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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难平】 ...

  •   翔告诉净空,他不太记得自己亲生爹娘的样子。从小在街上摸爬滚打,偷鸡摸狗什么都做过,打人也被打,抢东西来吃,饱一顿饥一顿,然后遇见了爹。
      爹是狼窝的王,翔是他捡来的众多小乞丐中的一个,跟银狼一起。他们二人年纪相近,资质也类似,爹将他们放在一起,二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翔放慢了速度,拉着缰慢慢走,净空窝在他怀里,扯着他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

      狼窝的规矩很简单,爹的命令就是一切。

      翔和银狼二人白日习武,晚上学字,一晃过了十年。
      翔告诉净空,他与银狼在外人眼里并不合拍。他是笑面虎,心很冷,而银狼却是公认的烂好人。长到二十岁上下,他们被迫参加了狼窝最残酷的淘汰赛。

      狼窝从小到大有三次淘汰。
      十岁的孩子一组,十五岁的孩子一组,二十岁的青年一组。互相厮杀,三三淘汰。
      胜的人活下来继续,败的人就死。现实得很。

      翔看多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一起进来的只剩下他和银狼两人。看得太多,人在他心里变成了数字,死一个,死两个,死十个,死一百个,没什么差别。
      每次陪着银狼,看他长吁短叹,心中会生出些羡慕,不知那人是怎样一直积极地看这些事情的。

      最后一次的淘汰,抽签之后,他与银狼分在一组。
      面前的十人都是佼佼者,稍有疏忽就会落败。爹在座上看着他们,眼神冷得骇人。

      那场赛事最后只能留下一人。

      银狼体弱,翔悄悄动了手脚,将他的牌子换过来,独身进了战场撕杀。杀到第十个人,精疲力竭,转过头看见银狼绝望的笑容。
      翔告诉净空,那时他是真的想这么让银狼杀了自己算了,反正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不像银狼,他是如此眷恋这个花花世界。

      净空乖乖地缩着身子,伸手帮翔撩撩头发,翔低头亲亲他的头顶。

      “后来为什么没有死呢?”
      “爹把我们两个都留下来了。”

      翔叹口气,收住缰。天色将白,他抱着净空下马,将马拴在树桩上,进了那片小林子。
      净空拽着翔的衣角跟在他身后,抬起头看,不知为什么觉得翔的背影很模糊,就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他下意识地跟上去与翔并肩,抓住了翔的手。

      翔带着他进了林子中,静谧没有人声。

      “为什么会留下你们两个?”
      “银狼体弱,所以让他专做我的内应,为我传递情报。”
      “那为什么又要杀你?”
      “因为我背叛了他。”翔笑了笑,找块干净的地方,将衣铺下去,拉着净空坐了,“上一次任务我没能完成,爹已动了杀我的念头。”
      “还有你杀不了的人?”
      “有。”
      “谁?”
      “……银狼。”翔叹口气,摸着净空的脑袋幽幽道。

      净空瞪大了眼。这里面关系似乎太复杂,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索性从旁边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草图。

      “翔和银狼是朋友,银狼帮翔收集资料,翔去杀人。”
      “嗯。”翔靠着树,瞥着净空的动作。
      “然后某一天,翔的爹要翔杀了银狼,翔不肯,翔的爹就翻过来要银狼杀了翔,可是银狼也不肯,所以翔就砍了银狼一条手好让银狼回去交差?”

      画完,净空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翔。翔揉揉额,对他点点头。
      净空哦了声,又转回去皱着眉盯着自己画出的关系图看。

      “那为什么那个爹要你杀掉银狼?”
      “银狼恋上一个不该恋上的人,爹怕他泄露了机密,也趁机试探我的忠诚。”
      “他喜欢上什么人啊?”
      “不知道,没听他怎么提,我也没怎么问过。”
      “哦……你们的爹真是怪人。”
      “呵呵。”

      翔有些倦怠地将剑放在一边,脱下披风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小呆僧,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你别跑远,累了就靠着我睡一觉。”
      “我不是呆僧,是净空!”净空低低地嘟囔了声,看着翔有些泛黑的眼圈,又轻轻道:“我不累,我帮你把风。”

      说完,净空走到翔身边,拖过他随身的剑双手握住,四周机警地看了看,又放下,转回去帮翔拢了拢披风,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那块圈地前,抽出了剑,呵呵哈哈地比划了两三下,擦擦汗,再比划两三下。

      “杀手,你的剑还真重,一点都不好使。”净空对着剑哈口气,抽着袖子仔细擦了擦,忽然想到这剑不知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打个寒颤,忙把它收好放在了一边,取出念珠兀自打起了坐。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正当净空觉得腰腿酸软需要站起来活动活动时,忽然感觉有人过来。
      他睁开眼睛,一个激灵蹿起身,还没说话,就直愣愣地当着来人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抱着腿喊疼。
      翔眯着眼看了看他,面色不改地决定继续装睡。

      来的人蹲下身,盯着净空看了看。

      “这位小师父,在下……”
      “你不要说了!我,我不会让你伤害杀手的!”

      杀手么……翔暗暗叹了口气,并不出声。
      净空忍着酸麻撑起身,气势汹汹地瞪着面前白衣着身的男人。
      啊,不止一个,一来就来了俩。

      净空皱着眉打量这二人一圈,发现白衣的人面容和善带着笑意,而蓝衣那人却一脸沉默,带着凶相。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手悄悄摸上翔的剑。

      白衣的人为他的话一忡,继而泛出个无害的微笑。

      “小师父,我们只是想问问路罢了。”
      “啊,问路?”

      净空感觉腿脚能动弹了,一跃而起,抽出剑横在面前,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们。
      蓝衣的人在听到杀手二字后身子显然一僵。

      “杀手?”他冷冷地重复了一次。

      白衣人及时拦下了蓝衣人的话头,眼神轻轻往翔的方向一瞥,继续对着净空微笑。

      “小师父,我们是附近的差人,来问个路罢了,请问小勤镇怎么走?”
      “差……差人!”

      净空吓傻了眼,慌不跌地转身跑回翔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玩命地摇。

      “杀手杀手你快起来!有人来抓你了!快跑啊!”

      翔头痛地睁开眼看看他,发现装傻不是个办法,只好拍拍灰站起身,抓住净空的领口把他拎到一边,抬眼瞥着白蓝二人。

      “哦,往那边走。”
      “报上名来。”蓝衣人上前一步,手按上刀柄。

      翔瞥了眼他的手,眸子危险地凝起来。

      “唉唉,我说燕仲,这次出来我们只为私事,别老是惦记你当捕快那两钱皇粮行不?”

      白衣人横一脚挡在了叫燕仲的蓝衣人和翔之间,伸手按在蓝衣人的剑柄上,眯着眼又笑着对着翔。

      “这位大侠,得罪了,在下这位小兄弟不懂事,您别怪罪。”
      “好说。”翔打个哈欠,啪地一巴掌打在净空头上,“走了,小呆僧。”
      “不是小呆僧是净空!”

      净空狠狠拽住翔的衣角扯了扯,带着防备地从那二人身边绕过去,加快脚步跟在翔身边。

      白衣人盯着翔离开的背影,眼睛眯得更甚,笑容更大了些,转过头对着依旧沉默着没将剑收回的蓝衣人。

      “燕仲,好像发现有意思的人了。”
      “哼。”

      翔带着净空住进小勤镇当时,包袱尚未放好,小二的招呼也未跟至,邻座便落座了树林中遇见的那蓝白二人。
      净空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们瞧了半天,把凳子往翔身边挪了挪,轻轻拽拽翔的衣裳。

      翔喝下一口小酒,打个酒嗝,摸摸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多说什么。
      净空哦了声,有些紧张地埋下头去。

      小二来到翔面前,翔放下手里的刀,对他温和笑笑。

      “牛肉,排骨面。”
      “还有我呢!”净空举手。

      翔瞥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

      “那再来一碗猪骨面。”
      “你!”净空鼓起腮帮子瞪着翔。

      翔一脸无辜地回望着他,忽然恍然大悟,亲昵地摸摸他的头顶,再抬眼对有些忡愣的小二道:“我忘记他不爱吃荤腥的东西,那把猪骨面换成瘦肉沫面好了。”

      小二迅速写餐,拿上餐牌离开。
      翔摁着净空挣扎的手脚,悠闲地继续喝着小酒。

      正当两人玩闹之时,邻座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小师父原来是个花和尚呀。”

      翔抬眼瞥过去,是白天里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他笑了笑,放下酒盅,搂过净空狠狠亲了一口。净空被他这么一闹,顷刻失了神,张大嘴呀地一声叫把头埋进他衣服里。
      白衣服的男子眉梢微微挑了挑,没说什么。

      “不,他还俗了,只是头发还没长起来。”
      “胡说……”净空微弱的反抗被压制回去。

      白衣的男子也跟着翔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闪着精明的光。

      “这位兄台,路上遇见算是缘分,不介意的话能否与我兄弟二人同桌?”
      “客气。”

      翔摊手,白衣人对蓝衣人使个眼色,两人一同椅座过来。
      翔仰头喝下一杯酒,斜眼蔑了蔑这两人。

      白衣人生的清俊儒雅,一脸笑意和善。那蓝衣人倒是防备拳拳,一双英气十足的眉挑入鬓角。
      翔微笑着为他二人斟酒。

      净空从他怀里出来,再往边上挪了挪,小心地看着翔的动作。

      “在下杨伯,这位是燕仲。”白衣人指指自己,再指指蓝衣人。
      “你们是兄弟?”
      “情同手足的差人。”

      翔点点头,继续喝着自己的小酒。杨伯等他半晌,没等到翔的介绍,第一次笑容中显出尴尬神色,凑近了些,作揖。

      “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在下无名氏,这是我的小书童,呆僧。”
      “不是呆僧是净空!”净空气鼓鼓地瞪着翔,这个坏人,就连这种时候都想着要欺负他。

      杨伯挑挑眉,笑笑。

      “原来是净空和无名兄,失敬失敬。”说罢,他转头,指着燕仲,“我这兄弟是个武痴,不善言语,无名兄莫见怪。”
      “无碍,我这小书童也不大懂人情世故。”

      翔提了提剑,忽然耳朵一动,听见燕仲的手轻轻扣上剑柄的声音。

      他当机立断起身,一把裹了净空,回头对小二喊道:“将刚才点的东西送上房来。”继而又回头看着那二人,抱歉笑笑,“这呆僧不舒服,我送他上楼休息,日后有缘再与二位长叙。”

      说罢,翔提起剑,拎着不甚明白的净空往楼上去。
      净空呆呆地被他带着走了一截,到了门口,才回过神来,怨懑地讷讷了句:“说了不是呆僧是净空……你是聋子么……”

      这头杨伯按下蠢蠢欲动的燕仲,笑容收回,将眼睁开,叹了口气。

      “燕弟,你操之过急了。”
      “那人是白狼。”
      “我知道我知道,但白狼可不比你那匹小银狼好对付,小心为上。”

      燕仲脸色一变,将剑收上坐回去,闷不出声地灌下一口烈酒,擦擦嘴角,抬眼盯着楼上亮灯的房间。

      这头,翔关上门,脸上嬉笑表情瞬逝。
      他抓住净空的胳膊,拉他到自己跟前。

      “小呆僧,这次我们可遇见了两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什么?”净空睁大眼睛,“你说那个杨伯和燕仲?”
      “是,你觉得他们二人谁更厉害?”
      “杨伯。”

      翔摇摇头。

      “杨伯是嘴上功夫,可那燕仲才是真正的练家子,打起来与我恐怕不定高低。”
      “啊?”净空脸色瞬间煞白,拉着翔就要往外走。

      翔的脸色更凝,一把抓他过来,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遇着什么事情……你就自己走,明白不?”
      “我不走!”净空头摇得厉害,害怕得身子微微发颤。
      “唉……怎么不听话,你走了我也许还有胜算。”
      “你骗我,我不走,你受伤了我还能给你治。”净空攥紧了手,紧紧瞅住翔。

      翔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

      “为什么非要跟我死在一起啊?”
      “我……”净空一下红了脸,扭捏了会,说不出话,随即生气地吼起来,“你管不着!”
      “那你告诉我,你欢喜我不?”翔凑近他,感觉到净空身子明显一僵。
      “你……你说什么欢喜……”

      翔咬咬牙,又摸摸净空的脑袋,继续诱导。

      “小呆僧,这个问题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如果说是就是犯了色戒,如果说不就是打了诳语。你看看你准备犯哪条?”

      净空被翔的话骇住,仔细想了想,发现他说得极有道理,头疼地皱起了眉。
      翔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嘴角隐约抽动,腹内抽搐不已。

      “我……我不想诳人,但我……我也不能犯色戒……”
      “犯色戒好些,诳人可是要被拔舌头的。我当初在爹手里,见他生拔人的舌头,那人痛得三天三夜嚎叫不已,但还死不过去。你啊,如果真的诳我,那以后死了每天都会经受一次拔舌之苦。”翔攒起了眉,一边痛心地看着他一边道。

      净空被翔的话吓傻了眼,眨巴眨巴良久,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小声嘟囔。

      “欢喜。”
      “什么?”
      “欢喜!!”

      翔满意地揉揉净空的耳朵,狠狠啃了他的嘴一下,净空瞪着眼恨他,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小呆僧,你还记得银狼跟我们说的事情不?”
      “什么事?”
      “就是那个呀。”翔凑近他轻轻细语了遍,净空瞬间红透了脸,一把推开他。
      “你胡说什么!大敌当前,你你……”
      “唉……我怕我死了……只是想留个念想……”

      翔的表情刹那苦瓜,垂头丧气地坐到一边摸着自己的剑。
      净空看他那样,心里猛地揪着有些刺痛。想了会,不情愿地挪上去扯扯翔的衣角,翔抬头哀怨地看着他,他将脸别向一边,气呼呼地说:“痛了我就不理你了!”

      翔闻言如获圣旨,欢天喜地地一把抱起净空,狠狠在他脸上咬了口,接着把他放到床上,三两下扯掉了衣,念珠滚出来,净空忙地去捡,一个翻身正好便宜了翔,直直地趴在了床上。

      翔摁住他,怪笑着抽了自己裤带把他四肢固定好,净空被他骇住,扭动着挣扎了会,懊恼地把脸使劲埋在枕头里。

      “呆僧,疼了就喊,别憋着。”
      “说了是净空!坏人!”

      净空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背上雪白雪白的一片,看得翔一股热气冲上头顶,一头栽下去开始舔舐他的背脊。
      净空只觉得背后凉凉地一片东西滑过,然后从骨髓深处泛出酥麻的感觉。顷时血液倒流,身体里燃起一把旺柴。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勉强转过脸来看。

      十秒钟后,净空淡定地对翔道:“杀手,你流鼻血了。”

      翔惊醒,一个俯头吻住净空多话的嘴,舌尖交涉,鼻息粗重。净空的脸色绯红,眼神随即变得有些迷蒙。翔看呆了神,愣愣地一下冲进他的身体里。

      这一冲不得了,二人同时大喊一声,翔苦着脸按着鼠蹊,净空尖叫着眼泪飚飞。

      “出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
      “大哥……我也很痛……”

      翔捂着鼠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咬紧牙良久,这才慢慢从痛感中觉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
      很温暖,很紧张。

      感觉一来,方才晕眩在脑子里的东西全都又飘了过来。翔憋红了连忍不住再往前松了松,直到全部没入。净空哭破了嗓,手指死死抓着床单,床单上裂出了口子。
      翔被他这么一叫惊住,低头去看,赫然发现净空下身带出的血色。

      这一下非同小可,翔立马从净空身子里抽出来,手忙脚乱地解开净空的绳子,把他翻过来搂在怀里。
      净空只一个劲地窝在他胸前不管不顾地哭,声音沙哑,双手狠狠捂着眼睛。亲昵的气氛消散无踪,翔掀起被子裹住两人的身子,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有些慌乱地亲亲他的脑袋又亲亲他的脸,手上加大了力气,心里不断诅咒着胡说八道的银狼不得好死。
      正在翔不知说什么安慰净空才好的时候,忽然净空哑着嗓子开口。

      “杀手……你是不是真的会死……”
      “我……”

      翔一愣,说不出话。净空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盯着他,眼里的泪直线一样往下流。

      “你……别哭了,小心哭坏眼睛。疼就说,我以后不做了。”翔叹口气,脑子里转着想法如何安慰自己生机盎然的兄弟。

      净空睁大了眼看着他沉默了会,咬紧牙摇摇头。

      “我不是因为痛哭……我……当然也痛,但是我一想到你可能会死,就痛得很厉害,全身上下都痛。你进来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和你一起的,你平时……反正什么都不告诉我……连现在也是……要死了也……”

      说着说着,净空更伤起心,一把抓住翔的肩往上蹭鼻涕。
      翔呆呆地看着净空,心里百转千回,忽然感觉有种十分陌生也被他遗忘很久的情绪渐渐地填满了心脏。

      很多年前,他记得在那个角斗场里,周围遍布了尸体,他气喘吁吁地回头看着银狼,眼神已经开始模糊。

      银狼用一种哭着又笑着的表情盯着他问:“翔,你为什么非要去死,明明可以活下来,为什么非要想死。”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银狼来着?
      好像是说,因为他不知道要为谁活着,为什么活着诸如此类。

      那时的天……一直是白色的。苍白成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就算血染上去,也很快会被洗掉。
      什么也留不下。

      翔转过头看着净空,净空哭得有些累,一个人闷闷地打着嗝抽泣。
      翔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收紧了手臂,在净空脑袋上叹气。

      “净空,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你……你叫我什么?”净空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惊讶,忘了擦掉脸上的泪。

      翔笑笑,抽过被角来沾沾他的脸。

      “不要得寸进尺,呆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口响起声动。翔脸色一沉将被子扯上,净空不明所以被包裹其中,狠狠地压在了床上。
      门开,一把剑飞出,直勾勾地钉在进来那人与门框之间。

      小二吓软了腿,一个趔趄坐在地上。翔纵身,在两碗面条掉地之前接住,一个转身将小二踢了出去,抽回剑坐回床边,净空这才挣扎着把头上的被子扯下来。

      “什么事?”他蒙头蒙脑地问了一句。
      “没事,吃饭。”

      翔心情大好,吹吹碗里的汤,递到净空面前。

      净空这一天下来担惊受怕又受伤,没仔细多想,接过碗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翔正满意地欣赏着他的吃相,忽然间,净空怔怔地把头抬起来盯着他,手里捧着剩下的小半碗面,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翔惊住,慌手慌脚地把碗接过来,一边擦着他的眼泪一边有些恼怒地叹着气。

      “你又怎么了呀?干嘛又哭啊?”

      净空哭得喘不上气,狠狠地把碗往翔手里一塞,抓起被子抹着眼泪,一手打开翔的胳膊,缩到床角里去。
      翔被他弄得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盯着剩下的小半碗面使劲研究。

      净空哭够已经是很久之后。
      翔的那份面早已冷却,他坐在床角认真地看着他。净空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翔看,翔面无表情,双手环胸。
      两人僵持了一会,净空伸出手,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

      “你骗我吃肉!我破了荤戒!坏人!”

      正吼着,净空忽然发现翔不大对劲。往常若这样,那人不是上来动手动脚地调戏他,就是嬉皮笑脸地打岔过去。可今天翔的表情不对劲。他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就是不对。
      净空微微顿了会,声音小了些,鼓着腮帮子和翔对视。

      一会,翔挪了挪身子,扬起下巴看着他。

      “你说完了?”

      净空不明所以地哆嗦了下,忽然觉得翔的嗓音带着倦意,让人莫名地有些不适。

      “说……说完了!”
      “你——还是很在意你的戒律?”
      “那肯定啊!”
      “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说……”
      “不提你师父,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东西?”
      “我是和尚,当然要守戒了!”
      “可你现在不是了。”翔微微提高了点声音,“你忘了?你师父已经让你下山了。”

      这句话一下戳中净空的心思,他涨红了一张脸,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不要你管!反正我是被你逼的,总有一天能回去!”

      这话一出口,净空先怔了怔。翔低着头,头发垂在跟前,遮住了脸。净空咬紧了牙看着他,翔忽然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是……这样啊。”
      “你……”

      净空忽然一下没了火气,心里的愤怒被另一种莫名焦躁的情绪替代,他瞪大眼睛看着翔,手放在身边,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

      “小和尚,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良久,翔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眼中有些倦色,“今天不早了,睡吧,明天我就带你回去。”

      净空被他这话噎住,梗个半死。正着急想要说些什么,翔一个翻身朝外躺下去,随手闪灭了桌上的烛。
      净空坐在黑暗中愣愣地看着翔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忽然心口一阵绞痛,他咬住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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