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归路》恰猫猫

1、云渺

　　山路曲折，蜿蜒的溪水从山顶处奔涌而下，云渺觉得今天太幸运了，背篓里装满了草药，这也不过半天的时间，她想趁热打铁，若能再挖几株，就可以偷懒好几天了。

　　在谷里炼药也好修炼也罢都比寒天的在山里踩泥坑美妙。离人谷顶上有一座高山，云渺也是听谷下村民说才了解到这座山名为苍山，云渺上去过自然不好奇顶上是什么。“我宣布，今天到此为止。”她自说自话，快步走向溪边洗手。

　　浓郁的血腥味从此处蔓延，云渺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查看，“道友？”只见一个黑衣男人歪七扭八地躺在溪中，“屁，有魔气，魔族的。”自说自话，仍然走上前，看见水早已染上了猩红，赶紧把脉，这位黑黢黢的道友似乎当真没了知觉，云渺从香囊中拿出两颗药，这也不是第一次采药救到人了，她熟练地掐御水诀，准备将此人运回离人谷。

　　谷前是一片荒林，冬天了，连乌鸦都不愿意嚎叫，静得御水诀中溪水流动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给那人吃下救命药后云渺便不着急了，这事儿她比谁都熟，悠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穿过荒林一直往前走，枯木堆前立着一块大石碑，刻着“木屋”大大的红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有人住，别随便进来”格外随便。
　　云渺不曾设立什么结界，正常人不会愿意进谷，倒落得个清闲。

　　她一直走着，木屋便在前方，云渺熟门熟路地把伤者丢在客房，这儿上个月才走了位欲修仙的凡人，只可惜最后残了腿。
　　云渺打了些山泉水，擦手、擦脸，细致入微，又用剪刀剪去男人伤口处的衣物，“哟，这么重的伤呢。”她仍旧自言自语，待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这人黑衣华贵。
　　如此看来，若非修为极高的堕魔之人便是魔域贵族了，她又用手拂过那心口的剑伤—一剑穿心，还有隐隐熟悉的剑气，如果不是魔族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云渺对自己的药向来没什么自信，她只会按照医书上说的做，至于对不对也没人能回答出来。

　　可她没多关注这些，只觉得这剑痕太眼熟，凑近看，伸手过去，伤口的丝丝剑气攀附于她手指上，恍然大悟道：“春秋嘛。”
　　又瞬间愁眉苦脸，“不会真救了麻烦精回来吧？”云渺在心中自己同自己打架，春秋剑是牧青苗的神剑，能被她这样杀死，这具“躺尸”身份固然不简单，可不救又不甘心，大老远把他弄回来，抛尸还要往远的走，这不纯纯亏死啦，她下定决心，救都救回来了。最后出去又打了盆清水，又是抹药又是拭去血迹，忙前忙后不知过了多久。

　　云渺颇为享受这样的忙碌，成就感十足。赶忙跑去另一间屋子找出干净的男装替这位麻烦嫌疑人换上，她站在床前如释重负，满足地自己回房洗漱了。

　　离人谷的夜晚总是寂静的，云渺痛快地洗了个澡，“大”字形躺在床上，她既兴奋又紧张，担心此人的到来会不会影响她，又期待他能为自己带来些剧情进度。云渺是个乖孩子，上辈子意外死后不如轮回，入了本无脑大女主爽文，敬职敬责地走完原剧情，结果什么奖励都没有，自己还当了缩头乌龟。

　　不过一想到现代的自己可能都火化了，干脆隐居于此，逍遥自在。
　　云渺用手撑着脑袋，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这本文苟到现在的魔族高贵男配只有一个人，“夜微茫，女主备胎之一，出场在七千章以后，不过三观不正还是年下。”
　　云渺脑子又飘远了，“那个时候不兴年下，这位魔尊人气也不高。”她摇头晃脑地说，夜微茫明明知晓男女主那大儿都能打酱油了，还去搞牛头人，“难怪被女主穿心哦。”她调侃道，有了些许笑意，脑海突然浮现一张冷艳的脸，吓得她一哆嗦。

　　云渺缓缓睁眼，放下腿侧躺，嘟囔着“人家牧青苗喜欢高冷男神那一挂啦，舔狗没有未来的。”或许是这个姿势太过舒适，又或许当真是天色太晚，她嘟囔着，嘴里没了声响，只剩下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归元宗微生玄请教阁下高招！”那抹白色的身影悬于半空，狂风卷起他的衣角，云渺仰望天空，如鲠在喉。
　　那是悉心教导自己十余年的人，归元宗青玄峰峰主—微生玄，手中的灵剑在颤抖，所有人正期盼着结果，青玄仙尊于魔尊夜子笙这场恶战的结果，他们满怀希望，只有云渺知道，这场恶战仙魔两界两败俱伤。

　　最终赢的是修仙界？不最终赢的是男女主罢了，云渺没有想这么多，大战在即，她全心全意扑在半空中一白一黑两人，她的师尊，那位万人敬仰的青玄仙尊将死于此战。

　　而自己帮不上半分，一时间悔恨与痛苦缠绕在喉腔 空中那两人剑锋凌厉，一息之间，微生玄与夜子笙过了数百招。
　　云渺没法再分神，背后便是凡人界，无数没有灵力的凡人被夹在仙魔两界之间，她挥动手中灵剑，不过是把上品灵剑在云渺手中亦能斩杀上千魔人与堕魔者。在她视线范围内，能看见大师兄正厮杀，大师姐的衣裙早已看不出青色，小师妹同她的未婚夫正对峙魔域贵族。

　　云渺不免担心，她不懂医，但牧青苗毕竟是孕妇，她还不知自己喜当娘了，还是如往常一样拼尽全力使用灵力。清楚感知到背后阵阵狂风卷起风沙，仙魔两界最强者已不知打了多久，只有少数人偷偷瞄向上方。
　　云渺几近竭力，山溪剑身附满鲜血，立稳后只觉后背一凉，听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师妹当心！”二师兄惊呼，用圆滚滚的身躯挡在云渺前面，即使如此云渺依旧能感受到凌迟般的痛苦，二师兄严奇放开她，不敢回头看 云渺呆呆地看着师兄，严奇满脸血污，一滴滴血正从道袍滴落，他在发抖，惨白的唇，“师妹，师尊他……自爆了。”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嘴角不自觉地向下颤动，云渺狠下心撇开脸，掩下呕吐的欲望，冷酷的语气道：“大战还未结束，师兄还是先别哭了。”推开严奇，站直身子，杀得麻木。

　　再一眼望去，直觉周遭死气沉沉，生灵浅薄的呼吸难以捉摸。
　　“撤退！”魔族余孽实在撑不住了，仓皇逃回魔域，众人没有恋战，有的人已瘫倒在地面，没人脸上是胜利的喜悦，牧青苗身上尚且洁净，身旁是凤离梧，二人站立于尸堆之上，那么的高高在上，她俯视着整个修仙界的翘楚，高声道：“诸位，我师尊虽已身死但昨日他已将宗主令予我，即日起，我将重整宗门之事，让魔族宵小不敢再踏入凡界！”

　　“好！”“真不愧是慕师姐！”“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她的追随者们立马附和，丝毫不在意青玄仙尊刚刚战死，云渺忍住恶心反胃，一言不发。她右手扶住大师姐宁玉，看不出喜怒。

　　待众人欢呼后，“可有人自愿清理战场？”慕青苗继续，这一次没人追随她的声音，面面相觑这可是个苦差事，又耗灵力又不能早些回去请赏。
　　“师妹，我……”宁玉刚开口，云渺便松开她，宁玉还是半年来第一次和三师妹靠得这么近，现在摇晃着站不稳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着她，宁玉不免心惊，“阿渺……”

　　云渺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睛如今满是薄凉，她记忆中三师妹从不会这样看着任何人，平静却瘆人，“你伤得这么严重，留下来只是徒增麻烦。”
　　云渺终于说话，宁玉心口一紧，手心也冒出了冷汗，她不知道何时起阿渺变了这么多，是从青白失踪后？还是大战前夕？她太久太久没和师妹说过话了，现在什么也说不出，眼睁睁看着云渺请愿清理残局。
　　宁玉不知被谁搀扶着了，道服被血峰吹起，眼前一黑不知自己如何回到宗门，只记得众人离开时，云渺背道而行，她的道服始终未被吹起，可知上面有多少新鲜血液，脑子像乱麻一般理不清，一闭眼便失去意识。

　　双脚被温热的血包裹，云渺总说自己有洁癖，现在每踏一步心底生不起嫌弃，丢失性命的人太多，也没人想帮她。
　　云渺沉默地翻开一具又一具尸体，掀开一片又一片尸群，灵力穿插其间，她竟形容不出这是哪里是魔域与人界的交界处？是人间炼狱？
　　腥臭味在空气中舞蹈，天空翻涌着暗红，她不知疲倦地重复动作 更不知何时能结束。又走到一堆尸首前翻找，双手一软，自己也站不稳了，她还以为要倒下了，自认倒霉，一双手从背后支撑她的肩膀，等她站好了才松开，云渺看清来者的脸，霎时感到委屈 “大师兄。”

　　温鹤鸣换了身干净衣服，他并不想让云渺一人承担，背上还是龙吟剑，温鹤鸣低声询问：“在找师尊吗？”他想这世上恐只有她这般心细了，云渺点头，大师兄用手巾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两人没有多的话语了，一齐翻动着。
　　归元宗各峰历任峰主应葬于峰上，而不是曝尸荒野，牧青苗向来是与宗规不和，她没提其他人像没嘴巴似的，云渺此刻没力气埋怨谁了，她不想这么好的师尊同这些人的尸首腐烂，不想那般好的人被遗忘。
　　两人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追究时间的流逝。
　　云渺再一次拉开尸体，也不知是她还是他，一双白净的手中紧握一把残剑剑柄，她连忙翻开一层又一层，在快力竭终于看见。
　　终于看见微生玄静静地躺着，发冠早已不见踪影，墨色的长发散乱一地，他像睡着了一般，嘴角的血干枯变黑，豆大的泪珠从他玉面上划过，可子车玄炀再也不能起身帮她拭去眼泪，他连眼睛都没法睁开。云渺第一次抱住他，这第一次竟是抱住了他的尸首，她止不住地放声痛哭，悲泣着不能自己，温鹤鸣跪在一旁，这位一向深不可测的青玄仙尊终是陨落了，剑碎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