住的大本营。
　　听得脚步声渐近，展昭贴到墙角避开，几名巡逻模样的人走过去，抱怨着搜山一无所获白费力气。他不理会他们，正准备继续往大本营移动，右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沉闷地呜呜声。转头望去，一只大黑狗不知何时立在后面，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呜——哇——”第一声汪还没叫完全，大黑狗呜咽倒地。
　　展昭默默收刀，没想到会养狗，这一嗓子给它叫出来可就糟了。
　　“狗不算数哦。”封一寒从房顶上探出头来。
　　展昭瞥了他一眼，这家伙还挺较真。
　　“谁啊？”“刚才什么声音？”巡逻的人折返回来，正伸脖子欲看个究竟。
　　双方照面，话自然不必多说。展昭抽刀发起攻击，他本不想这么早跟对面交手，但计划总赶不及变化。
　　封一寒嗖地跃下截住前来支援的蟊贼，这个狡猾的展昭，竟然先于自己拿下了两个。
　　短兵相接，寨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展昭和封一寒配合着砍翻企图上前的草寇，这帮人倒是顽强，一群打两个被打这么惨都没丧失斗志。
　　“你几个了？”封一寒抽空问道。
　　“呃……忘数了……”展昭恍然想起，光顾着厮杀，把这事忘了。
　　“……”
　　“封大哥，留两个活口，别都弄死。”展昭提醒道。
　　封一寒白了他一眼，“这事你倒没忘。”
　　见形势大好，展昭跳出圈外在那观察塔下淋了油，用火折子点了，片刻，火苗上窜，蔓延开来。
　　观察塔像个巨大的火把，火光映照下，双方皆看清彼此容貌，展昭认出了其中一位头领，此人参与过偷袭，自己当时被一群喽啰缠住走不脱，没能干掉这家伙，只能眼睁睁被他溜掉。
　　“留人！”见封一寒奔他去了，展昭急得大吼。
　　封一寒闻声勾了勾嘴角，手腕一压，原本奔着喉咙的一刀横削在胸前。
　　“啊啊啊啊啊啊……”中刀的汉子在地上翻滚，捂着被划出道一字的前胸惨叫着，尽管血流如注，但这一刀并不深，且不会要他的命。
　　受伤汉子的同伙不要命地围上来救援，嘴里叽里呱啦叫着什么。封一寒左躲右闪与之周旋，无论如何不让他们靠近受伤的异族汉子。展昭冲上来解围，这些喽啰这么激动，看来是抓对人了。
　　火势渐大，焦糊味弥漫，呛得人眼酸，组起观察塔的木头变得焦黑脆弱，咔叭一声散架，燃烧着的观察塔架子应声砸在围墙下的空地上。营寨内械斗的双方都没有因这声巨响分神，依旧执着于拼杀。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西汤镇的讨伐队赶到，他们见到那高高的火光便立即冲上来，从山脚到山头，这大概是最快的速度。
　　“人呢？！”领头的汉子提着猎叉一脸激动地喊着。跟在他身后的汉子们陆陆续续冲进寨子，他们看上去既亢奋又畏惧。
　　“我们不是人啊？”封一寒收刀入鞘。
　　“我是说草寇人呢？！”汉子们瞠目环顾四周。
　　“地上那么多人看不到么？”封一寒跨过尸丛一脸漠然走到展昭身边，帮他捆绑剩下的两个活口。
　　山里的汉子们一时不知所措，他们哪里见过这场面。“亲祖宗啊，都打死了？”“没我们什么事了？”“这厉害得简直不是人呐……”
　　“是呢。”展昭站起身笑着，山里的百姓夸人的方式还真与众不同。“各位安心，已经没事了。”
　　领头汉子目瞪口呆点点头，这小子杀了这么些人竟还笑得出来。他扫了眼身后乡亲们热切的眼神，又盯着那些房屋、尸体，还有燃烧的大火看了片刻，严肃认真斩钉截铁命道：
　　“兄弟们！灭火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