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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小屋之夜:回避的隐秘 ...


  •   守墓人小屋昏暗的地下室内,一个老者正浑身是汗地将入口处所有昏迷过去的人一个一个拖到地下室中央的人堆边上。
      随着最后一个人都被堆到中间,巨大的人山堆积如同什么可怕的祭祀场面,人就像柴堆里微不足道的一根稻草,白鲟几人的教袍上沾满了身下死人的血肉和黄绿色的腐液,剧烈的臭气随着底下尸身的被挤压而散发出来。
      而守墓人似乎毫无察觉,他仿佛像闻不见一般,慢条斯理地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绳索将他们捆了起来,想到过一会他就可以像处理从前的那些人一样,一片一片割下他们的肉,再……
      想着想着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狰狞又凶恶的笑,汗水顺着他花白稀疏的发缝流到了他脸上的沟壑皱纹中间。那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看了看这堆将要变成碎肉的人山,垂涎三尺地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好久没有吃上新鲜的肉了,地上的那些腐肉他已经吃够了,今天的收获能让他吃上一段时间合胃口的美食。
      他心满意足地扫视着面前的人堆,像是屠夫在肉摊挑选最合自己胃口的那一块好肉。片刻之后他将仇恨又解气的眼神投向了人堆中间的白鲟。
      不如先从这个人开始好了,他从地下室的墙面取下一把尖利的剔骨刀,捏紧在手里,而人堆整上方有一个巨大的污迹斑斑的铁钩,已经分辨不出上面是铁锈还是人类的血迹,显然是用来悬挂人肉的。
      他慢慢地走近趴在人堆中间的白鲟,激动的手一把抓住白鲟教袍的腰带将他翻了过来。
      一双无机质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就像什么怪物的复眼一样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守墓人猝不及防,当即被吓了一跳,像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几步。
      让他觉得恐怖的是,这个人脸上没有一点恐惧、害怕的神色,平静得像是回家了一样,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要知道,正常人怎么可能在目睹整个地下室炼狱一般的场景过后还无动于衷?
      白鲟浑身沾满了死人身上的血浆和腐肉,异常冷漠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却一退再退,直到缩进了冰冷的墙角才反应过来,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他有武器,而面前的人甚至还被捆猪一样捆着。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重新扬起了一抹自信而残忍的笑,阴沉而饥饿的眼睛在耷拉的眼皮下显得如同野兽一般。
      “退后,你现在乖乖求我,我还会过一会下手快一点。”
      白鲟似是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整个人背着光眼睛在幽暗中闪着玻璃珠一般的冷光,他仿佛没有听到守墓人的警告继续向守他走来,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疑惑: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自信呢?”
      他伸出手扬了扬,浑身的绳索突然之间整个断裂开来,守墓人这才瞥见他手里也有一把尖刀,他顿时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墙面果然那里缺了一把他常用的刀。
      “是什么时候?”
      守墓人慌乱地开口问道,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emmmmm……也许是在你吭呲吭呲地拖人的时候吧。”白鲟肆无忌惮地欣赏着他脸上游移不定的表情,似乎很是愉快。
      正在白鲟说话这时,守墓人突然急速地冲刺过来,转眼已经到了白鲟面前,速度简直不像一个老人。
      眼看尖刀即将扎进白鲟的身体,白鲟的身后突然跳出一只巨大的黑影,将持刀行凶的老者扑倒在地,他手里的利刃也被甩飞,在空中转了几圈才落地。
      一只黑色的爪子按住了老头的肺腔,他艰难地喘着气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感受到头顶上兽类从胸腔传出的低声威吓这才让老头想起来,狗的嗅觉足够灵敏,肯定一早发现了他下在水里的药剂。
      他的脑子在极度的恐惧中转了又转,剧烈地喘着气开口道:“你早就知道了,根本没有喝是不是?”
      剩余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你没有喝就代表早就看穿了,既然看穿了为什么还在配合我表演呢。
      除非这个人只是喜欢看别人被骗得团团转的样子,喜欢折磨别人来获取乐趣,喜欢把别人玩弄于鼓掌看猎物挣扎的样子。
      怪不得他不害怕他的屠宰场,也不害怕他,原来他早就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白鲟不说话,将手里的尖刀擦着他的脖子插在地上,银亮的刀背闪着寒光直刺他的眼睛,殷红的血珠顺着刀锋流了出来,守墓人觉得脖子一阵冰冷,战栗和恐惧一路爬上了他的尾椎骨。
      他是真的会立刻杀了自己。这一刻老头心中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冷汗不受控制地疯狂滴落,守墓人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扼住了一般,浑身的力气顺着伤口往外泄露,身体发冷得让他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他太知道一个变态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求求你,别杀我。你想要钱还是别的、我可以把我所有钱都给你!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老头毫无尊严地仰躺在地,嘴里哀嚎乞求不止,脸上满是因为恐惧和疼痛涌出的生理性泪水和鼻涕,白鲟嫌恶地用脚在他脸上碾了碾,微微俯下身子,冰冷的黑色教袍如同死亡的阴影一样垂下,声音像冰块一样撞进了地上扭动不止的人的耳朵。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想要,守墓人先生,我只想听听你的故事,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还有这绿水镇你知道的一切……”
      老头一瞬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他在身上那只巨大的黑犬眼里看到了现在自己丑陋、可笑的缩影,他不知怎么的晃神了,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人把他玩弄到这个地步只是想知道这些。
      而他的脑海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空腔,一点问题的答案都没有。他的心底泛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为什么他想不起来这些?他不敢深想,因为有个声音仿佛在警告他,这不会是他想知道的答案。
      他恍惚木然地瑟缩了一下,眼神浑浊,没有焦点地投向漆黑的地下室天花板。
      片刻之后,他含混不清地开口说道:“你以你信奉的上帝的名义发誓,不杀我,我就告诉你这些……”
      白鲟轻飘飘的笑声在地下室响了起来,声音清冽平静,随后他居然点了点头,把脚从守墓人的头上拿了开来。
      老头如释重负地喘息着,大口呼吸着涌入肺腔的空气,恢复了自由的他开始抓挠着自己的头颅努力回想过去,可是头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是谁,过去是做什么的,又经历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茫然地四顾着,心里惊惶如丧家之犬。
      “啪——”一件物品从白鲟的手里轻轻放在了他面前,随后是第二件、第三件、原来在他不知不觉之间,这个人已经从他的房子里发现了这么多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他的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面前那只粗陋的葡萄纹陶瓷杯子、看不见那个手工编制的杯垫、看不见那张褪色的挂毯、也看不见小小的洁白的骨灰坛。
      他居然忘了她?怎么能忘了她……
      随着深层记忆的翻涌,老头面孔上的神情越来越痛苦,最后甚至如同癫痫发作一般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眼仁不停地震颤翻动着,从他的口中吐出了许多绿色的腐臭的液体。
      一旁的白鲟目睹了一切,却并不害怕脏污,也对鬼上身一般的可怖场景熟视无睹。
      他只是闲庭信步一般从墙面上取下一柄细长的刀,随后优雅地拂起自己的教袍在老头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
      恍惚之中,在无尽的痛苦和不堪之中,老头仿佛听到有人在唱一首他完全听不懂的歌,那歌声仿佛是来自天国,充满了宁静和平和,他的意识从无数黑暗血腥的画面之中逐渐脱离出来,慢慢的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老头睁开眼,侧头看去,一道雪白的刀影在炼狱般的地下室中旋转着,如同一朵圣洁的花沾满了血污,开在那人的指间。
      而那人坐在污泥血肉之间,壁上的烛光笼罩在他的头顶,身后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和巨大的锈色铁钩。
      天地污浊,只剩下他如透明。
      守墓人出神地盯了一会儿,闭上眼睛眼泪不停地滑落,他已经想起来他是谁,想起一切化为灰烬的过去,他终于慢慢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是约瑟夫,年轻的时候我在别的镇做屠夫。我的妻子艾娃生产大出血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为了给她治病我们卖掉了房子,最后只能才来到这个城镇,幸好在这里我找到了一份守墓人的工作。
      可能你会觉得这份工作没什么了不起,对我来说却再好不过了。
      虽然钱不多也在偏僻的乡下,但是我的活计很轻松,只需要在这里晚上巡逻,还给我提供住处,附近还有河流,一切都非常便利。
      于是我和妻子艾娃便在这里住了下来。起初一切都非常好,直到后来艾娃的病越来越严重,镇上的医生给她放了两次血以后,她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差了。
      为了给艾娃治病我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积蓄,没有钱医生也不愿意再收治她,我想向银行贷款,那些老爷们高高在上,说我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贷款也收不回来,所以我的贷款请求被驳回了。
      我只能四处向人借钱,有时甚至卑躬屈膝地上街乞讨,只有一个金棕色头发的美丽姑娘同情我,她不止一次给过我钱,我还记得她的名字,梅兰达,她的眼睛真的像海水一样湛蓝。
      可是这些钱远远不够,最后艾娃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再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看着她病的只剩下一把枯瘦的骨头。
      直到那天晚上,我出去巡逻看见几个穿着摩梭教教袍的人偷偷摸摸来到墓地,竟然把里面的尸体全部拖了出来,我吓了一跳就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
      他们让我保守秘密,同时作为交换,我可以得到一大笔钱。
      当时我还不明白他们的目的,但是我真的很需要钱,我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路过墓地的人看见了这场景都很恐惧,而我一口咬定我昨天巡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很快镇上就开始流传一则可怕的流言,说是镇上有女巫,女巫勾结了恶魔,夜晚到了就会去墓地里吃死人的肉,如果不阻止女巫,镇上的活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之后每天晚上,我都会按照那些人的命令将墓里的死人再挖出来。伴随着干旱的开始,镇上的谣言也越来越严重,他们好像用他们摩梭教的方法找到了所谓的女巫,我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办法。
      就这样,我每天都会带着恶臭回到家里,艾娃问我我也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她一直是很善良的女人,知道我这样做又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但是她还是发现了,因为她实在不放心这件事,她让我把真相说出去,不要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我挣扎了很久,最后看着她苍白的脸我最终还是同意了。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赶到的时候,女巫已经被人杀死了,我这个时候才发现,那个女巫竟然是梅兰达。
      我后悔不及,可是已经太晚了。也许是来自上天的惩罚,这一天开始小镇和镇上的所有人都迎来了惩罚。
      而我的惩罚就是,冒险从动荡的城里回到家时,迎接我的是艾娃冰冷的尸体。
      而黑夜降临之后,我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我被饥饿支配了,失去了所有理智,只有吃饱了我才能短暂地恢复理智。
      但是我的第一份食物,是我没有想到的,等我清醒以后,艾娃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而我的身上,脸上和手上都沾满了我所爱之人的血肉,我的胃被填饱了,可是我彻底疯狂了。
      我把艾娃的尸体烧掉了,因为我害怕我会再次伤害她。从此以后,我无法离开这片坟园,到了夜晚,饥饿难耐的我就会去墓地里找吃的。
      我已经忘了时间过去了多久,也忘记了过去的全部。
      偶尔的清醒会让我痛苦,于是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艾娃,也许我已经真的变成了那个晚上去墓地里吃死人肉的恶魔。”
      守墓人约瑟夫从喉腔发出一阵可怕的哀嚎,他握紧了艾娃的骨灰坛,浑身颤抖着、哭泣着。强烈的痛苦让他生生用双手瞬间抠瞎了自己的眼睛,血浆伴随着眼珠一起喷溅出来,落在满是泥泞和血污的地下室里。
      “杀了我!!杀了我!!”身心的双重痛苦和折磨让他倒在腐臭的烂泥里不断挣扎蠕动,如同一条蛆虫。
      白鲟一刀从他的天灵盖干净利落地插了进去,神色却温柔得如同掸去珍宝上的灰尘一般,他看着面前这人在地上短暂地抽搐了几下,失去了所有的声息。
      朦朦胧胧的灰色天幕下,白鲟将小屋里外都浇满了煤油,又将守墓人约瑟夫的尸体和他妻子艾娃遗留的所有物品一起放到了“杂物间”——那里其实原本是他们两个的卧室,连门板的槲寄生上都挂着A和J的字母。
      在天亮之前,他把昏迷的小文和乌琅查雨抱出了守墓人小屋,随后他就打算去找穿着教袍一直默默趴在地下室楼梯口附近的孟燎野。
      他的手翻开孟燎野的帽子,正打算把孟燎野背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孟燎野?
      白鲟把他背了出去,摸了摸他的鼻子,还有气儿。
      白鲟一向理智这个时候也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个不是孟燎野,那么小野去哪里了???
      伴随着一旁黑犬的吠叫和满天冲起的火光和黑烟,白鲟第一次觉得如此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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