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
“跪下！”雍容美貌的白衣夫人厉声喝斥，柳眉倒立，眼中的泪光难掩心头之火，看来银面公子难逃家法。
银面撩袍跪下，对着供案上的灵位磕了三个头，上书：
“先妣楼氏之灵位”
“亡弟楼千月之灵位”。
“知不知错？”啪地一声打下去，清脆而又响亮，美夫人的身体抖了一抖，将手中的戒尺又握紧了一分，怕一不小心就会滑落。
银面公子双唇微启：“不知！”
接着又是一声清响，妇人问道：“知不知错？”
“孩儿无错！”
又是啪地一声。
“孩儿无错。”夫人打一次，他就倔强地喊一声，他无错，为什么要认错？
夫人气极，戒尺如雨点般落下，公子的背上已露出点点血迹，但他仍是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任凭妇人责打。
……
夫人扔下戒尺，摇摇欲坠，看着倔强的银面公子痛心疾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无所顾忌？你可知道当初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跟九泉之下的姐姐交待？”
说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的哭诉。
“姨娘！”公子站起来扶住她，“如果不用慑魂术，你现在连我的尸体都见不到，况且我也没被它反噬，我现在有足够的能力来掌握它，你真的不用担心。”
夫人只顾低头垂泪，秀眉间一片愁云惨淡，“如果敌手没有被你慑住，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后果？”
“不就是一条命吗？没什么大不了。”少年的声音十分疲惫，仿佛是一个历经风霜而又无可奈何的老人，“这十年来我过的如履薄冰，时时刻刻要防着明枪暗箭，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只是想不通，十年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真想要我的命很容易，一纸圣旨就够了，何必这样大费周张？”
妇人一愣，然后悲声道：“你不要乱猜，怎么可能会是他？”
“那就是贤王喽？”银面公子冷笑。
妇人顿时面色如土，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不孝子！贤王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怀疑他？”
“我的父亲？”公子冷笑更甚，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啊，我的亲生父亲！可是十年前，我险些丧生在我的亲生父亲手中！”
“月儿！”妇人再也忍不住喝止了他，“贤王是被逼无奈，你不该怨他。”
“月儿已经死了，姨娘，我是千绝！楼千绝！”淡淡的话语透着浓浓的警告，妇人闭口不语，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那雾气蒙蒙的眼神中藏着多少担忧和哀怨，他不是没看到，但他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无情。
因为他是千绝，身负着血海深仇的楼千绝。银面摘下，露出一张颠倒横生的脸，因为常年戴着面具，那脸过份地苍白，衬上那鲜红的唇，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异。
修长的食指抚上眉心，那里有一处浅浅的疤痕。
他轻抚着灵位，眼中流露着别人不曾见过的温柔。
“母亲，哥哥，咱们该去讨讨这笔血债了。”
“庄主，朝廷里又来人了。”正在他兀自出神之际，一道急促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眉瞬间紧拧，重新将银面扣在脸上。
“他们到哪了？”
“快到五里界了。”大统领红鹰回话。
“把他们阻在五里界外，如果让他们进了五里界，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这……”红鹰犹豫了一下，“来者，是太子殿子！”
银面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险些将他母亲的灵位摔倒，“千寻哥哥……”
“去吧，我不想慕容家的任何人踏进山庄。”
太子慕容千寻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折扇，冷漠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想刚才，真是险象环生，刚踏过五里界，便被一阵箭雨给逼了回去，他的大轿上现在还插着几枝箭呢。
“太子爷可是奉了圣上之意前来迎贤王世子回京，尔等快给咱家让开。”太监总管赵大海摆着兰花指怒斥一声，奈何满山的白衣护卫根本不买他的帐，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本宫徒步上山，可否？”慕容千寻走出轿外。
“不可。”大统领红鹰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
“为何？”太子跨前一步，与五里界的界碑齐平，扫了一眼机关林立的五里界后暗自摇头，硬闯当然是不可能的。
“庄主说慕容家的任何人都不准踏进山庄一步。”机械而冰冷，太子爷慕容千寻注视着眼前的红衣女子，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一个女人。
太子重新返回轿内坐下，极为好笑地摇了摇头，暗叹慕容千绝真够绝的，竟然恨了贤王整整十年，现在贤王病得快死了，他还是不肯回去看上一眼。
“三弟保重！”
“大哥二哥保重！”
从山上徒步走下三位华服公子，正在道别，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直到那一紫一青两道人影远去，白衣公子的目光才扫向他们这边。
“太子殿下。”低沉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如同魔音一般一字一字扣进了人的心房，白衣公子正缓步朝他们走来，薄唇紧抿，面色冷清，众护卫退让出一条路，恭敬地侍立于两旁。
“怠慢了太子殿下，还望殿□□谅小民的难处。”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又敲进了人们的心坎里，虽然是在请罪，但这似笑声笑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傲慢无礼。
太子淡笑不语，定定地瞧着那个居高在上的人。白衣飘摇，青丝飞舞，似谪仙，更似狂魔，万分惊艳！没想到十年不见，他竟然出落得如此勾魂夺魄。
小时候的千绝是温柔的，温柔得像一滩静水，只是现在的那一份桀骜不驯，倒像极了他的弟弟。
如果千月还活着，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比他还要狂妄？慕容千寻默默地猜想，唇边竟然荡起了一丝宠溺的笑容。
“殿下心情似乎很不错。”高高在上的人又开口了，不过又是该死地挑衅。
浩浩荡荡的仪仗绵延了十几里，两顶八抬金顶大轿在绿木林立的半山腰分外扎眼，慕容千寻抽下一只冷箭慢慢把玩，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容。
“慕容千绝，你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敢行刺本宫！”转瞬之间目光如刀，冷酷凌厉。
“在下姓楼，不姓慕容。”千绝淡淡地纠正他，但是，好吧，他纠正的并不是人家说的主要内容。
千寻被气笑了，“贤王世子，何必把到口的肥肉送给别人？我还就是不信，世上真有人能视权力于粪土。”
千绝笑，不语，仍旧非常傲慢。
“贤王已经命不长久，看在骨肉亲生的份上，见他一面不过份吧？”
骨肉亲生？他还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吗？千绝毫不掩饰对贤王的讽刺。
“真的恨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了吗？”慕容千寻终于肯相信，这个憨厚的堂弟变得比他弟弟还冷血，他眼中的恨真的太深了，深到溶进了骨血里，除非死，否则一辈子都不可磨灭。
“我想去祭拜一下王妃，还有……月儿。”想起那个一口一句千寻哥哥的小东西，心里开始隐隐作痛，他生性冷漠，跟谁都不亲近，唯独对贤王家的小世子宠爱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包容他的胡作非为，包容他的心狠手辣，包容他的一切一切不为世人接受的言行，只为一份单纯的，刻骨铭心的喜欢。
他笑，他也笑，他恼，他也恼，他就是他的心，他的神。
如果说他冷酷的心还有一丝柔软，还有一点温暖，那这份温暖绝对是来自慕容千月，可是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将他的心彻底变成了一块铁，坚不可摧。
“只是单纯地拜祭一下，有那么难吗？”看着千绝冷冷清清的目光，千寻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甘心，他真的只是想拜祭一下他的千月弟弟。
千绝转身向山庄走去，默认了千寻的要求。
整整走了五里，才见到山庄的真面目，两旁高山林立，山庄依山傍水顺势而建，在山头上还筑着高高的城墙，是山庄，倒不如说是城堡更贴切一点。
山庄门前立着一个大牌楼，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断情山庄。
苍劲有力，但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绝望和悲凉，万物都有灵魂，哪怕是几个字，写这几个字的人当时一定绝望透顶了，所以这字才透着一股怨气，看得人极不舒服。
“楼氏？楼千月？”看着灵位上姓氏，千寻恼怒地看向千绝，“你未免太自作主张了！月儿他姓慕容！”
“我记得他刚死的时候是被从皇族除了名的，皇室之中怎么能容忍一个妖孽的存在？”
千寻被顶了个无话可说，气得脸色通红：“他不是妖孽！”
“不是妖孽怎么会被追杀？又怎么会身中三只冷箭身亡？又怎么会与母亲一起摔下山涯摔得粉身碎骨？”千绝冷笑，一字一句都打击着千寻脑海中那根脆弱的弦。
果然，千寻的脸已经从刚才的通红变得惨白，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只是实话实说，太子殿下何必这么激动？如果千月在天有灵知道殿下还这么记挂着他，他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你闭嘴！”千寻愤恨地瞪着千绝，胸膛起伏不已，仿佛看到了千月小小的身体上插着毒箭，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具身体摔得不成人样。
又是一室沉寂，除了千寻急促的呼吸别无可闻，许久之后，千寻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千绝一愣：“为什么？”
“我想看看月儿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我毁容了。”千绝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极有说服力。
千寻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缩,“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我有说过要跟你回京吗？”千绝笑了，很冷清的笑容，冷清得不带一点的杂质。
太子长叹：“贤王现在只剩一口气了，只等你回去喊他一声父王。”
“等他死了以后再说吧，我会去披麻戴孝为他送葬的。”千绝说得干脆，不带丝毫悲色，他当然要去披麻戴孝，因为他是贤王世子，未来的王爷。
太子猛然逼近，掐着千绝的下巴怒道：“身为人子，就算再恨也不能说出这等不孝之言，你简直禽兽不如！”
“过奖！”千绝咂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妨去问问他，十年前他抛弃我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为人夫、为人父之人，我今天的所作所为，无非是还他当年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