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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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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离开后,韩维忠心里便一直记挂着她,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牡丹宴会散了后,韩维忠向知州府里的下人打听,知道了宴会的歌舞是扬州城有名的青楼绮红楼排的。翌日清晨,韩维忠便找来了绮红楼。
且说红玉退了筵席后,文兰放心不下,向琴师们告了假也一道跟着出来了。红玉回了绮红楼里仍心有余悸夜不能寐,文兰便熬了一碗安神的药给她,夜里文兰不放心便宿在了红玉房里。
韩维忠来时,绮红楼里的老鸨花娘都还在睡着,一位洒扫的仆役为韩维忠开的门,那仆役听他说是西军的军官,来找红玉姑娘的,忙将人迎进楼里后去喊红玉。
仆役来喊人时,红玉服了药没醒,倒是文兰听了声醒了过来。
“一大清早的,有何事?”文兰披上衣裳推开门问道。
“文兰,前头楼里来了个军爷,说来找红玉姑娘的。”
文兰听是西军的军官,想起昨日的事,担心是那醉酒军官来找茬。文兰看姐姐还在熟睡,心思转了一圈,决心自己先去探一探那人的来意。
昨日在帷幕后,文兰并没有看清醉酒的马翼和救人的韩维忠的长相,因而她看到韩维忠时并未认出。
“军爷好,昨夜里红玉姑娘受了惊回来后身体不适,今日不便见客。您找别的花娘吧。”文兰想早些将人打发走。
然而韩维忠今日无论如何得见到红玉。他瞧文兰是个半大的孩子,猜是红玉的丫头,递出一贯钱道:“我有一事须当面向红玉姑娘求证。小囡,还请告诉红玉姑娘一声,是昨日宴会上救她的人要见她。”
文兰听他说了救人一事,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忙将他的银子推开道:“原来是您啊,是个误会。我以为是昨日那醉酒的统领来找茬,才那样说的。”
文兰接着道:“红玉姐姐昨日吃了安神的药,还在睡着,您坐会儿,我这就去喊她。”
韩维忠忙拦住想去喊人的文兰道:“让她再睡会儿,我并不着急,坐着等她便可。”
文兰看韩维忠处处为姐姐着想,生的又不错,越看他越觉得顺眼,殷勤地为他端了茶水果盘。
待过了半个时辰,红玉才醒。红玉起来没见到文兰,问了楼里的仆役才知有位军爷来寻她,文兰正在接待。她连忙漱洗好去前头楼里。
到了绮红楼大厅里,红玉正瞧见文兰与一男子聊的火热。这短短半个时辰,文兰与韩维忠相谈甚欢。文兰已将韩维忠年纪家境打听了清楚。韩维忠虚岁二十五,比红玉大六岁,尚未娶妻,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他十二岁入伍,凭借着出色的武艺和累累的战功在右军从一名士兵做到了从七品的武节郎,文兰听了对他很是敬佩。“也不知他对红玉姐姐是个什么想法,倒是个可以信赖的正直之人呢。”文兰心想。
而韩维忠从文兰那儿打听了些红玉的身世,愈发觉得红玉是他要找的人,心里只盼早些见到红玉当面求证。
红玉走到二人近前,才看清竟是昨日救了自己的将军,向韩维忠盈盈一拜道:“楼里仆役说有人来找我,想不到竟是恩公。让恩公久等了。文兰你也是,怎么不早些喊我。”
“是韩将军让我不要打扰你的,他知你昨日受了惊,特意嘱咐让姐姐多睡一会儿。”
韩维忠见到红玉心里很是激动,他忙将红玉扶起关切问道:“你莫要怪文兰,是我的主张。你身子可还好?”
“谢将军挂念,我身子没有什么大碍。不知将军一早来找我所为何事?”
韩维忠顿了顿,有些紧张地说道:“实不相瞒红玉姑娘,今日来找你是想向你求证一事。昨日我见了你,便觉得很是熟悉,刚刚与文兰交谈中了解了些你的身世,同我一直在寻找的一位故人一模一样。你可认识一位叫楚希玉的人?”
红玉很久没有听人提过这个名字的人,她诧异地问道:“这...我哥哥便叫楚希玉。将军,你认识我哥哥吗?”
“小玉,真的是你。”韩维忠激动地一把抱住红玉,“我是你小韩哥哥啊。”
红玉已有许久没有听人喊过自己的小名了,一时有些怔愣。
“十年前,你父亲哥哥在西疆驻守时,你同你母亲住在长安西市。到了休沐日,我常随你哥哥一道来你家里的,你那时才八九岁吧,比文兰还小些呢。你随你父亲哥哥练剑,总想偷懒,便缠着我带你出去玩......”
红玉听韩维忠断断续续说起往事,童年的回忆不断涌起,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我记得的,我记得的......”红玉在韩维忠怀中哽咽道。
过了许久,哭声才渐渐小了。韩维忠将红玉扶到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为何会到了这烟花柳巷?”
红玉平复了下心绪,将这些年自己经历的事告诉了韩维忠:“当年父兄获罪被流放后,我与母亲也受了牵连,被贬为奴籍。母亲受了打击没多久也走了,母亲临走时让我来扬州投靠舅舅家。然而舅舅一家知我落了奴籍,已非良家子,并不愿收留。走投无路只能来了绮红楼里。”
这个朝代的户籍制度并不分良贱,只分坊廊户与乡村户,人口流动也不受太多限制。然而像红玉这种家里获罪,落了奴籍的轻易是脱不了藉的。奴籍之人既分不了田地也做不了买卖,大户人家雇人都不愿意找奴籍之人。
文兰来了这个世界两年,只知红玉是因父兄获罪才来了绮红楼,但其中波折坎坷她并不甚清楚。上一世文兰二十二岁比现在的红玉还大三岁,但是红玉的坚强温柔,总会让文兰不自觉地依赖,将她当成姐姐一般。想起红玉在经历这些后,依然怀有一颗慈悲温柔之心,文兰对红玉既钦佩又心疼。
韩维忠听后也是疼惜不已,他拉着红玉便要去找老鸨为其赎身。红玉却摇了摇头拒绝他:“韩大哥,其实我没有离开绮红楼,不是我不能离开,是我自己不愿罢了。我与绮红楼的老鸨签的身契只有五十两银子,这些年赎身的银子我早已攒齐。我落了奴籍又是一个女子,在绮红楼我还能卖艺,在外头我想凭自己活下去并不容易。”
绮红楼里这些年离开的花娘并不少,要么予人为妾,日子久了色衰而爱弛;要么是自赎了身离去,但银子花没了又回这楼里重操旧业。
红玉的这些顾虑,在韩维忠看来都不成问题,他解劝道:“小玉,如今有我在了,你离开绮红楼后,我会一直护着你。”
文兰觉得韩维忠是真心诚意地为红玉着想,她也劝红玉道:“姐姐,有韩大哥在,你的那些担心是多余的。这么多年,他通过你的剑招样貌都能记起你,必是他一直记挂着你。”
文兰的直言说的二人有些羞涩,但红玉依然坚持道:“韩大哥,我感激你还记挂着我,然而我绝不愿成为你的拖累。”红玉又看了眼文兰接着道:“况且我放心不下文兰,当年是我救了她,说了要教她剑舞的,如今她还没学成呢...她同我不一样,是老鸨买来的。我在这儿就可以护着她做个清倌。”
听姐姐放心不下她不愿离开,文兰心里既感激又愧疚:“姐姐你不用管我,当年你救我一命,这些年在绮红楼里你还一直护着我,我已十分感激。我绝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韩将军请你务必带姐姐离开绮红楼。”
韩维忠看红玉文兰处处为对方着想,知道二人感情深厚,他道:“红玉,你奴籍一事不必担心,正如你对文兰的心意一般,我绝不会觉得你是拖累,我当你是我亲人。当年如果没有你哥哥,我早已命丧战场。如今我有个一官半职在身,你不必担心离开绮红楼后的生计。文兰,你也和我们一起走。”
姐妹二人听了心里感激,却都沉默没有应声。韩维忠见他们不答,起身就要自个儿去寻老鸨。红玉忙扯住韩维忠的衣角道:“韩大哥,你莫着急,这事没有这么简单的。”她小声道:“你们来我房里一下。”
红玉带二人回了房里将房门从里锁上,又将窗户关好后,从内室的床板里拿出了一只皮箱。红玉把皮箱打开,二十两一封,只见她拿出七八封,还有些首饰钗鬟算价,约莫有两百两。
文兰看得目瞪口呆,她想不到姐姐这些年里竟然存了这么多银子。
韩维忠也很惊讶,不解其意问:“红玉,你拿出这些做甚?”
“这些是我为文兰攒下赎身的银子,韩大哥你请收下。自古道:鸨儿爱钞。文兰是老鸨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她的籍契还是老鸨托官府的人造的,要想老鸨放了文兰,少说得五六百两银子的。我自知这些还不够,但为了文兰,我只能厚着脸皮请韩大哥帮忙了。”
红玉的客气令韩维忠有些微恼,他将银子放回去道:“鸨儿爱钞,但更爱命。我有法子让她乖乖放人的。况且我沙场上出生入死这么些年,一些积蓄还是有的,红玉你拿出这些银子,是在糟践我的一番心意。”
红玉忙解释道:“韩大哥,我绝没有糟践你的意思,只是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无论你有什么法子,银子总需要的,我了解老鸨妈妈,她惜命爱财,却也是个豁得出去的。她在扬州混迹这么些年,手段看过不少。况且这些私房你现在拿了最好,老鸨最见不得底下人有私房,若她放人时我想再带走,她定会阻挠。”
韩维忠听红玉这般说来,才肯点头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