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鬼》捌辛

1、尹迢迢

　　夜幕缓缓降下，星子落进池里。
　　尹迢迢四处游荡着，这几天晚上他已经睡遍了这附近公园的长椅。身上倒还有几个钱，但不妨碍江家一众血亲要求他在这夜夜观星。
　　正值夏末，早晚温差还不算大。想想过去在江家的这几年，好死赖活有个“少爷”帽子戴着，生活方面还没缺过什么。不承想还没磨几个日头，竟也习惯了在这里天作被地为席。
　　“要我等一个自然的契机……”尹迢迢喃喃自语，“什么情况才算自然呢？”他一边自嘲，一边信步逛着，想寻个属于今晚的归处。
　　尹迢迢的思绪晃回到眼前，不远处一声声猫叫逐渐在他耳朵边上清晰起来。
　　猫一声一声叫着叫着，却渐渐变了调，空气里陡然冒出一嗓子娃娃的哭声。
　　又是一嗓。
　　又是一嗓。
　　……
　　先前的猫叫声全散了。
　　他听见那娃娃紧闭着眼，他听见那娃娃双手挥着要奶，他听见那娃娃睁大一双绿眼……
　　打住。
　　尹迢迢晃晃头，不再自己吓自己。
　　小时候他跟着爸爸妈妈去到一家孤儿院，某天晚上他在自己睡的小房间听到过这种猫叫声，极像婴幼儿嘶哑的啼哭。
　　白天他往窗外看过，有水里的草，有草里的水，一眼望不见人家。
　　只是那时候他害怕多于担心，想探头看看外面的娃娃，他们肚子好像很饿，哭得很大声；但又怕一群猫儿抓破他的脸，还扑进他的屋。
　　尹迢迢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向声源处靠近。
　　果然是一只猫。一只黑猫。
　　“所以，你是来给我带来好运吗？”尹迢迢问它。
　　话音刚落，还没碰上黑猫头顶的右手就被狠狠地教训了，火辣辣顺着那几道抓痕自手背曼延开。
　　嘶声被咽回嘴里。
　　尹迢迢迅速将右手高高扬起，几根手指头在风里颤了颤。
　　痛感清晰。
　　左手成拳又松开，尹迢迢缓了缓，重新将视线投向凶手：“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小黑同志。”
　　尹迢迢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珍贵的口粮——一根味极佳泡面搭档火腿，并着受伤的右手把口粮掰成小块，摆在高冷的小黑同志面前。
　　小黑同志丝毫没有行凶后逃窜的自觉，它抬起鼻子嗅了嗅，没有发现美味的兴奋，也没有是否被投毒的怀疑，只慢慢撑起两只腿衔了一块，而后又趴下了。
　　尹迢迢这才发觉它后腿该是断了。
　　有了食物的猫猫温顺得多了，尹迢迢挠了挠它的头顶，跟这位新交的好朋友说了不少话。
　　末了，他把另一根味极佳撕开，作为离别礼物摆在双眼浑浊的黑猫面前：“吃吧，吃饱了到时候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尹迢迢从半明半暗中站起来，活动活动两腿，拍拍膝盖走远了。
　　不甚明亮的路灯还在黑夜里苦苦坚持，一星火光在静默里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