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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复仇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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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更深露重,弦月如钩。
蒋老汉将自己锁在屋里,蜷缩在卧室中的一个角落里,他没有开灯,也不敢打着个手电筒或者点个蜡烛什么的,白天顾子巍的话不断在他脑中盘旋着,他真怕那些人狗急跳墙,像杀了那个“母猪”的母亲一般,把他也给杀了,他努力营造出屋里没人的假象。
今夜也确实奇怪,院子里风阵阵地刮着,从没间断过,被吹得乱颤的树枝的影子被惨白的月光拉地老长,映在卧室里的水泥地上,配合着呼啸的晚风,显得有些诡异。
蒋老汉看着地上的树影,总感觉那摇曳的树枝就像人的手臂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将他掐死。
而妇女家里这边,安朝俊抬起手腕,透过月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到了十一点钟,他摇了摇还在旁边熟睡的顾子巍。
“唔……”顾子巍睁开眼睛,无故被人吵醒,他的双眼中还带着几分惺忪之色。
“怎么了?”他问道。
“我们出去看看吧,我怕那蒋老汉活不过今晚。”安朝俊说。
听到安朝俊的话,顾子巍感觉自己的头脑清明了几分,说道:“他自然是活不过今晚的,他就是这个结局前的一个测试,结果如何,全凭这个测试被如何对待。”
“什么意思?”安朝俊邹起了眉头,他感觉他有些听不懂顾子巍的话了。
顾子巍起身,说:“我们出去看看吧。”说完便起身了。
旁边的乐湛闻声也醒了,小爪子抹了几下脸,问道:“要出门吗?”
“嗯,要出去一趟,乐湛要跟去吗?”顾子巍问。
“嗯!”乐湛化成人形,走到顾子巍身边。
三人一同向蒋老汉家里走去。
蒋老汉的院子显得格外空旷,本来猪圈里还养着几头猪的,但最近那几头猪却总是无故死亡,且死相凄惨,所以也就不再养了。
三人走到院门口,便见到猪圈里那个女大学生的魂魄立在猪圈里,呆滞地看向房屋,她身上的阴煞之气愈加浓烈了,一道道黑气将她本就满是污垢的脸遮掩了起来,愈发的看不清了。
可奇怪的是,那厉鬼的右手腕处却闪着一点光亮,如萤火般大小,却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是……
安朝俊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他自是认出了那点光亮,那是神佛身上才会有的功德之光!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顾子巍说道,“我早就说过,她有她的机缘,你是杀不了她的,你可知,她那死在众刃之下的母亲,是如何找到我的?”
遂又将那老妇人是如何找到他的,又是如何哀求他的,悉数说了出来,其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老妇人仓皇的神色。
“居然得到了青鸟的庇佑。”安朝俊看着那点功德之光,喃喃而道。
“神佛无力人间事,许多事情,漫天神佛也是有心无力,青鸟能做到如此,已经是尽力了。”顾子巍说。
说话间,几人隐隐地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声,几人连忙躲到了旁边放着农物的小仓房里。
小仓房只是用几块木板搭建的,也只能保证日晒不到雨淋不到而已,再没有其他的功用了,进到里边,厚厚的灰尘扬起了些许,谷物散发着陈旧的味道让三人都皱起了眉毛。
“就没有其他可以容身的地方了吗?”安朝俊抱怨道。
“我倒觉得,比对面的猪圈强多了。”顾子巍睨了他一眼,说道。
“……”安朝俊一时语噎,确实,比那个猪圈强多了,他看向对面猪圈里那个红衣魂魄,眼中流露出些许的不忍。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群人聚集在了门口,他们多半为男性,但也参杂着几个女性,那个这两天一直招待他们的妇女也在其中,他们的手里拿着各式的农具,有镐头,有铁锹,也有镰刀……
“他们……”乐湛刚要说话,却被顾子巍捂住了嘴巴,此时不能让那群已经失了理智的“暴徒”发现他们,虽说不惧,但总归麻烦。
安朝俊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中指相拈,阴煞之气自他指间喷涌而出,不消半刻便将他们三人团团包裹,凡人是无法透过阴障看到他们的,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此时的他们与鬼魅无异。
“他们是真的想杀了那个蒋先生!”乐湛惊呼道。
安朝俊皱起了眉头,看向顾子巍,问道:“这就是你对他们的一番心意?你不是说你在救他们吗?你可知一旦惹上了人命,他们几世都不得好死!”他语气中的怒意已是十分明显。
“我说过,这位蒋先生就是一个测试,一个考察善与恶的测试,通过者,往日罪过便不入阴间账簿,若没通过,那可是要招天谴的。”顾子巍说。
“不入阴间账簿?怎么可能,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就被判官一一记下了,生死簿上的每个字都是无法更改的!”安朝俊说。
顾子巍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怒气一般,问道:“你可知青鸟代表的是谁的旨意?”
谁的旨意?莫非是西王母?这件事难不成还惊动了西王母?安朝俊心下震惊,什么时候,从来都是作壁上观的上仙,也开始关注人间了?
安朝俊定定地看着顾子巍,莫非他……和上面也有牵扯?
再说那蒋老汉,他依旧躲在屋里,任凭木门已经被拍得砰砰作响,好像下一刻就能从门框上掉下来似的,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一声声响,权当家中无人。
“蒋老汉,你快点给我出来!你想死我们可不想死,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整个村子会变成这样吗?”一个彪形大汉边拍着门边喊道。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会不会是真的没在家啊?”旁边的一个人迟疑地问道。
“没在家?他连村子都走不出去,还能去哪?我们撞门!”彪形大汉说道,说完便开始带头撞门。
旁边的几个长得比较壮的男子见他这般,便也开始帮着撞门了。
木板门自来也不结实,又怎能禁得起他们的几次撞,也就撞了二十来下,门便倒下去了。
他们走进屋里,将蜷缩在角落里的蒋老汉拎了出来,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饶了我,求求你们,饶了我吧。”蒋老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哀求着,妄求他们能放过自己,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个可怜的老妇人,也曾这样苦苦地哀求他们,放过她,也放过她那个可怜的女儿。
血肉横飞,滚烫的鲜血迸溅到那些施暴者的身上,却没有得到他们的垂怜,反而激起了他们扭曲暴虐的欲*望。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乎刺激到了猪圈里的那缕魂魄,只见她飘出猪圈,慢慢地靠近那群施暴的人。
“求求你们,别打我的妈妈,”她哀求着,“妈妈,你快走,别管我了!”她如此诉说着,呆滞的双眼也逐渐清明了起来,流下了两行血泪。
人鬼殊途,阴阳两隔,那群村民自然是看不到她的。
本来还是月明星稀的夜晚,空中却渐渐地布满了阴云,雨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越下越大,不久便倾灌如注了。
紫电霹雳而下,一声声闷雷轰隆隆地想起,像极了野兽遇敌时从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
那魂魄逐渐凝实,伸出双手在空中撕划着,长长的指甲划破那群人的脊背、喉咙、双眼……
“啊!鬼啊!”有人似乎能看到了空中浅浅的影像,非常浅,似乎与空气融为一体了,若不仔细看,估计注意不到。
“哪有鬼,你可别乱说话,小心这老头一下子蹦起来满院子抓你。”旁边的汉子踢了一下已经死得透透的蒋老汉,调笑着说。
那青年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个浅淡的轮廓,说:“真……真的是鬼!”
紫电闪过,在闪电的照映下,那汉子也看到了那个轮廓,所到之处,尽是鲜血,刚才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些同伴皆捂着自己的伤口哀嚎着。
“啊!鬼啊!”汉子大声喊着,慌张地向院门口跑去。
可那院门口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一直没能跑出去,距离不曾缩短,也不曾延长。
青年有些诧异地看着那汉子,奇怪地问:“你是不是傻了?门口在那边,你绕什么圈啊?”遂向院门口跑去。
而他,自然也如同那汉子一般,即便精疲力尽,也跑不出去,直至,那个浅淡的轮廓靠近他们,割了他们的喉咙,划破他们的肚皮,掏出他们的肝脏。
明明重伤如此,明明血流成河,可他们依旧没有死,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是一种酷刑,在折磨着他们的精神,摧残着他们的心智。
此时的他们,但求一死,可是这血恍若流不尽一般,现在连最简单的死亡,对他们来说都成了一种奢求。
那缕魂魄,立在破败的院子中,有风吹过,她那身红衣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般,化作一片片红羽,消散在空中了。
魂飞魄散,这世间再无她的痕迹,那点功德之光,亦坠落在血泊中,逐渐黯淡了下去。
“魂……魂飞魄散……”躲在仓房里的乐湛惊讶万分。
“是啊,魂飞魄散,这便是她复仇的代价。”顾子巍伸手,接住了一片红羽,那红羽又在他温热的掌心中消失不见了。
“走吧。”顾子巍走出仓房,而那群疼痛得死去活来的村民看到了他仿佛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纷纷想上前去拉他,然而,就像他们永远走不出这个院子一般,他们也永远追不上他。
安朝俊和乐湛也出去了,和他一起回到那妇女的院子里,可惜,这个院子的主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次日清晨。
雁菱村的一切,真的就如顾子巍所言,都结束了,再没有了红衣女鬼的报复,村民们又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只不过,原本还是十来户人家的雁菱村,现在却只剩下四五户了,没有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走吧。”顾子巍牵着乐湛,对身后的安朝俊说道。
安朝俊点点头,便和他们一起走了。
在经过蒋老汉的院子时,顾子巍忽然停下了脚步,驻足望着院子的里边。
肉眼凡胎看不到,可他们却能看到,这个小小的院落,被一种不可抗力生生地劈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两个空间分别坐落两条平行的时间线上,如果不出意外,便永远不会重叠。
在另一个空间里,那群曾经肆无忌惮地对别人施加伤害的村民,此刻还在血泊中苦苦挣扎,直至刑罚期限截止之前,他们都要在这挖心刨肝的痛苦中翻滚哀嚎,神明,已经剥夺了他们死亡的权利。
“这是天罚,他们也算是自食恶果了。”安朝俊说。
“人,为什么能坏到如此地步?”顾子巍转过身,不再看那个院落,继续向前走去,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也许,他们已经算不得人了。”安朝俊说,他看向顾子巍,说:“我一直有个问题,她们这对母子是如何与青鸟结缘的。”
“谁知道呢,也许她们先代曾供奉过青鸟或是西王母也未可知,毕竟,”他看了一眼安朝俊,神秘莫测地说:“神明与凡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微妙得不可琢磨。”说完,他便想前走去,抬眼看向远方的蓝天。
神明不会轻易插手人间之事,这次的事情既然惊动了上面,那就必然是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踩到了上面的底线,就是不知道,这场博弈,究竟是斜风细雨,还是惊涛骇浪。
安朝俊走在顾子巍身后,眼睛却依旧在看着顾子巍,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三人还没有走出村子,村里却出来了几个村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男人去了哪里?”一个中年妇女质问着他们。
“大姐,你男人不见了,你不去问妹子,反而问我们两个大男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顾子巍虽是调笑着,眼中的冷冽却未退去,这群人,虽说逃了阴间之罪,但阳间之罚,却是躲不过去了。
身后的安朝俊抿嘴,强忍住了笑意,他没想到,这位顾老板的嘴还真是犀利啊。
另一个妇女见到那中年妇女吃瘪,便也上前质问道:“我男人也不见了,不是说蒋老汉死了我们就得救了吗?为什么我男人还不回来?”质问得振振有词。
“是啊,你们得救了。”顾子巍看着这群横眉立目的妇女,觉得她们愚蠢得可恨,“我是说过也许死个人你们便能得救,可没说那个人是蒋先生啊,毕竟对于那个真正的受害者而言,你们整个村子都是凶手,你们现在能活着,已经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而且,”她看向那个妇女,眼神冷冽而凌厉,他向她逼近,说:“我可没让你们去杀蒋先生,杀人之罪可不是那么容易洗清的,也许你们的男人,畏罪潜逃了也说不一定啊。”
那妇女在他的注视下居然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可她心里依旧不甘,不止是她,今天组团来一起质问顾子巍和安朝俊的妇女团都觉得心有不甘,她们看着眼前衣着华丽的两人,总想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就在这时,守在村口的小亮带着几个同事走了过来,问道:“顾老板,安警官,需要帮忙吗?”
顾子巍也懒得搭理这一群无知又贪婪的蠢妇,直接对小亮说:“小亮,你带人到河边挖一挖,记得挖深些,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小亮闻言,自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就要带人去挖,倒是那群妇女在听到顾子巍的话后,眼中闪过一阵惊慌。
“不行!”那妇女疾言厉色地说,虽是疾言厉色,却是色厉内荏。
看着她们强作镇定的样子,顾子巍的嘴角边挂起了一丝笑意,而他身后的安朝俊却走到了他的前面,面对着那群妇女,问道:“凭什么不行?你们还想阻碍警察办案?”说完又看向小亮,说:“小亮,你叫人把警车开进来,凡是阻碍办案的,都给我抓起来。”
“是!”小亮答道,立即叫同事把警车开进来。
看着开进来的警车,那几个妇女虽说不愿,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小亮带人到河边挖,挖了大约得有三米深,才挖出了两具尸骸,其中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另一个只能看出是个女人,别的却再看不出来了,只因她已经被砍得体无完肤,身上简直没有一处好肉。
即便是小亮,也被这种死相震惊到了,他立刻让人将尸体运了回去,经过顾子巍和安朝俊时,还冲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神情肃穆,一点也不像曾经那个握着钱包心疼地买天官小考神的孩子了。
顾子巍他们也跟着警队一起走了,顾子巍带着乐湛坐到了安朝俊的车里,一如他们来时的路线,竟然不到十分钟,他们便回到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