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金陵慢》再再嘘

2、第二章

　　金鸭消香、银虬泻水，花.径里，丫鬟戏捉迷藏。

　　晚艳出院，承欢颓靡地欹着金软榻，皓腕环着绞丝银乌玉镯，慵慵绾着的云顶髻仅一海水玉雀钗饰着。

　　连翘绕到身后，先是续了香炉中的水沉香，而后伏在承欢耳畔，轻言轻语，“林姑娘是未时入府的，现下邢夫人正带着林姑娘去见老爷呢。”

　　承欢寡言，盘香欲袅，院落里的荼靡早已谢却，蔫蔫地垂首，凋零不再。篆香燃尽了又续、颓靡凋落了又开。

　　眼倦目乏，不欲多语。

　　“宝二爷送来了折枝图，说是诗会得的、谢姑娘前阵子受伤的照拂。”

　　腕间玉栗，承欢心头一颤。她垂眸，腰间仿佛失力一般，靠在金软榻也柔靡绵软。

　　“收起来，不要拿出来。”

　　天地昏黄、万物朦胧，人烟笼翠黛，月茫茫。依香篝，懒起画蛾眉，斜日照梳头。已至薄暮，烟霞满纸。

　　黛玉这会子见到了邢夫人口中的福女贾承欢。

　　她和宝玉站在一起，暮色下的姑娘倩影单薄，伶仃凄清，香腮胜雪三分，风鬟雾鬓，软风都怕是愿意倾倒。

　　可宝玉在她面前就显得局促不安。

　　黛玉敛眉，不动声色地退了去，一声清叹消散在冷空里。

　　“宝哥哥送我折枝图做什么？”

　　承欢毫不避讳、直视着宝玉那双桃花眼，他局促不已，手心泌出了汗渍。

　　承欢向前一莲步，寒香幽幽弥漫、萦绕在他的鼻尖、打转不歇，这香又把他拉回了那日牧归荑的暖阁，面前姑娘婀娜蹁跹、那感觉好似猫儿挠了心房似的。

　　“哥哥可也送了迎春姐姐物件儿？她也帮了哥哥。”

　　“那、那是自然的。”

　　宝玉慌张得眼珠四处乱晃，欢妹妹铁定是来压一压他锐气的，他有些悔，却也分不清是悔自个儿多此一举送了那折枝图，还是悔那日不该放那个劳什子的破风筝。

　　宝玉自始至终认为姑娘们是水做的、是我见犹怜的，他那欢妹妹就像是江上伶仃冷清的月影，总在离他不远的波面上瑟瑟晃漾，勾得一个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可来了个林妹妹，身上颇有几分长房那妹妹的影儿，不比承欢的婀娜绮丽，却也不止分毫的清丽蹁跹味。

　　这不，他才为着林妹妹没那块玉石而闷愤，后脚就被承欢给堵了，他看着她，那张云淡风轻的绝色之姿，总是觉着像是寂寞画阁下的珠帘重重卷，依稀遮掩着真实的个性——

　　让人不敢靠近。

　　一场小雨，浇得金陵凄清萧索。

　　荣国府依旧还是荣国府，宝玉仍是那个宝玉。他仍旧恣意冶游，带着身旁几个最得宠的丫头，一道跟着结伴撑着木兰舟赏湖。西风骤然强劲，也卷不消有心人的情意。

　　绣阁里，凤帷深深。承欢端坐在筝前，柔荑缓缓抚摸着冰冷的弦，蓦地垂气，“花不语，水空流。”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

　　风起，银蟾光满，禁漏花浅，帘幕动。

　　“那林姑娘总是一副戚戚楚楚的泪眼，好生惹人心怜。”连翘呈上了几幅山水画卷，张弄着盯着墙上余下的空位，口中也是碎碎念。

　　“你与她碰见了？”

　　贾承欢敛起愁绪，些许好奇，“别挂起来，看着多余，卷好搭在挂架上就行。”

　　连翘连连颔首，她做事向来干净利索，“放架子上看着也舒服。我倒是没碰过林姑娘，听旁的丫头们传过，说的我心坎里都不忍。”

　　窗牗外头云陟累榭，薄雾绵绵，远处森森树荫暧暧，掩在迷离的烟霭中，望不透。又一场阴雨静待时机。连翘关上窗，拉下帘幕。不欲再语林姑娘。

　　“晴雯前两日赶出去的那个丫头在府外病没了。”连翘垂眸，心下不忍，直直叹气，“晴雯那个性子，见不得凑近宝二爷的丫头。”

　　承欢尚未与黛玉碰过面，老太太应了她怕生的借口，许了她有机会再见林姑娘。那晴雯她也是只晓得，姿色上佳，颇有些小性子，伺候宝玉的丫头被她明里暗里赶出去了不少。

　　古树萧萧，秋水迢迢，漫山红叶掩映得山斋小小，平沙落雁相伴，燃尽秋色，冬的脚步也近了几分几寸。举目望去鲜有碧云西畔，金陵的山丘的稀影重重叠叠，乱云偶扰，水流潺潺。

　　承欢不大出门，却也听闻宝黛二人愈发亲密。她偶尔会盯窗望空，蹙眉含愁，显尽媚态，捧持发髻，话旧生哀。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