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折枝》度度良夜

4、夜谈

　　跟孙容告了别，一时间就只剩了顾泽和韩星两个人，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华灯璀璨，这个季节的魔都，空气湿湿，海边的风吹过来，可以算得上怡人了。
　　韩星正了正肩上的包，问顾泽，走一走吗？顾泽想着自己地铁尽头的家，还是咬了咬牙，说走呀，你要走回去吗？韩星回道：“嗯呐，就是距离稍微有点远，你能行吗？”，“女人不可以说不行，我行”顾泽举起一只拳头，表示奋进，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姿势表现地淋漓尽致。“那行，走吧”，韩星说着带起了路。西藏路古朴陈旧，两边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青砖铺就，门和窗被刷成红色，与路边的法桐和香樟树相互映衬，有一些网红餐厅开在路的两边，没一会就能看见一家店面前坐满了排队的人，几人一团地聚着聊天，也有各种肤色的外国人坐在酒吧里闲聊，步行道上不时穿过跑步的和遛狗的人，有老年夫妻慢悠悠地散步。现在的时刻，无论是夜色，还是场景，都变得非常安静和具体，成为顾泽为数不多的能留在脑海里的画面。顾泽在此后无数次回忆起这个场景，她和韩星还不相熟的时候，她却感觉到了安静，在其他人身上或周围感觉不到的东西，她觉得这种场景很久以前就经历过，以致于她面对的时候如此自如，又如此放松。
　　“你说为什么要叫西藏路呢？就很奇怪呀，路名叫南京路、河南路什么的，跟这个地方又没有什么关系，”韩星聊了起来，“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外来人口太多了，想让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能想起自己的家？”顾泽回答道，“嗯，你这个说法，蛮有人文主义的浪漫色彩的，就是不是真的理由，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初衷了。”韩星点点头。
　　她们现在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很小的一个路口，没什么车辆汇入，有一种安全的感觉。“你觉得真相是什么？”韩星盯着顾泽问道，“什么真相？”顾泽回避了韩星的眼神，“陈树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你觉得他们谁在说谎？”韩星不依不饶，顾泽只得抬头回应：“真相或者事实无法完全重塑，我们只能通过证据来确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疑罪从无还是无罪推定，只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那我们现在已知的，就是事实真相。”“你说的是你的观念，但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可能发生的情况，放松点，你说的话又不会成为陈堂证供。”韩星笑了笑，她整个人和她白色的裙子，都成为这个夜晚的精灵。
　　顾泽一向别扭惯了的，就是习惯了打太极，现在突然到了要说真话的时候，难免有一点紧张。“他们两个人说的话，相互排斥，要么是其中一个人在说假话，要么就是两个人都在说假话。”顾泽说道，“但是无论哪种情况，他们每个人对真实情况以及如何拆穿对方的谎言都很清楚。这种情况就很像囚徒困境，两个人如果都咬牙到最后，可能最后都不会判得很重，但是现在他们都很害怕对方扛不住，尤其是那个真正实施杀人行为的人。”“所以其实真正的攻破点，在于引诱咯？”韩星接了下去，“分别告诉他们，对方已经放弃抵抗，并且出卖了他，没有实施杀人行为的人，肯定会更着急。”“但如果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实施了杀人行为，就需要告诉他们先坦白的有减刑的机会，而且在本案中，我甚至怀疑，他们对好了暗号，就是他们事前设置了一个安全词，在这个安全词没有出现之前，他们是不会松口的。”顾泽分析道。“安全词？类似于凶器藏在哪里或者其他很隐蔽的信息吗？”韩星问道，“差不多这个意思，他们听到这个词，觉得一切都瞒不住了，就会招了。”顾泽说道。
　　韩星点了点头说：“不错嘛，你才入职几个月就有这样的分析能力了，后生可畏呀。”还顺势拍了拍顾泽的肩膀。顾泽一副很无语的样子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呀，孙容学姐说，你是她们宿舍里最小的了。”“那也比你早工作两年，快点叫前辈”韩星拍了拍顾泽的脑袋嘚瑟地说。顾泽的心思突然就起来了，“那前辈能教我点什么呢？言传身教吗？”气氛一下子变得粘稠起来，韩星被顾泽的眼神盯得没法动弹，顾泽看她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就说：“看来前辈还不习惯带人呢，革命的传统，终归是要我们年轻一辈自己去探索。”韩星觉得顾泽很欠揍，就呸了一声，说：“我来看看你奶嘴叼好了没，敢戏弄起前辈了。”两个人打打闹闹，一路走到了酒吧一条街，霓虹灯的颜色不停的变，但是顾泽眼中的韩星却是一直那么好看。
　　在夏日的黄昏看日落，日落之后看暮色四合，然后街灯在6点45分的时刻渐次亮起，街道、人间都变得鲜活起来，下班的人们骑车并挎着一篮菜回家，吃过饭的人慢慢地在街上溜达，三五成群的人高谈阔论，白日的酷暑以及工作的烦恼，与夜色一起隐藏了起来，香樟树和栀子花开始散发属于他们的清香气息，知了也没有了白日的聒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这夜晚的交响曲。
　　在很多这样安静的时刻，顾泽都觉得像是到了日本，不是东京那样的大都市，而是干净、明朗，简单而有亲和力的大阪或者长崎的小镇。顾泽喜欢秩序，她认为秩序是许多人，经过许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是一种需要得到尊重的保护规则，为了这种秩序，为了这种安全感，顾泽会努力让自己忽略掉情绪、冲动，这种像“失控的列车一样的东西”。失控，就代表着毁灭，没有人能够容忍失控的东西，也这是顾泽的观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