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了解我的样子真是太令人着迷了》芒不果

4、关于陈初的事情

　　陈央实今天回家十分罕见地看到自己儿子这才晚上十点就老老实实在家乖乖地呆着，而不是跟以往一样跟着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在外面混到十二点才沾了一身乱七八糟的烟酒气回来。
　　作为一名勤勤恳恳的老父亲，这个家当之无愧的首席牛马，自己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他还是非常了解的，本人虽然烟酒不沾，但是在识人方面又过于糊涂，脑子里天生缺根弦，也是他跟老婆从小把这宝贝疙瘩给宠坏了，这辈子没经历过什么人性的险恶事迹，但是好在陈央实也并不打算对这傻儿子进行什么挫折教育，图什么呢，家里不愁吃也不愁穿的，就算陈初真是个傻子也不缺他那口饭吃，更何况陈初本来就不傻，就是人单纯了点，才老被人牵着走。
　　平时陈央实就有点不太喜欢陈初老跟那群富二代名流老同学朋友混在一起，那帮小子他也不是不认识，X市就这么点大，家里有名有姓的多少都会跟他有些牵扯，也就是因此他才越发知道这些人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别人都觉得陈家是个奇葩，谁家混到云川这个地步了不可劲造人或者栽培继承人，就陈央实已经家财万贯到了这个地步，对陈初的放纵却还是如此，跟几十年前陈初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简直耸人听闻。
　　也是因此，外界常常传言，云川很快就要变天了，这明面上的正统继承人的太子爷完全就是一个废物点心的样子，这家族产业百分百等陈央实嗝屁之后就会落到别人手里。
　　陈央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流言，但他有什么办法呢，陈初确实对这些没兴趣啊！他又舍不得让宝贝儿子受委屈，只能琢磨着未来的儿媳妇能够争点气了，到时候多看着他点，不至于让他被人骗了回头等二老入土可怜巴巴地上街要饭。
　　光是想到这个，陈央实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明里暗里地敲打了陈初好多次，可偏偏这宝贝儿子就是没往心里去，估摸着还在惦记小时候那会儿的那个初恋对象呢。
　　这方面倒是纯情专一得跟他爸一模一样，打大学毕业陈央实跟老婆就在琢磨着赶紧给陈初找个厉害的老婆，结果他就是一个都不喜欢，也都不乐意，久了也就放着了。
　　本来这段时间公司里闹什么派系纠纷，他那担忧的劲头又上来了，正烦着呢，回家看到宝贝儿子今天竟然没出去，乖乖地在沙发上窝着看电视剧，别提多欣慰了，立即脱了鞋凑到边上去。
　　“狗！”
　　“诶！”陈初把眼睛从电视上挪开，朝他爸汪了一声，三十好几的人了，真就还跟小孩似的，“爸，你吃饭了吗？刘姨今晚煮了炖罐，我叫小马热一下。”
　　陈央实都要流泪了，儿子终于懂事了，还会关心人了。
　　于是立即道：“好好好，正好天冷了，回来还真的有点饿。狗狗，你今天不出去玩啊？”
　　陈初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有些没精打采道：“跟他们说话总是没劲，爸，你知道我今天遇着谁了吗？”
　　“谁啊？”陈央实忙着去看他那盆从国外邮回来的花，随口道，“不会是你谢叔叔吧，他那人就嘴碎，你别搭理他，他都不管事了，现在都是他闺女在管，老糊涂了的人。”
　　“我见着阿联了！”陈初字正腔圆道，声音洪亮得在大厅里搞出了立体环绕的回响，把陈央实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自己手指头给剪掉，“她还是好漂亮！而且好神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喜欢我——”
　　“哪......哪个阿联？”陈央实哆哆嗦嗦地把园艺剪给放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能让自家儿子这么亢奋的女性只有一个，“简边联？她回来了？她不是在国外吗？”
　　“我一眼就认出她了！她现在是大律师！爸，咱们雇她吧！你不是经常要跟人打官司吗？她好厉害的，肯定都能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输过！”
　　“狗啊，不要乱说话，谁说你爸要经常跟人打官司了，”陈央实擦了擦汗，“她现在在哪儿上班呢？是回来发展了吗？我记得她家好像不是这儿的，也不至于是来探亲吧，她跟家里关系应该——难道是奔丧？狗，你没跟她乱说什么话吧，人家可能心情不好！”
　　“啊，”陈初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这么烦我，家里有人去世了我还一直拉着她说东说西的......诶，我好笨，这都想不到，她肯定讨厌死我了——”
　　陈央实看他那副样子又有点不忍心了，眼珠子一转，立即道：“不一定不一定，我随口说的，他爸妈年纪不也跟我差不多，哪儿这么容易去世。她还记得你么？你没给人留什么坏印象吧？”
　　“我不知道，”陈初是真迷茫了，“但她确实挺生气的，诶呀，我连电话都没留，连道歉都没办法道——”
　　“那没关系啊，”陈央实说，“她不回来了吗，你赶紧趁这几天组织一下同学聚会，能叫的都叫上，肯定能联系到她，再者说了，小联这么厉害的身份背景，回来如果真的是就业，绝对是大公司，大事务所，我也帮你打听打听，别着急。”
　　“我着急啊，爸，你说我到底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她问我是不是见人就要跟人送房送车的，可是我只想给她送房送车啊——”
　　陈央实无语：“狗啊，你这突然碰见一女孩儿，还是真不能直接冲上去就要送房送车的，一般人管这叫包养——”
　　“我也没说白给她啊，我让她来我们家上班来着——”
　　“这就更叫包养了，”陈央实擦了擦汗，“算了，估计她也没往心里去。你看上去这么傻，谁会真的当真呢，她不会讨厌你的，你准备一下同学会的事吧，正好也有点事干，不过别跟那管耀几个小子一起啊，肯定弄得乌烟瘴气的，小联学习这么好，肯定不喜欢那一套，随便找个别墅弄烧烤吧。”
　　陈初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陈央实知道自己这儿子傻归傻了点，但人还是很老实的，做事踏实，只要没有人乱指路，基本还是没问题的，因此也就不再多管了。
　　再说陈初这个人，到底跟简边联这样张牙舞爪的人有过什么瓜葛才让他至今这么多年都还念念不忘呢？这故事还得从十多年前他们还在十三中念书的时候说起。
　　X市十三中这个学校，也确实如传闻中所说，是本省高中的最高级别学府。但一般情况下来讲，这个世界上还是会存在着一些制度上的漏洞，十三中是全市为了保证升学率而特地设置的专为冲刺而准备的精英院校，可有些时候也还是需要一些人情上面的经营，树大招风，学校的运营也需要各方面的支持，也是因此，奔着这最高学府的名号来的，除了手里握着真材实料的好学生，当然还有一些明里暗里动用着各种关系被塞进来的名流二代们。
　　陈初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那个时候地产行业本身比较敏感，陈央实早有先见之明，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尽量能低调就低调，因此用的是别人的名号，而没有直接打出云川这个房地产大亨的名字，陈初的身份也就被掩盖成了一名普通的富二代，只是关系背景硬了点，最终塞入的，也是当时那届文科班里面资历最高的老师亲手带出来的班级。
　　因为十三中本身立场的缘故，所以像陈初这种走后门的学生实际并不少见，但在他们那一届，也确实是明显得过了头，高二分班之后，这个班里的关系户比重简直达到了一比一，让人觉得十三中第一文科尖子班实际能力其实也不过如此。
　　简边联是那个时候班上的万年第一。
　　真要论起陈初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那基本可以说是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印象了。
　　记得那时候刚开学不久，大家都还沉浸在升入高中的新鲜劲里不能自拔，读书这件事嘛，那时候的小孩心思都比较浅，极少有人会在那个时候就考虑自己的伟大前程一门心思奔着自己的目标苦读的，更何况这才高一呢！
　　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进入新环境，认识了新人，懵懵懂懂开始谈恋爱的不少，一次晚自修简边联正忙着刷题，就被人拐了拐胳膊，相当自来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学，换个位置呗？”
　　说着朝简边联的同桌努了努嘴，是个清秀的小姑娘，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不过简边联早留意过这班里众人的穿着打扮了，虽然在校期间全部人都得统一着装穿着校服，但具体的规定却没有太过于严格，只要风纪检查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地穿着，那就没人抓你，更何况，没有衣服，鞋和书包就是唯一能够显示身家的东西了，清一色的潮牌，都是四位数起的货色，简边联虽然自己买不起，但还是识货的，看着他们的鞋，就知道，妥妥的一堆二代。
　　她没搭理那男的，继续算自己的题。
　　“不换。”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好说话？”那人没料到会有人这么不配合，有些尴尬，“你换个地方做题是能少得三十分吗？拽什么啊？”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是你跟我换座位你还这么嚣张？我干嘛要换，我东西都在这里，我是来这读书的不是来旅游的，更何况你那狗窝，你觉得风景很优美吗？要谈恋爱出去谈去，没那个胆子就别来惹你妈。”
　　“我操你大爷的——”
　　眼看着那男的拎起拳头就要发难，坐在后排的陈初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把这姑娘抢白的话听得个清清楚楚，这辈子都还没见过敢这么明面上就口齿伶俐地把一个大男人讲得脸颊涨红的奇人，这才开学几天啊，人都没认全呢，做事都要留三分颜面吧，这女孩也太横了。
　　也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班主任就从门口进来了，这场即将打响的首场战役才匆匆偃旗息鼓。
　　当着班主任的面，这男的无论就算有什么背景也还是得稍稍收敛一下，毕竟简边联确实太有理了，嘴巴又厉害，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吵得过她。
　　但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们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别的不说，简边联当众给他这么下脸，无异于扇了这俩小情侣各自一个耳光，就算是他不说什么，简边联身边那小姑娘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也是因此，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简边联被整个班级的交际圈有意无意地排斥在外，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大乐意主动跟她说话。
　　原本在正常世界里，这样的冷暴力霸凌在十几岁的年纪里的确是会造成一定伤害的，但简边联是谁啊，她那时候一门心思只想着读书，还有干自己的事，把那一条条的学习计划圆满完成然后一一划掉的感觉简直让她爽翻了，根本懒得搭理他们，没人跟她说话才好呢，浪费她的时间，就是偶尔团队小组作业的时候会尴尬一下，但是多数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效率极高地搞定全部，最后效果还尤其不错，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无奈了。
　　更何况简边联学习确实很好，十三中也不是人人都是二代，还是有部分人来这里是为了好好学习的，搞这些小九九时间长了的确没劲，还白白浪费了简边联这么一个年级第一的大神级辅导老师，所以后来很多事情都不了了之了。
　　陈初当时只觉得这女孩可太酷了，这简直什么都伤不了她，人目标非常明确，脑子还清楚，嘴巴又厉害，这帮人压根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候把简边联逼急了，她还会用学生时代最原始的办法对付他们，那就是告老师。
　　简边联很会告状，甚至还很爱告状，那帮二代们起初确实怕她用这一招，因为这人做事太让人捉摸不透了，一般人在正常情况下这么一点小事不会闹到大人面前，都是小孩的事小孩自己解决。可是简边联不一样，她打小就学习好，人又听话，所以大部分时候老师们都挺喜欢她，她去办公室帮忙也多，因此根本不会像这帮不学无术的关系户一样见了老师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可偏偏就算如此，简边联也还是吃瘪了。十三中这个高中情况其实很古怪，就跟它作为常年出文理科状元的省内顶级学府的同时，还疯狂招揽各种关系户走后门进来大拿择校费和各种好处一样，这里的老师们本质也并不如简边联以往遇见的那么思想纯粹。
　　可歌可泣的辛勤园丁已经不单纯了，简边联去反应了几次情况后也渐渐摸清楚了班主任的脾气，知道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表面上应付自己，后来才知道整个班里基本上人人家里都给他送过礼，一个桌吃过饭，顿时觉得老没劲了。
　　其他人知道后也明白简边联的保护伞没有了，这下更无法无天，除了在学习上面搞不垮她以外，明面上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但私底下的小动作也是越来越恶劣，幸亏简边联就是把宿舍当个睡觉的地方，不然被整天这么不是冷暴力就是冷嘲热讽的对待，一般人大概真的会吃不消。
　　但她也不是包子，知道班主任不会管之后，她的眼界就直接拔高了，反正她行的正坐得直，校规校纪早就背了千八百遍，知道他们这样也开除不了她，更何况她的成绩摆在那里，如果十三中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文科状元的苗子陨落的话，明面上该保她的还是会保的。
　　也是因此，简边联的嗓门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疯，谁惹她她就当场翻脸，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最好闹得全校皆知，闹到校长办公室去，然后双方对峙她就哭，痛哭，装可怜，声泪俱下，口齿还特别清晰，简直字字泣血。
　　后来连老师都怕她了，也有点烦她，觉得她不知好歹，毕竟校长当面批评让他们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明面上也不好过。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语文老师特别喜欢她，觉得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是现在这种教育之下的学生里所没有的，只可惜她是理科卓越班的班主任，并不能利用自己的关系把一个文科尖子生给挖过来，只能尽可能地多加关照。
　　但也是因此，才多多少少地给简边联关于这所学校，保留了最后一点的避风港湾。
　　显而易见，就如同你所看到的，简边联的高中生涯注定是孤独的。但也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她不怕孤独，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注定是要孤独的，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这块土地，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让她头皮发麻，所以打她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要为逃离这里而付出百万分的努力。
　　她是清醒又踏实的人，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她至今为止得到的一切都是靠汗水换来的。所以她很少回忆以前的事情，因为那些东西让她不舒服，当然，如果能够在以前那些人面前拿着自己现在的成绩去耀武扬威的话，还是很爽的，但她已经过了那个喜欢幸灾乐祸的年纪，现在的她更乐于去好好钻研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跟别人比东比西。
　　如果陈初了解现在的简边联心里所想的那些的话，估计心里又会感慨，这个女孩子，真的比自己之前遇见的那些人，超前太多太多了。
　　而至少在高中时候的陈初看来，当时的简边联，已经独特得万中无一了。
　　她身边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跟班上的同学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够明白社交圈子其实只用局限在小小的几个人里面就已经足够了。她多数时候都在跟其他班的人在一起，无论是研究学习还是日常生活，她的世界总是游离于这些身边人之外的。
　　陈初依稀有印象，那个时候她常常在一起的朋友，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个子小小的，看上去也瘦巴巴的，眼睛跟小兽一样圆溜溜的，活像个小黑猴子。她的成绩并不是很好，所在的班级也不过是理科班里的中等班，陈初并不清楚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只感觉看外形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一个看上去温和可爱又活泼，一个一双眼睛几乎都没怎么朝人看过。可偏偏对方尤其护着简边联，什么生活上面的事情都喜欢照顾她——虽然在大部分人眼里简边联看上去压根不需要被人照顾。
　　不过陈初也是根据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才由此判断简边联并不如同其他人所讲那样，具备着那些好学生特有的高傲，看不起学习差的对象，永远都只会跟同样学习好的人交朋友。
　　陈初知道，她是只会跟真心待自己的人在一起。
　　真好啊，他想，至少她还知道到底谁才是真心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