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人爱戚少商》bananafish

10、第十话

　　连云寨畔多风，多山石，少人烟。
　　少并不代表没有。
　　群峰错生，峰峦之间，有时会出现自然形成的屏风带。
　　屏风屏风，其实能凭掉的风沙也是有限，但无论如何，总比赤裸裸的承受四面来风要好的多。
　　民居通常就建在这些屏风带里。
　　住的人多了，就成了城镇。
　　连云寨畔没有城，镇倒有好几个。
　　三乱的大饼油条店就在这其中的一个小镇上，而顾惜朝要带戚少商去的地方，是另一个镇——这方圆十里内最繁华的所在。
　　这镇甚至还有个名字，叫蛤蜊镇。蛤蜊镇原也无名，据说是早些时候，有个回乡的芝麻小官觉得出生之地连个名字都没有损颜面，就给起了个“琉璃”的名字。结果镇上的百姓全不知琉璃是什么意思，待芝麻官娓娓道明后，也全无肃然起敬之意，反倒有个人撇了撇嘴，说了句“什么琉璃，还不如蛤蜊呢，至少能吃个半饱”。如此一来，后人就只记得蛤蜊，不记得琉璃。镇自然也成了蛤蜊镇。
　　蛤蜊镇虽然没有琉璃，也没有蛤蜊，但还是有许多好东西的。
　　连云寨畔的小镇通常都只有一条街，街的名字通常都叫长街。蛤蜊镇虽然比别的小镇要大一点，也只有一条街。
　　长街。
　　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长街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戚少商看了看左手边的胭脂花粉，瞅了眼斜对面排成溜的各式小吃。正要问顾惜朝到底想让他见什么人，忽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中，正站着一个他绝料想不到的人。
　　沈边儿！
　　刹那之间，雷卷死时的情景又重现于戚少商眼前，鲜明如故。
　　他的手不自主的握紧成拳，额头已有汗水渗出。
　　这时候，沈边儿的目光已落到戚少商和顾惜朝身上。
　　戚少商血一热，未及多想，已迎了上去。
　　“边儿，你还活着，这可真好！你如今日子过得怎样？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要不你搬到我那里去吧，也好让我和连云寨的众兄弟照顾你，你……”
　　他说的激动，全没察觉沈边儿的神态，一直都是冷冷的。她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截口道：“你来这里干嘛？”
　　戚少商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顾惜朝泰然道：“我们来见见故人。”
　　“故人？”沈边儿的眼里似有火焰闪动，“我不认识这样的故人！”
　　“边儿……”戚少商有心劝慰，却引来沈边儿刀锋般的目光。
　　“戚少商，顾惜朝将卷哥害成这样，你却还和他同路而行，你还算不算人？？”
　　戚少商没有辨白，并不是因为他无从辨白——在装傻和做思想工作方面，他都算的上是个天才——他不辨白，是因为他发现沈边儿的话说的古怪。
　　她没说“顾惜朝把卷哥害死”，而是说“顾惜朝把卷哥害成这样”。
　　戚少商心一顿，就突突的跳了起来，但脸色未变。
　　他问：“卷哥在哪里？”
　　沈边儿望着戚少商，他的神情冷静，目光却如炬，毫无退缩之意。沈边儿忽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凄凉的嘲讽。
　　“你若想见他，我就带你去。可是顾惜朝，却不行！”
　　戚少商望了眼顾惜朝，后者只点了点头，说了句“我在此处等你”，就径自走到路边的小茶铺中，坐了下来。
　　戚少商松了口气，随在沈边儿身后，往蛤蜊镇的深处而去。
　　阳光还是朦朦胧胧的少了份应有的热力，天空还是一成不变的灰黄。可在戚少商看来，整个世界一下子开阔了。他心里翻来覆去的就只有一句话——卷哥还活着！
　　激动稍许平复，戚少商忽然想起了穆鸠平。
　　如果老八在这里，他恐怕早就又笑又跳的撒起欢来。
　　说起来，老八还不知道其他几个寨主没死的事，要是知道了，老八那嘴想必是会咧得比熟透的石榴还要开。
　　这么一想，当初自己把老八连哄带骗的留在红泪开的那家小酒馆里当掌柜也确实有些过分，但要是带着他，别的不说，光是顾惜朝这档事，老八也能把人给烦死。
　　权衡利弊，考虑大局，自己的行为除了明智外，戚少商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宽慰的一笑。又想，我干嘛在这个时候惦记起老八来了？还有一时片刻，就能见到卷哥了……
　　戚少商不知道，人在遇到太好或太坏的事时，都会有种下意识的逃避心态，以和缓这些事带来的冲击。
　　此刻他心思既回到了当前要面对的大喜悦上，就不由的紧张起来。
　　见到卷哥时，我该说些什么？
　　好久不见……
　　这未免也太傻了。
　　卷哥你胖了……
　　说起来，卷哥长过肉吗？
　　真想死兄弟我了……
　　又不是在唱戏……
　　“到了。”沈边儿突然停下脚步。
　　戚少商猝不及防，抬起头，眼前竟是一家小小的客栈。
　　客栈的前厅并不大，摆了三四张桌子，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一男子背门而立，身形高瘦，手里端着一个茶壶，正给客人添水。此季尚不算很冷，他却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棉袄，弯腰缩背，颇呈老态，哪里还有昔日霹雳堂堂主的半点风采？
　　然而不管他的样子怎样变化，戚少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男子，正是雷卷。
　　戚少商胸口一阵发热，已迈出了脚步。
　　沈边儿却比他更快一步，抢上前去，扶住了雷卷。
　　“卷哥，你怎么不在内堂休息？小六子呢？又去哪偷懒了？等他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一顿！”
　　雷卷缓缓转过身来，戚少商只见他形容憔悴，满脸病态，一双眸子，全无神采，神色却平和，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戚少商再忍耐不住，叫道：“卷哥……”
　　雷卷听到动静，略侧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笑容却未减分毫，问道：
　　“边儿，这一位新来的客人，是你的朋友吗？”
　　戚少商的心在一瞬之间，突然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