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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多的是你想不到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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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多的是你想不到的事
五分钟前还在火车上的白鲟绝对想不到他要面对的是这样的场景。
他好像在一个纯黑的空间里行走,而这个空间没有边界,疯狂地向着四周延伸。噩梦一般的天幕之下无数的雨点落下来,一切只能在黑暗中凭着自己的感觉行前走。
人在黑暗中失去了视觉,听觉和触觉就会无限地放大。
这黑暗中的湿冷感牢牢地扒在人的皮肤上,寒冷战栗的感觉一路爬上后脊骨。风声雨声里夹杂着耳边蛾类翅膀翕合颤动的声音,虽然隔着一层雨衣的布料,但是那种蛾类疯狂地扑腾翅膀的声音,足以令人恐惧到失去心智。
除此之外,白鲟只听到的自己放大的呼吸声和在路上踩过的脚步声。而他的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一样。
而这黑暗中不只是白鲟一人在向着莫须有的前方前进,另一条路上,有一人正在狂乱地疾步快走,显然恐惧已然俘获了他的整个头脑。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开始在泥泞的路上奔跑起来。他的样子万分狼狈,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嘴里时不时碎碎念着什么。而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异样的声音频频在耳边传来。
“嗵——嗵——”
“啪哒——啪嗒——”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好像变得有点重,还以为是错觉。
可是后来脚步好像分开了,一声在前,一声远处跟着响起,轻轻坠在自己的脚步声后面,慢慢的他都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因为那声音响起的声音越来越大,响起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最后他似乎都能听到那东西的呼吸声,一下两下,敲在他的心脏上,压得他觉得心脏逐渐都无法跳动。
他艰难地呼吸着,大口地粗喘着,一阵寒意贴着他的足跟一路往上,他的脊背像是有一条蛇贴着皮肤冰冷往上攀附而来,最后寒意猛地袭向他的整个后颈。
“嘻嘻嘻——”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他瞳孔瞬间收缩又放大到极限,脖子像被人掐住一样无法发出惨烈的尖叫。而控制不住的心跳瞬间被耳畔的东西抓住。
“原来你听到我了啊——”
“嘻嘻嘻,我抓到你了——”
细细的声音瞬间变得尖利万分,一双枯瘦苍白的手猛地插进他的后背,掏出了鲜血淋漓的心脏。
黑暗中,他只觉得后背空空荡荡的痛,慢慢失去了所有意识。
在他失去所有意识的同时,他脚下的路慢慢消失在黑暗里,而他的后背连一片衣料都没有破损。
与此同时,白鲟早已走出了黑暗,在一道光源的指引下来到了真正的蝶泉谷中学面前。
这里空气湿热粘腻,树丛浓重野草疯长,太阳斜斜坠在一边,空气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死寂的闷臭,蝶泉谷中学大门破败,只远远看到一缕残破的红旗挂在桅杆上,整个校园听不见一丝人声。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倚靠着蝶泉谷中学有些褪色的大门,显然已经等待了许久。
“——啧,真的是有够慢的。”
白毛暴娇烦躁地用手扇动空气,试图好受一点。
白鲟好脾气地笑了笑,温和地向这位暴娇男孩挥挥手,声音带着一种柔和的让人心神宁静的力量:“小野等久了吧——”
刚才还懒洋洋的人影突然颤了一下,浓密的眼睫毛敛住了眼底疯狂涌动的红色,默了半晌,他才闷声闷气地开口:“你在耍我吗?总是这样”
不知又触碰蛇蛇哪根脆弱的神经,白鲟状似无奈地笑笑:“怎么会?”
可孟燎野显然已经憋着气,一副不听不听再说就要爆炸的样子。
显然,他还要和白鲟相处一会儿,直到所有到站者全部到齐。所以,他就在白鲟的注视中缓缓转过去身去,用一个僵硬的背影表示自己不爽的态度。
两人在一孟燎野单方面尴尬生气的氛围里僵持了一小会儿,直到另一个车上的熟人过来了,孟燎野才清咳一声表示暂时停战。
“大佬,大佬——太好了,见到活人了”铁塔一般的壮汉颤抖着声音,一路赫茨赫茨地小跑过来,“他娘的,吓死我了,路上有那么大那么粗一条蛇追着我跑,还长着人头!我就假装看不到一路跑……”
孟燎野拧紧了眉头,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脸色涨的通红的汉子,粗声粗气道:“笨蛋,那是废屿外围的噬心魔,会变成你最恐惧的样子,如果你的恐惧超过阈值,就会被吞噬心脏!连外围都进不来的人别说是完成收集任务,连生存任务都无法完成!”
虽然孟暴娇的语气还是那么不耐烦,但是白鲟和那汉子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废屿内部绝对是危机四伏。
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口一个“谢谢提醒”,过分热情得甚至想给他扇风擦汗,闹得孟燎野又是急红了眼抿紧了唇,拿这个一根筋的憨直汉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白鲟适时地开口和壮汉攀谈,转移他的注意力,孟燎野燥红的耳朵才慢慢恢复了如白玉般的色泽。
不用多时,这老实的汉子就开始碎碎叨叨地把家底交代了个清楚:
“我叫周春华,小时候家里穷我又瘦弱,怕我不好养活才取的这个名字。
我脑子笨,上完高中就进城打工了,我妹妹不像我,聪明的很,就是身体不好,生了重病。
妹妹要做手术,我才讨来的工钱,急着去医院交医药费,路上不知道哪里来的车,斜刺里给我撞了。
唉,我也没觉得疼,当时还在想医药费还没送给去,妹妹怎么办啊。
那个系统说可以帮我完成心愿,我就答应了。”
听着周春华絮絮叨叨的声音,白鲟默默地听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背。
转过头去,就看见孟燎野双手紧紧捏成拳,在卫衣袖子里轻颤着,一向骄傲得挺直的背也僵硬地一动不动。孟燎野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将视线投向远处,过了一会儿声音冷硬的开口:“下次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信息告诉别人。”
周春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憨憨地挠了挠头。
白鲟没再说什么跳动孟燎野脆弱的神经,只是默默拍了拍他的背。孟燎野被他拍的几乎一惊,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再炸毛,只是冷冷地望向远处的地平线,直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生产队的猪要被宰了都知道快点逃命,你们是来郊游的吗?”几人气息还未平稳,劈头盖脸就是孟燎野毫不留情的讽刺,几人当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站中间的纹身男子当即沉下脸,满脸写着不爽:“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说着便摩拳擦掌地好像要教训什么人。
孟燎野可不是个好性子,当即嗤笑道:“当我愿意管你们,我也不想再和你们这群人浪费时间,要不是这条线路的废屿都产生了异变,我也不得不被系统安排过来接手这盘烂摊子。”
白鲟挑了挑眉,看来从这条线路上的几处废屿是彼此关联的,不然也不可能全部异变。而蝶泉谷中学作为线路的终点站,很可能是事件的终端。而孟燎野作为被系统派遣的比他们经验丰富的玩家,看来是因为蝶泉谷中学内部发生了更加严重的坍塌。
听完孟燎野的话,纹身男有些尴尬地把手插回裤兜,而这边刚才还面露不满的众人陷入一片死寂。
孟燎野扫视了一周众人的脸色,满意地扬了扬嘴角,继续开口道: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不想再死一次就好好听着。
第一,废屿是绝望等负面情绪超过阈值辐射到现实导致的一种世界坍塌,没有固定的形式,也没有固定的规则。废屿存在污染辐射,时刻注意手环的信号检测,污染越靠近中心越严重。这种污染会波及到进入废屿的一切生物,长时间接触污染辐射,会导致自身的精神崩坏,失去自我,沦为废屿中的怪物。
第二,进入废屿一共有四种性质任务,生存、探索、收集、净化。你们是乘坐K次列车的新手,原则上只要保证活下来,就可以拿到初始积分,尽量多做任务赚积分,净化和抑制自体崩坏都需要积分。
第三,不要违背进入废屿的初始人设,一旦被废屿中的怪物发现,废会无条件吞噬入侵者。谨慎行事,不然狗命不保,也别指望我能救你们。
其余的事情,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你们也没必要知道。”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看来列车上的见闻已经让他们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稍微有了认知,白鲟则是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或沮丧或平静的面容。
孟燎野也不再搭理这群人,只是转过头去自顾自地盯着不远处破败的教学楼钟楼,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见孟燎野不再做声,后来的人焦躁地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人坐不住想过来拉着白鲟和周春华搭话,尤其是周春华。
白鲟并不作声,脸上仍然挂着营业性的温和笑意,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像春水封着一层薄冰。
这人还没进入废屿,已经想好了找谁当打手和替死鬼,看着那衬衫男子眼底显而易见的算计,白鲟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我叫郑山,大家都喊我一声郑哥,有什么忙尽管开口!”
衬衫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抹着厚厚的发胶,背着个公文包,正故作爽朗地和众人交换着姓名,一副小管理层吆五喝六的样子,看来是个职场老油条了。
明显那个纹身男子看他不惯,也不和他搭腔,对着白鲟三人点点头;“叫我阿龙或者龙哥都行。”
郑山见龙哥并不买他的帐,笑容有一刻轻微的扭曲,很快又恢复了左右逢源的样子,热络地和穿着碎花裙的短发女孩搭上腔,对方只是推了推刘海下厚厚的镜片,闷闷地开口:“我是小文,旁边的是我闺蜜佳佳。”
叫佳佳的长发女孩也只是倨傲地点点头,当作已经听到了。
看到郑山似乎还想继续和周春华还有自己搭话,白鲟伸出手把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周春华给拦住了。
郑山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兄弟,是不是看不起我郑某人,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啊,那倒不是因为那个——”白鲟看起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那是怎样?”郑山面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死鱼眼不怀好意地盯着白鲟。
白鲟无辜地摸了摸鼻尖:“那是由内而外的~”
郑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神色迷茫,直到白鲟不急不徐地吐出下半句;
“瞧不上你。”白鲟狡黠地眨眨眼睛,他最喜欢看别人失去控制,露出本我的样子。
“噗——”
一阵轻快的笑声,打破了有些沉闷的气氛。看起来很是傲气的佳佳当即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她用手肘顶了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文:“小文,我说太阳怎么刺眼,原来是有人在装逼啊~”
小文仍然是声音闷闷的:“可能是因为装逼不收费吧。”
看来这姑娘很有冷面笑匠的气质,白鲟感兴趣地多看了她两眼,有意思。
而郑山这边早已听得色铁青,然而也只是强行敛住怒气,在脸上堆出一个难看的假笑。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呵呵笑道:“年轻人就是喜欢自以为是啊,有我这种前辈帮着有什么不好,多条路嘛。”
只是他的声音嘶哑,听起来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充满了不怀好意。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其余人都并没有再理他的意思,郑山悻悻地拿手帕擦了擦汗。
这天气是越来越闷热了,太阳好像只是一个装饰性的灯泡,空气依然湿黏,一丝风都没有。
众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发潮地黏在皮肤上,佳佳烦躁地往自己的衣领里扇风,嘟哝着热死了热死了。
从刚才到现在,孟燎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他的脸色很差,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堆积着凝重冷窒的阴云。他紧蹙着秀气冷淡的眉宇,白色的睫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复杂情绪。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几乎是有些神经质地来回搓动太阳穴,眼里的暴躁快化为实质。
“时间还没有开始流动吗?”如同河上冰石流水一样的声音沁入双耳,孟燎野腾地抬起头,眼底的狂躁淡去,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投下了一片清凉的阴影。
白鲟仍然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淡定脸,他只是站在孟燎野面前,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定的力量,不急不徐,犹如清风。
孟燎野只觉得额头一凉,对面那人如玉的手指清凉而又亲密覆上他的额头,一触即分,莫名让人生出几分贪恋。
他怔忪了一阵,定定地看着白鲟,很快又回过神来:
“你干、干嘛?”
话音未落,他雪白的脖颈耳尖已经通红一片,完全出卖了这具身体的主人的心情。
孟燎野故作凶狠地怒瞪了白鲟一眼,双手狠狠把站在面前那个笑得云淡风轻的人推开,一开口便声音粗哑: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随便啊?”
听起来气愤万分,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焦虑的心情已经退却了,只留下心扉间的懊恼和清凉的几分甜意。
白鲟也不说话,只是神色温柔地笑着摇摇头,背光处的黑色瞳仁显得目光幽深,很是温柔认真。
孟燎野此时已经恢复了几分冷静,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的不对劲,明明是新手,怎么会知道这个废屿的一些细节。而他自己已经是第二次前往蝶泉谷中学,上一次时间恢复流动分明没有那么久,这说明废屿外围噬心魔的力量变强了。
孟燎野无法做到对生命消逝的无视,想到这里,他垂下眼帘,抿住几乎苍白的嘴唇。
“小野,你看!”白鲟又一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就看到白鲟示意他看远处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的小小人影。
一个脚步踉跄,狼狈的、浑身是惊恐的热汗,眼里含着倔强的小小身影。
孟燎野不由自主地地握紧了身侧的拳头,不远处的周春华在人堆里奋力向小姑娘挥手。而白鲟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又见面了,小女孩。
时间开始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