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给我一只耳 ...
-
“这不是舍利。”
李洛持吃惊。
他不相信,所以眯起眼睛瞪着金玉满堂的胖掌柜。
然而胖掌柜也毫不示弱地瞪回他。
“我们金玉满堂虽是小字号,但舍利和琥珀至少还厘得清。”
为了取信于李洛持,他继续说:
“你若不肉痛这块琥珀,我就证明给你看。”
李洛持自然同意,如果这当真是块琥珀,那对于自己来说,可是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了。
征得李洛持的同意,掌柜翻出锉刀,小心地在边缘挫了些粉末下来。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艾条,点燃了按在粉末上,一股浓郁的松香味道立时升腾起来。
李洛持的脸色发沉。
“我知道了。”
他将那块琥珀抢回手中。掌柜却反而还有话要说。
“我看那块琥珀成色不错,客官如果不想留下,那不如转让给我。”
成色不错。
“有多不错?”
李洛持问,他又觉察到了异样。
“就是……还蛮不错的。”
见到“卖家”起了兴,胖掌柜却复嗫诺起来。估得高了,害怕付不起这个价钱;而如果贬低了,万一惹恼了买家生意自然也会黄掉。
不过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李洛持却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
非常不错。
从“金玉满堂”出来,李洛持独自在同安县城霉气重重的街道上慢步。
下奠山前将越光先遣回衙门,而他自己则取道金玉满堂,去鉴定一下这块舍利的来头。
没想到居然是琥珀。
估计还是块价值不菲的琥珀。
这种价值不菲的琥珀又如何会出现在和尚庙中?
李洛持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为了求证,他打算先回客栈。
李洛持是朝廷四品命官,按照道理说应该住在朝廷安排的官驿里。可是同安县城本就不大,经过战乱之后的库银更是捉襟见肘。所以李洛持只能选择住客栈。
同时他也喜欢住客栈。
“爷,昨儿个您可没回啊。”
倒上杯茶,小二可不敢在这位爷面前举起毛巾在桌上乱掸。他亲眼见到本县城动作最利嗖的捕快爷被这位爷死死地圈进怀里。
“醪酒,加桂花。牛肉、青豆。”
李洛持如此吩咐,省略掉的量词都是小二所熟悉的。说完这些,他顿了顿,接着点出个十分古怪的菜名:
“还要一只耳。”
一只耳?猪耳?牛耳?木耳石耳抑或是……人耳?
听见这个菜名,很多人都会不明白。但是李洛持打赌小二听得懂。
事实上小二是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的。
“好的,爷,烦您稍等。”
酒、肉,青豆很快就呈上来。然而“一只耳”却迟迟不见踪影。
李洛持很有耐心地坐等。
又过了会儿,一只耳终于来了。
那是个一只耳廓涂成黑色的褴褛男人。他四处张望,最后来到李洛持桌边。
“一只耳同安分舵弟子郭觉亩愿效大人犬马。”
李洛持望了那人一眼,放下酒盏,虽轻,但无比清楚地吐出了三个字:
“碧无情。”
那自称郭觉亩的人得了这个名字,眼光又在桌上逡巡了一圈。明白他意思的李洛持随即甩出锭黄金。
郭觉亩得了黄金,便眉开眼笑地躬身而退,李洛持依旧坐着喝他的酒。
江湖门派“一只耳”,以贩卖江湖情报为业,门人遍布九黎各处。因其贩卖的消息有时极为敏感,所以每每埋伏在客栈中由小二牵头联系。
这次,李洛持就是要他们帮助调查碧无情的底细。
那么上等的琥珀,恐怕碧无情的汗树晴川楼中应该有不少。
那种连刚玉都能够做成暗器随意投掷的男人,偶尔遗落一枚上好的琥珀又有什么值得奇怪。
奇怪的是碧无情并没有承认这块琥珀是他的。
为什么不承认?
难不知琥珀与舍利的区别很容易就能被找出来。
不可能。
无论如何,从前的“碧血圣君”无端出现在这小县城中的寺院,本身就是件值得思考的事。
没过多久,郭觉亩就回来,手上还拿张纸卷。他将纸卷递给李洛持,这就算是银货两讫。
至于情报的内容,一锭黄金值多少给多少。其中公允自有江湖决断。
李洛持拿到纸卷后,提着酒壶上了楼。
这边,越光离开衙门回到栖身瓦房。
瓦房在同安县城东边,一进青砖白墙。青苔小径有点潮,竹篱上有蜗牛,牵牛藤已经爬满,花未开。
绕到屋后,他从接有雨水的大缸中舀出一勺,稳稳端着倒在木盆里,然后取出布巾润湿在脸上仔细擦拭一番。桐油与血液混合凝结的硬块沾在头发上,光用布巾擦不干净。他干脆摘几个皂荚,舀了好几十勺水进到屋里去。
三、四月的水,依旧有些寒冷。褪去素袍,月光坐进水中感受浑身的皮肤紧紧裹住肌肉骨骼的颤栗。
那是种独特的安全感,至少越光现在还能证明自己的心脏有骨骼保护,骨头有肌肉保护,而肌肉又有皮肤保护。
而皮肤呢?
他低下头去看自己满身或浓或淡的痕迹,颈上、胸前、腿侧……甚至是在某些匪夷所思的地方。
每个痕迹都会让他想起同一个人。
李洛持。
刚才的三记耳光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嘴里磕了好几个口子,鼻梁也险些断掉,现在想着还是心有余悸。
为什么还要念起他。
现在已经不是办案时间,自己也暂时不愿准备任何需要去做的事情。若有可能,当身体完全习惯了这寒冷之后,越光倒是想合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累。
醒了之后应该去阿苏的铺子拿些羊肉,再去买当归和生姜……然而在此之前……
阿嚏!
他需要在伤寒之前离开水,去到床上休息。
屋子的结构很简陋,床就在房间另一角。从水中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连衣服都懒得穿,越光径直走向床榻。
然而就算他再怎么睡眼惺忪,也还是看得清楚此刻,在他那张狭窄的床上,此刻醒目、耀眼、神奇地生长出了一枝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