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玫瑰馨

2、第一章 漫漫寻夫路

　　我叫做秦兰，今年十九岁，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自小被当时还是丐帮帮主的干爹收养，加入了丐帮，跟着干爹还有洛哥哥流浪天涯。
　　洛哥哥是干爹的儿子，大我两岁，以丐帮的平均水平来说，也算长得玉树临风、潇洒俊逸、英俊不凡了。
　　所以洛哥哥常常说，“兰啊，你洛哥哥我长得是如此地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可谓是丐帮第一美男子，与你这位丐帮第一美女真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会用力地踹中他的屁股，将他从树上踹到树下、墙上踹到墙下、椅子上踹到椅子下、屋顶上踹到屋顶下、床铺上踹到床铺下……由当时我们身处的地点决定。

　　话说某一日，当我经过丐帮总舵颇负盛名——所谓盛名，是指丐帮共有一百七十三对小情侣在这棵树下站过，之后都永结了秦晋之好、白头到老——的一颗桃花树下时，从正前方窜出来一个七袋弟子，对我说，“秦、秦秦、兰兰、兰兰姑娘，我我我……想……”
　　我面不改色地转头，走掉。
　　自从洛哥哥帮我过完了我的十九岁生日，并且暗示我已经是一个已经嫁不出去太久的老老老老老，超级老的老姑娘、又暗示了一下众位列席、并且尚未娶妻、年纪合适的丐帮三袋以上弟子，如果娶了我、一定加以提升重用云云，我的太平日子就正式宣告结束了。
　　但是，我的夫婿，自然还是由我来挑，想要我嫁给一个平时不结巴的结巴？没门！
　　“此人年方二十五，已经屡立奇功，升到了七袋弟子，你对他有何不满？”洛哥哥使出丐帮第一的黏人轻功，紧黏在我身边不放。
　　“他结巴。”如果干爹知道他教给他儿子的轻功“流星坠”，被洛哥哥拿来逼我的婚，不知道作何感想？
　　“你明知道他平时不是这样。”
　　“要我嫁给他？”我叹气，认真想了一想，道，“那我宁愿嫁给你。”
　　“什么？”洛哥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这个不孝女！什么叫宁愿嫁给我？想你洛哥哥我好歹也是堂堂丐帮的帮主……喂喂喂，你这该死的丫头，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想走？”
　　“不孝女”，我什么时候成了洛哥哥的女儿了？啧啧啧，堂堂一帮之主，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不过，这个现在不是重点。
　　“本来啊。”我无辜地看着他，“你说那人年方二十五就屡立奇功升到了七袋弟子，可是洛哥哥你年方二十一就当了堂堂丐帮的九袋帮主，放眼整个丐帮，还有谁能超过你呢？”
　　“这倒也是。”他沾沾自喜地道，忽地又神色一敛，“不对！难道你真的要嫁给我吗？”
　　“洛哥哥~”我忽地甜甜地笑道，“你不是常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可是你从来就没有同意过我的观点啊！”洛哥哥苦着一张脸道。
　　“我也不想啊。可是你再逼我，我就真的要上奏干爹，说你我青梅竹马，情意非比寻常、若真的要嫁，我还是干脆……唔唔唔！”
　　“好啦好啦……”洛哥哥哭丧着脸捂住了我的嘴，“我不再逼你就是了。你知道我也不想的嘛，是老头子先来逼我的嘛！大不了老头子那边，我帮你再挡一阵就是了。”
　　“谢谢洛哥哥~”危机解除，我顿时眉开眼笑。

　　可是，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闯入了我的闺房，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点了我的麻穴，让我动弹不得，之后又找来了几个妇人，帮我换上了漂亮得不像是我的衣服的衣服。
　　“兰妹妹，我也不想的。”黑衣人一副万分遗憾的口气，只可惜露在外面的那对桃花眼已经眯得连缝也没有了，“那老头子说，要是一年之内，我不将你嫁出去，我就真的得娶你了。”
　　是了，在黑衣人破窗而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洛哥哥了。
　　除了洛哥哥，丐帮还有哪个人敢在半夜的时候闯入我的房间、还能在我动弹一下之前制服我呢？
　　可是，洛哥哥，娶我真的有那么为难吗？虽然说我也不是很想嫁给你。
　　洛哥哥清咳了几声，又道，“现在我以帮主的身份命令你，在一年的期限到期之前，除非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否则不准回到丐帮来。我也会命令丐帮各地分舵不准收留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问正在帮我梳漂亮发髻的大妈，“帮主也可以下这种命令吗？”
　　大妈笑而不语，洛哥哥则涨红了一张脸，“当然，你在外流浪……不对不对，在外闯荡江湖的时候，我会让丐帮的弟子给你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的。”
　　谁在跟你说这个啊，洛哥哥？

　　就这样，洛哥哥在确定将我扫地出门并且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当前我们两人所处的危机的严重性之后，就优哉游哉地扔下了整个丐帮与十九年来第一次一个人闯荡江湖的我，下江南游玩去了。而我，为了不要真的嫁给洛哥哥，也努力地开始在莽莽江湖中寻找我的好夫婿……
　　漫漫寻夫路啊。我每日穿着十九年来也从来没有穿过的漂亮衣服游荡在市井酒楼，希望来一场浪漫偶然的相逢，遇见一个貌比潘安、才若江郎、情比金坚的温柔男儿——

　　泰州，太白居，我遇见一个叫做潘凤祥的当地财主公子，相识一十五天，还没等我弄清楚他家里有几口人，丐帮便有人回报，此人乃一惯日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不仅不学无术，还擅于败坏家财。

　　去湖州的路上，一家路边的茶寮，遇见一个自称为华山派第一大弟子、家有万贯家财，姓胡名彻、字闻之，能言善道，行走江湖多年的俊逸侠士。此人博闻广济，共行三日，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教养良好。
　　我差点动心，可惜第四天早上进入湖州之后，丐帮的一个小丐儿很不屑地告诉我，华山派第一大弟子姓张，年已四十五，好吧，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夸大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利于行走江湖，这种想法，我还是可以理解的。怎料，第六天早上，一个四袋弟子言之切切地对我说，经过详细的调查询问打听，华山派没有胡彻这一位人物，连容貌年纪言行举止相似的也无。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既骗我，我也不跟他客气，返身回了客栈，谎称要上街逛逛，将他带至一个水塘边，一脚踹了下去。

　　温州，迎客轩，我遇见自称出外游历、见见世面的廉正芝廉公子，初见他，便觉得他一身的贵气，言谈举止均是不凡，将我一路上看过的老少美丑统统比了下去，相识一月，他带我游山玩水、看花赏月、无所不谈，除了武功稍稍不如我，真是样样皆强过我——想我虽然是丐帮出身，但教我武功的是干爹，据说是丐帮数百年来武功最厉害的帮主，也和洛哥哥一起，跟着一个当过三品大官的落魄状元读书识字，自小流浪江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琴、棋、书、画”，也算样样学全了，怎么被他一比，就立刻弱了气势呢？
　　我与他相识一个月零三天，丐帮三位久不露面的八袋长老齐齐的老泪纵横，出现在我面前。
　　“兰儿啊，廉公子是当朝宰相廉公廉义大人的长公子啊！”
　　当、朝、宰、相？！
　　我的脑袋顿时轰地一声，三魂已去其二，那那那堪比包公，铁面无私，满朝文武、全国百姓，无一不敬、无一不服的廉洁公的长公子？我真是高攀啊，高攀！
　　那日之后，我跟着他出去游山玩水之时，不免就多了一份小心、一分芥蒂，但心里却是越来越仰慕他的文采出众、人品不凡——龙生龙、凤生凤，廉洁公的儿子会差到哪里去？任是那三个八袋长老怎么催我，我也不肯先行同他告别，硬是与他在温州消磨了两月时光。
　　直到某日，他与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秦姑娘，”他正色道，“你与我能在此地相识，也算一种缘分，我出门在外本为历练，不应该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此次在温州两月有余，家父已来信催促我早日离去，但……恕在下冒昧，在下实在是舍不得姑娘。”
　　“轰”地一声，我的脸庞热得发烫。这这这……该不会是……
　　然这位廉公子不慌不忙地继续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何地能再见姑娘，若蒙姑娘不弃，可否告知在下家住何地，做何营生，家中排行第几？”
　　啊啊啊！我的心脏砰砰跳，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了！出门前，洛哥哥早有交待，到了这种时候，更要临危不乱，按部就班地来，于是，照着洛哥哥的吩咐，我说，“廉公子，有一事……”
　　“请说。”廉公子的眼眸里闪着柔光，道。
　　“小女家中……以行乞为生。”
　　眼里的柔光不见，廉正芝一脸愕然，“姑娘可是在开玩笑？”见我不笑，也渐渐板起脸来，神色肃然，“……丐帮？”
　　见他这种反应，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顿时心凉了一大半，感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天下间的英雄好汉，绝不会看轻丐帮的人，但天下间的男子，却极……可能会看轻从丐帮出去的女人。”洛哥哥言犹在耳，“到了关键时刻，你可千万记得要试上一试……这种男人，也许未必不是一个好男人，只是却绝不适合你……到时候，多么不舍心痛也好，都早断了罢。”
　　我与廉正芝对视半响，默默无语，终于明白那三个跟在我身边唠叨了一个月的三位长老真是字字珠玑——当朝宰相之子，娶一个江湖侠女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又怎么可能娶一个丐帮的八袋弟子呢？
　　我对着廉正芝福下身去，“你我无缘，后会无期了。”说罢，脚尖一点，跃上墙头，那廉正芝居然也跟着跳了上来，“秦姑娘……”
　　我回头望他，好歹也是相处了两个月、处处看着顺眼的人物，又是如此的知书达理，名门之后，俊逸非凡，让我舍下他，我还真是舍不得……也罢！再赌一次！
　　“廉公子。”我软声道，“若你敢对天发誓，不论家人如何反对，终有一日定当娶我为妻，我便等着你。如若不然，你我就此一别，从此天涯，也不必再相见了。”
　　然后，又是漫长时间的静默与对视，我渐渐心头火起，终于忍无可忍，转身踏着墙头就要飞走，廉正芝却又欲言又止地唤住我，“秦姑娘……”
　　“不许跟着我！”我回头横眉怒目而视，“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地优柔寡断没有担当，真是枉费了我对你一片……一片……，真要我嫁你这样的人，我还不如回去嫁给洛哥哥，你要是再敢跟着我，小心我一脚将你踹下墙头！”说罢，再也不肯看他的神色，施展出干爹的独门轻功“蝶舞”，漂漂亮亮地踏草飞走——走也要走得潇洒、走得漂亮，我倒要看看，他日后后不后悔！

　　一个月后，我在苏州城内流连忘返。
　　和廉正芝廉公子分手整整一月，我在据说美男云集的苏州城却找不出半个能比得上廉公子十分之一的人来。倒是顺手救了一十七个被富家公子当街调戏的美女。这其中，有富家千金，有当街摆摊的豆腐西施，有酒楼客栈的掌柜之女，还有衣坊宝轩的当家娘子……
　　唉，世风日下啊。
　　我端坐在苏州城内最好最大的酒楼的二楼包厢内，双手托腮，无语望天。
　　“秦姑娘！”东城的王媒婆一肩挤开西城的程姑，将一张素描丹青送到我眼前，“我家汪公子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可比汉时曹植，七步成诗，您要是嫁了他，三年之内，那状元夫人就必定是您囊中之物啊！”
　　七步成诗？我微笑，“那这位汪公子的武功如何？”
　　王媒婆答不上来，一口气噎在喉中，被南城的赵娘一手推开，“秦姑娘请看，这镇远镖局的郑公子，师从少林觉正大师，武功好，人品也好，小小年纪就敢跟随父亲走镖，如今也是威震南北的一名侠士，不象那些纨绔子弟，整天只懂得流连于酒肆妓院，不学无术，做夫君啊，一定可靠！”
　　我点点头，笑，“这个郑公子，我知道。”
　　那王媒婆喜上眉梢，“这么说……”
　　“可惜啊。”我又道，“我听说，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秦姑娘。”角落里，年纪一大把的北城张婆婆将手中的团扇摇得上下翻飞，“您就直说了吧，您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夫婿？”
　　“张婆婆。”我甜笑，“小女子的心思倒也简单，若想要做我的夫婿，至少，也得有我的八分文采，洛哥哥的八分武功。”
　　三位媒婆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唯有张婆婆冷冷一笑，道，“秦姑娘，您的这个条件，除了李帮主，江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达得到了。”
　　“是么？”我淡淡一笑，将杯中的碧螺春一饮而尽，对站在角落里待命的丐帮五袋弟子道，“回去告诉洛哥哥，若是他找不到这样的人，那九个月之后，就只好请他备好聘礼红烛与八抬大轿，等着迎娶我过门了。”
　　“秦秦秦秦长老！”那个五袋弟子愕然抬头，却只来得及目送我从洞开的窗口飞身下楼。

　　本姑娘不爽。
　　很不爽。
　　八分文采，八分武功。这样的人，怎么没有呢？
　　当朝宰相之子廉正芝，便有十二分文采，八分武功，还有十分相貌，十分人品。
　　只可惜，他没有十分勇气娶我。
　　廉公子呵廉公子，我为什么要遇到你呢？

　　客栈门口，十来个玄衣男子将一个青衣男装的女子和一个锦袍公子围在路当中，阻了我的下脚之处。我的身子在半空中轻轻一旋，在一个玄衣男子的肩头一点，提气纵身一跳，正好落在那个女子和锦袍公子之间。
　　“女侠！女侠来了！”
　　女侠？我定定神，伸手夺过青衣女子手中的竹萧，格开被我踏了肩头，恼羞成怒而拔剑相向的玄衣男子，点了他的穴，将他定在原地，才来得及环顾周围好事的民众，点点自己的鼻尖，道，“女侠指得是……我吗？”
　　“对啊！”围观的民众一脸热切。
　　我想了一想，恍然。
　　是了，救下一十七个被调戏的美女之后，我的侠女之名似乎也跟着传遍了整个苏州城。
　　锦袍公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挡在脸前，笑眯眯地看我。
　　我恶寒，乖乖，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生就这般的好皮囊，还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真是暴殄天物。
　　锦袍公子的目光一转，看向我的身后道，“柳朝，乖乖跟本公子回去吧。”
　　被称做柳朝的青衣女子杏眼一瞪，咬牙切齿，却不敢吭声。
　　唔……看样子，情形……好像有点复杂嘛。
　　“柳朝。”我看向她，“他握有你的卖身契？”
　　柳朝一愣，随即摇头。
　　“扣了你的家人？”
　　她又摇头。
　　“下了药？”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下药。真卑鄙。
　　我回头，盯住那锦衣公子，“这位公子，解药呢？”
　　锦衣公子的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眼神，将折扇一收，点中他身后一个毫不起眼的奴才，“你要是打得过他，我就把解药给你。”
　　那奴才应声站出，躬声轻轻走到我面前，不发一语，疾步走来，脚下竟不带起一丝尘土。
　　啧啧，高手一个。内功可比我深厚多了。
　　我手拿着竹萧，撑着下巴，皱眉看向锦袍公子。
　　秦兰啊秦兰，你没事学人家玩什么英雄救美呢？看看，一个不小心，今天过后，江湖中也许就再没有秦兰这号人物了。
　　正想着，那奴才已经一掌拍过来，我脚尖一点，旋身躲开，“卑鄙！”我大叫，“你偷袭！”
　　那个奴才抬起张素白的脸，嘿嘿一笑，声音尖细，“姑娘，成王败寇。”
　　“好。”我冷哼一声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躲开他踢来的石子若干，后退几步，萧管一横，作势欲点那锦袍公子的死穴。
　　“姑娘住手！”那白面奴才吓得面无血色，膝盖一弯，作势欲跪，“我认输！”
　　我的眉一挑，看向那锦袍公子，“他输了吗？”
　　锦袍公子倒也镇定，“姑娘好轻功，他的确是输了。”
　　“那解药呢？”
　　“没有解药。”锦袍公子道，“一月之后，其毒自解。”
　　我咧，没解药？那还害我打了半天？
　　不爽。
　　锦袍公子却一径看着我笑，“姑娘怎么称呼？”
　　“鄙姓秦。”我笑道，“公子怎么称呼？”
　　“黄乐蜀。”他笑道，“乐不思蜀的乐蜀。”
　　“黄公子。幸会啊。”我点点头，笑着凑到他的耳边，“您实在不象是会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人。”
　　“说得是。”锦袍公子笑着点点头，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柳朝。
　　“我走啦。”拍拍锦袍公子的肩，我笑着后退了一步，“后会无期啊！”

　　施展开轻功“蝶舞”，我如一只翩翩蝴蝶般，飞走。
　　再不走，那几个没事干的八袋长老们可就又要追过来逼婚了。
　　还有啊，那个锦袍公子，怎么看，都不象是个简单的人物，那眼神，那气势，比廉正芝还厉害。
　　惹不起。

　　今晚，我就要离开苏州城了。
　　夫婿没有寻到，倒是“英雄救美”了十八次。
　　还有，第十八个被救的美女，名叫柳朝，是个冰山美人。不喜欢讲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