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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父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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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赫尔原来不叫赫尔。赫尔一岁多的时候,因为和家里的老猫抢一块鱼刺,让猫一爪子豁破了耳朵,自此,从出生便没有名字的赫尔,便叫豁耳朵了。待当了六年豁耳朵,耳朵都痊愈了,赫尔终于盼到父母从大城市打工回来。赫尔要跟着父母去大城市读书了,于是八岁的赫尔要上户口了。户籍管理的大爷据说是个文化人,赫尔的爷爷拿着两盒大前门香烟,操着保定乡下口音跟户籍大爷说:“我们孙女儿,冯豁耳!”户籍大爷甩了两下英雄牌钢笔,刷刷几笔,写下“冯赫尔”。自此,赫尔便是有大名的人了。这一年,是一九九八年。
自赫尔有记忆起,她的爸爸妈妈便一直在天津打工。天津离保定不远,但是发展机会远好于保定。原本赫尔爸在保定老家发展得相当不错。赫尔爸年轻的时候,在白沟跟着一个女裁缝做学徒,学成之后,赫尔爸成了村里第一个开了书包小作坊的人,着实过了两年舒服日子,一度成为村里首富。奈何婆媳矛盾实在是尖锐,赫尔爸爸没了法子。赫尔的奶奶是个精神病患者,赫尔从来也不知道奶奶得的是什么精神病,只知道平时看着跟常人没什么两样,疯起来却能站在村当街上骂一天,脱了全身的衣服躺在街口打滚儿,直到身体撑不住病倒才会消停。有一天,赫尔奶奶薅着赫尔妈新做的头发,在院子里揪着一边转圈一边骂她是个狐狸精,赫尔爸跪在新铺好的砖头地上砰砰磕头,直到头磕破了也没能让自己发疯的老妈松手。赫尔爸爸红着眼抽了几天烟,跟赫尔爷爷交代了几句,便舍了好不容易做起来的书包作坊,留下刚满月的女儿,去天津打工去了。一去便是一年多,只中途自己回来一趟,把刚出生的赫尔弟弟送了回来。赫尔再见到爸爸,便是自己八岁的时候了。
赫尔的弟弟叫赫文。此番一块儿上了户口。赫尔爸爸咬牙交了计划生育罚金,把妻子儿女放在农用三马儿车上,裹了两层被子,带了一袋儿家里小麦磨的白面,两瓶儿芝麻磨的香油。在正月里顶着寒风回了天津。
赫尔头一次做三马儿车,初时还很兴奋,仿佛自己是坐着仪架风光出游的公主格格。因着农用三马儿只能在乡间穿行走下道,待到赫尔兴奋劲儿过去,还没到霸州便晕车晕得恶心想吐。又与父母不熟,生怕自己吐出来遭了新认识的父母嫌弃,且强忍了二里路,终于哇的一口吐在了被子上。一家只好停在了一片儿田边休息。
赫尔爸爸上了后头翻斗儿里,点了一根儿大前门,边等着媳妇儿收拾,边跟赫尔赫文交流起感情来。
“我自小最佩服的就是小老虎儿他娅,就是我跟着学裁缝的那个女师傅,她儿子小名儿叫小老虎儿”
哦,原来,娅就是娘的意思。赫尔心想
“人家一早就知道,得让孩子上学。那小老虎儿,笨得不行。跟我一边儿大,我都初中毕业当两年学徒了,他还上初中呢,上了五年才考上高中。小老虎儿他娅,一下剪子都没让他碰,就让他专心上学。”赫尔爸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去,眼睛里闪出羡慕的光,“人家那才叫有远见呢。小老虎儿后来考上大学,当了官儿了。现在想见一面儿都难。嘿!我可比他聪明多了。聪明有什么用?还是得上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你们俩供出来,不上学可不行,不上学还想混出个样儿来,难呦。”
赫尔这会还是蔫蔫儿的,并不答话,只隐约感觉到自己将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弟弟赫文围着三马儿爬上爬下,不断催促着什么时候走。待赫尔妈妈把吐脏的被子清理好了,一家人便重新上路了。赫尔躺在三马儿翻斗儿里,晕晕乎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