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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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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巷中,一片沉默。
顾清殊比宁慕思高了近一个头,他走在宁慕思身前,右手扶住肩上的背包肩带,左手插在校服口袋中,桀骜而冰冷。
顾清殊挽起了袖子,因此手臂上伤痕更为清晰,但宁慕思同样不会多问,毕竟他与顾清殊此刻并不相熟。
只是现在很难预想到,这样的顾清殊,日后会成为救死扶伤的顾医生。
老城区虽然也修建了许多新设施,但在一些偏僻寂静的角落,连路灯也难以照明,宁慕思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安。
垃圾箱边乱窜的野猫弄翻了玻璃瓶,坠在地面猛然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宁慕思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一跳。
顾清殊微微一顿,并未说什么话,只是放慢了脚步。
离主干道越近,街边灯火也越是明亮,顾清殊忽然停下来,宁慕思抬头看去,才发现附近就是公交站台,而一辆公交车已经慢慢减速,停靠在站台边。
顾清殊回头看他,眼神仍是淡淡的。宁慕思反应过来,急匆匆对他说“谢谢”,然后快步乘上公交。
晚高峰已经过去,公交车上难得有几个空位。宁慕思坐下来,往窗外看,顾清殊仍站在原地,像是在确认他是否顺利上车。
顾清殊是明白他胆子小,一路沉默地将他从偏僻小区送到公交站台,看他上车。
宁慕思心中泛起几分酸涩的感动,谢谢有人在他陷入痛苦情绪之时,陪他走出那段路。
宁慕思拉开车窗,并未探出头,只是靠近窗边,大声喊道:“顾清殊!再见!”
这也是上辈子的种种经历带给他的经验之一:有开心的事、感激的事、难过的事,都要说出口,不然或许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顾清殊似乎听到了宁慕思的呼喊。公交车驶远了,他的身影也随之慢慢远去,直至模糊不见。
——
周一,宁慕思早早到达教室,只是还没等他放下书包,班长杜若漪便走到他面前,学着柯老师的模样将手搭在他肩上,神情很是凝重:“思思,我们的艰巨挑战,到来了。”
宁慕思:“……嗯?”
原来,下月便是A大附中五十周年庆,如此庄重盛大的时刻,势必会举行庆典及演出,因此各班需至少选出一个节目,再在年级中进行选拔,最后才是校级评比,登上校庆晚会演出舞台。
上辈子杜若漪并未主动找宁慕思商讨节目事宜,而是班主任简单在班里挑了几位同学进行诗歌朗诵,结果也当然是在年级选拔中就落选了。
宁慕思猜测,或许是这辈子宁慕思在班级中的表现较为外向、有存在感,因此杜若漪也更愿意找宁慕思帮忙了。看来,这辈子他并不是只有在某些重要的时间节点做出不同抉择才会带来不同的结果,平日里的细微改变,也足以引起蝴蝶效应。
杜若漪家中有亲戚是A大附中的老教师,自然是什么消息都能提前知晓。宁慕思听完杜若漪的解释,若有所思:“你有什么想法呢?我除了舞蹈不行,其他或许都能试一试。”
杜若漪一听这话,就知道宁慕思估计是相当有两把刷子了,她大喜过望:“好,就等你这话呢!中午放学别走,先和我去学生活动中心看看!”接着,杜若漪又和宁慕思闲聊几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宁慕思回答得认真,他也喜欢和杜若漪这种有想法且敢于行动的人交流。重活一世,宁慕思决心尝试更多的未来可能性。
临近上课,杜若漪才止住话头,恋恋不舍地回了座位。而照例卡在最后一秒才走进教室的顾清殊看着二人的交流,眉间轻微皱了皱,又松开,冷淡平静地坐下来。
下了课,杜若漪和宁慕思来到学生活动中心。
杜若漪嘴甜又机灵,还有班主任柯老师的书面批准,很快从管理员老师手中拿到了音乐室的钥匙。打开门,音乐室内摆放着各类乐器,
宁慕思一进音乐室,便将书包放在钢琴琴凳上,四处环视,试探性按了几下键。
音准倒是不错,不需要再调试。
杜若漪问他:“怎么样?你想弹琴,我就伴舞,或者再找班上同学一起。”
宁慕思答:“伴舞的人多,倒是会显得杂乱。”
毕竟都是学生,不能要求太高。
二人沉思良久,宁慕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弹琴,你跳舞,还有人唱歌……”
下午体育课,学生们跑完两圈操场就可以进行自由活动。
顾清殊在操场边压着腿拉伸,却见面前忽然逼近两个人影。
顾清殊猛地抬头,认出是杜若漪和……宁慕思。
杜若漪搓了搓手,语气谄媚:“小顾啊,刚才跑得挺快啊,身体素质很不错嘛。”
宁慕思站在旁边,眨了眨眼睛,水润的双眼中既有欣赏也有一丝羞涩,学着杜若漪的样子,继续说:“小……小顾啊,下了课,你有空吗?”
顾清殊顿住,冰冷又锋利的眼神看向杜若漪,又看向宁慕思,心中竟生出有些无奈的情绪:“有事说事。”
杜若漪于是也开门见山,正色道:“是这样的,下月校庆,我和思思打算出个节目,而思思又向我推荐了你,说你唱歌很好听。”
顾清殊这次是真的怔住了,他看着面前这个脸颊边还残留着婴儿肥的小个子,冷冷问:“你又是什么时候听过我唱歌?”
宁慕思尴尬地挠挠头,左看右看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因为,你的嗓音本身就很好听,说话的语调也很好听,那么唱歌一定会很好听!”
要知道,上辈子加这辈子,宁慕思可从没像这样夸赞过一个人。
顾清殊被宁慕思这直白又诚恳的赞美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他的眼神落在操场边的某棵树上,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恶声恶气地说:“我可以试试,但你们必须客观评价,如果我唱得不行,你们也要直说。”
杜若漪两眼一亮,忙说:“好好好,下了课咱们一起去音乐室!”说完,又一拍顾清殊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肌肉真不错!”
宁慕思看了看杜若漪,也忙跟着拍拍顾清殊的手臂,脸颊微红:“小顾真不错!”然后他就跟着杜若漪又跑到了操场中央的草坪上,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而顾清殊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唇角想要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又被用力压下,只是闷着头绕着操场多跑了一个圈。
过几日,学校正式下发了关于五十周年校庆的各项公告,柯老师便正式在班级上宣读通知,并鼓励大家多多组织节目,没被选上也没关系。
只见杜若漪立刻把手举得高高的:“柯老师,我有节目,参与者是我、宁慕思同学和顾清殊同学。”
其他同学一片哗然。只因顾清殊在班级中的表现太过特立独行,可没谁敢主动找顾清殊聊天,除了班长杜若漪和文艺委员宁慕思。
杜若漪说完,宁慕思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而顾清殊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
只是顾清殊此刻的冷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生死看淡的意味。
柯老师闻言,也有些惊讶。上次杜若漪找她申请借用学校音乐室,只说宁慕思会参加,没想到现在他们竟能让顾清殊也参加,那这个节目或许还真有机会被选上。
如果没被选上,就太对不起顾清殊的全力配合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宁慕思觉得自己的生活充实不少。每日学习以及练琴,戚怀雪也没再找过他。
日子安安稳稳地过去,终于,来到A大附中五十周年校庆这一天。
A大附中虽只是五十周年校庆,但前身可追溯至建国前,因此杰出校友也是多不胜数。
校庆晚会这一天,一大早学生们就开始到处忙活,不少校友都被邀请回校观看演出,一时间A大附中内是高朋满座胜友云集,而杜若漪、宁慕思和顾清殊三人则是和其他节目表演者一起,在操场上临时搭建起的舞台中彩排。
是的,他们的节目经过层层选拔,成功入选校庆晚会节目。
下午,表演者们开始换衣化妆。参与表演的不仅有学校的学生们,还有教师、校友及特邀嘉宾等等,杜若漪两眼放光,一直和宁慕思、顾清殊科普这位是什么电视台的主持人,那位是学校特聘的名誉教授,等等。
等到三人都化妆完毕,连化妆师也忍不住笑了一句:“你们三个真是俊男美女。”
杜若漪身穿白色纱裙,脑后梳着高马尾,更显她亭亭玉立气质高雅,她笑嘻嘻地说“谢谢姐姐”,也看向他们。
只见宁慕思一身白西装,黑发整齐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双眼澄澈,下巴精致,整个人像是从西方古典时期油画作品中走出的圣洁少年。而顾清殊是略微宽大的黑色T恤与牛仔裤,肩上背着一把民谣吉他,眼神微冷面容淡然。
杜若漪连忙打开手机,站在两人中间自拍。顾清殊臭着脸看向别处,而宁慕思十分配合地举起左手比了个傻乎乎的“耶”。杜若漪连拍十张,才心满意足地收手,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杜若漪发现了什么:“咦,思思,你戴了新手链吗?”
宁慕思闻言,也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确实是一条手链。
之前,宁慕思在老城区的房子里发现了亲生父母留下的一枚玉环,玉环小巧玲珑,上面刻着繁复古意的花纹。他对玉石了解不多,但这是父母的遗留物,宁慕思尤为珍惜,因此他去了玉器店,请店主为这枚玉环串上绳结,编成手链的模样,贴身携带。
“是的。”宁慕思回答。
杜若漪又看一眼,说:“挺好看的。”
晚会正式开始。
三人的节目排在第六个出场。节目开始,宁慕思坐在黑暗中,按下琴键十指翻飞,乐音潺潺如清溪,略一停顿,一束灯光才将他照亮。白色西装与黑色三角钢琴,极鲜明的对比,而宁慕思微垂着眼,灯光照过他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孤身奏乐,仿若一位悲天悯人的天使。
琴声逐渐加速,情感充沛气势磅礴,杜若漪此时上台,纱裙随着她的旋转像一朵盛开的蔷薇,她的体态优美而舞姿有力,凌空跃起又坠落萎地,她的脖颈修长如童话中的天鹅公主,她伸出手触碰这月色,颤颤的,一切又归于沉寂。
最后一束光终于出现,顾清殊挥手扫过琴弦,嘴唇靠近话筒,低声吟起歌谣,杜若漪随着歌声缓缓起身,四下顾盼,仿佛走进一座尘封已久的庄园。钢琴声也重新出现,和吉他的和弦一起,奏出悠远绵长的音乐故事。
台下的学生们几乎要被这精彩节目震慑得说不出话,三位表演者皆是外形优秀技艺纯熟,而节目内容是如此扣人心弦,完全不像是高一学生的作品。
表演结束,三人谢幕,台下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三人退至后台,面上有激动喜悦,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不过他们还不能走,因为待会儿他们得和其他学生一起,换上校服上台给特邀嘉宾送花。
毕竟只是学校的晚会,人数不够只能循环利用。
于是他们便坐在后台闲聊,期间不少男生女生都跑来请求合影或是想加微信,宁慕思只能傻笑着说没有手机呢,然后再帮顾清殊挡一挡激动的粉丝,以免出现暴力事故。
又几个节目过去,主持人请杰出校友、特邀嘉宾上台发言,待到全部发言完毕,于是一群学生们也依次登上舞台手捧鲜花,鞠躬献给各位嘉宾。
宁慕思的献花对象似乎姓“纪”,名字就记不太清,但是杜若漪告诉他,就是台上那位最年轻又最帅的校友了。
宁慕思登上台,对着纪先生露出笑容,再双手献上一捧鲜花,便是任务完成。
纪先生也礼貌性颔首,接过鲜花时,看见宁慕思手腕上露出的那串手链,忽地神色微变。
总算一切圆满结束,杜若漪扬言要请他们二人吃夜宵,宁慕思大着胆子抓住顾清殊的小臂说:“好呀,小顾也去呀。”
顾清殊面无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撸了一把宁慕思满是发胶的头发,淡声说:“没大没小。”
“这位同学。”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三人转头看去,是那位纪先生。
纪先生走近,他首先向宁慕思递去一张名片,待宁慕思接过,他沉声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是关于……”话未说完,但是纪先生的眼神已然落在宁慕思的手腕上。
宁慕思也是神情一变。难道纪先生,知道有关他亲生父母的消息?
宁慕思便先向杜若漪和顾清殊道歉:“不好意思,你们去吃吧,我和纪先生聊聊天。”
顾清殊眼含警惕,但看到宁慕思的坚持,他们也只能离开。
纪先生点点头,请宁慕思一起走到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再聊。
晚会结束,人们都在往外走,因此这一处倒是人群稀疏且安静,同时也足够明亮安全,不会让人觉得偏僻危险。
纪先生先开口:“或许有些冒昧,但我想知道这串手链……不,是这枚玉环,你是如何获得的?”
宁慕思下意识地触摸着那枚玉环,脑中正急速思考。关于他的亲生父母的遭遇,疑点太多,其次,宁慕思并不清楚这位纪先生是属于哪一方势力,或者说,不清楚纪先生是否会伤害他。
但是,为了得知真相,宁慕思必须也抛出有价值的信息,这样才能引出更多线索。
宁慕思决定搏一搏。他看向纪先生,坚定地开口:“这是父母留给我的东西。”
闻言,纪先生冷毅的面容上竟出现一丝迷惘,或是动容,他的语气颇有几分急切:“你的父母?你是?”
宁慕思顿了顿,答道:“我是宁慕思。”
“‘慕思’?你竟真的是‘慕思’?”纪先生喃喃道。
宁慕思也追问:“您认识我?”
纪先生凝视他良久,看着路灯下宁慕思鲜活而精致的面庞,他终于缓缓低声开口:“如果你真的是慕思,那么我应该就是你的……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