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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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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给这片荒凉的黄土地笼上了一层凄美的颜色。连年征战,虽近天子脚下,但此时此刻,这京城郊外的官道上竟只得两人一马,默然而行。
马是骏马。牵着马的是一名男子,高大,英俊,眉宇间颇有豪侠之气。此刻他目光低垂,眉头紧缩,似在考虑什么问题,又像是有解不开的心事。他的身边,紧紧随行着一名女子,素净的衣衫,素净的妆容,淡不去天生的丽质,却也是一脸的愁容。
两人越走越慢,那马通晓主人的心意,忽长嘶一声,顿住了脚步。息红泪脸色一变,原以为昨夜已流干的泪,差点又涌将出来。忙不迭的转过头去,要让天边的红遮住眼里的泪,耳边却清楚的传来戚少商的叹息。
“红泪,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过了今日,能不能再见也未可知,你……自己保重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难得的温柔在其中。息红泪心中酸楚,接过戚少商手中的缰绳,避开他又是情深又是伤痛的眼神,勉强一笑。
“我一向都很会照顾自己的。倒是你,在江湖的日子久了,未必能吃得惯公门饭。今后如果有不顺心的事,切记住毁诺城的大门总是为你开着的。”
“我知道。”
红霞淡去,暮色沉沉。
戚少商独自走在回京的路上,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她对我始终都是好的,我却骗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天地茫茫,早不见息红泪的踪影。
他心里终也升起了淡淡的愁绪。虽然在爱情和自由中他选了后者。但这时,领悟到或许真的不能再见,戚少商才发现,息红泪在他心中的地位,毕竟不低。这一生,都是挥之不去的。
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我又不是不知道红泪的脾气,我们一起,再太平不得,倒不如放开手。既有郝连春水在她身边,何须多虑?我只愿存于她的过去,她的未来,我负担不起。
戚少商举目苍穹,天地如此辽阔,郁闷也自舒缓。他心中豪气又生,只待回京谢过铁手,拜别诸葛神候,甩掉老八,就择一个方向,策马江湖,再去过那一等快意恩仇的生涯。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戚少商瞪大了两眼,看着摆在面前的契约:
今有戚少商,
愿入六扇门。
十年如一日,
生死听天命。
年中无分红,
年底不加薪。
……………
“这是什么?”他终于抬起头,质问坐在对面的铁手。
“是你和神候府签下的就职协议。”铁手的样子永远是那么刚正不阿,光明磊落。
“我什么时候签过这种东西?”
“那一天你来拜托我帮忙,要我在息城主面前说神候府有意重用于你,我一口答应……”
“可那是假的啊!”
“戚兄弟你先别急,我话还没完。其实那天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想法子留你在神候府。只可惜听你话里的意思,却并无此打算,我只能一面答应着,一面再找师父从长计议。”
“你们计议的结果,就是伪造文书逼我进六扇门吗?”
铁手微微一笑。
“戚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是吃公门饭的,怎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这文书,分明是昨夜里你酒醉后亲手签下的。”
戚少商拍案而起。
“那和伪造又有什么区别?”
“大大的不同。”一直旁观的无情此刻推着轮椅来到戚少商面前,“字既是你亲笔签下的,这份文书就是物证;铁手和息红泪都听你亲口言明要加入六扇门,他们可做人证。人证物证俱全,戚大侠,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理屈的。”
追命手里提了壶酒,走过来拍拍戚少商的肩膀,低声道:“师父看中的人,逃不掉的,你就认命吧。”
戚少商看看围着他的三人,再瞥一眼靠在门边墙上的冷血,知道追命所言非虚。只觉得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可吐。好半天工夫,戚少商才叹出口气来,问道:
“做捕快的一年有多少酬劳?”
四大名捕虽都住在神候府内,但除追命外,各人皆有自家产业。戚少商此刻就在铁手家中。
铁手生性不喜张扬,选的地段既偏僻,又是灰墙灰瓦的。所以虽然家院占地不小,看起来却毫不起眼。戚少商已经前前后后晃了好大一个圈子,除了两个扫地除尘的家仆,再没见到别的活人。
也难怪,一年一百两,哪能建的起金壁的豪宅,请的起成群的仆役?
越来越没有做捕快的动力了……
戚少商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四处。本来说要住铁手家,是想来搞点破坏的,没料到兜了大半个圈子,连一点值得破坏的东西都没找到。难怪铁手走的时候一脸的泰然,还说“请戚兄自便”。
余下来的一小半地方戚少商再没心情去参观了,夜色已深,他决定去厨房拿点酒,喝完就睡,烦心的事明天再想。
厨房果然有酒,可戚少商才喝一口,就悉数喷了出来。铁手家这酒,简直比掺了水的醋还要难喝。
“这是酒吗?”戚少商喃喃自语,心想这捕快实在当不得,不然时日久了,难免要跟铁手一般酒醋不分。他把酒坛封好了放回原处,到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卧房里,往床上一躺,闭了眼。可这想喝酒的念头上来了,是很难轻易平复的。从前尝过的美酒佳酿,不自主的在他脑海里隐现。最后清晰留存的,是高鸡血那棋亭酒肆里不掺水的炮打灯。
戚少商睁开眼。他躺的位置看不到窗外,也不知道今夜的月明还是暗。一些微光落在他的床上,极淡,且冷,有种自甘落寞的感觉。从那个晚上到现在,细数起来并没有多少时日,在戚少商心里,却像是隔了世般的长久。
棋亭酒肆既已没了高鸡血,那炮打灯的纯酿不知还在不在。即便在,能和自己一起痛饮畅谈的人又去了何处呢?
戚少商想到晚晴的死,想到老八刺的那两枪,只觉得胸口被烂泥堵住般的难受。要是能让晚晴活过来,他宁愿跟息红泪回毁诺城,一辈子不问江湖事。
不过难得溜下山喝个酒总不能算是过问江湖事吧?就算是和尚偶尔也会偷腥的……
戚少商深吸口气,现在再想这些又有何用?晚晴已经死了,顾惜朝不知去了何处,便是不死,也不会再见了,徒增这许多烦恼……
戚少商望着清冷的月光,担心自己今晚会睡不着觉。况且身边又没有酒,那是更不能眠了。他终于也象征性的闭起眼,明天还要去六扇门报道,能小息片刻也好。
他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