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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胡同·少年 ...

  •   阮梨记得,高一那年初春。
      由于母亲的工作原因,她跟着从申城转学到了隔壁的省会城市,南霖。

      向芸莉是骨科医生。
      平时工作很忙,又是个女强人,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根本没时间管阮梨。
      直到去南霖市前,她都在跟向芸莉闹,表示希望自己留在申城。

      倒不是因为阮梨的父亲有多好,毕竟脑外科医生忙起来,和骨科医生没什么两样。
      医生都忙。
      而阮梨只是单纯不想花心思去适应新环境,但她的诉求再一次被向芸莉和阮广山无视了。

      他们以各种原因作为理由,“威逼利诱”让阮梨转学去了南霖市。

      母女两抵达南霖市没几天,向芸莉便转身投入她的事业。
      关于阮梨转学的事,向芸莉没再管过。
      阮梨不熟悉这座陌生的城市,她第一天上学就坐反了公交车,光荣迟到了。

      南师大附中是南霖市的重点高中之一,错过早自习自我介绍的时间,班主任不想因为阮梨耽误大家的学习时间,直接让她从后门悄悄进去。
      事实证明,融入一个新的集体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而尴尬的自我介绍只是第一步。
      阮梨向来人缘差,加上她根本无心社交,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独来独往。

      来到南霖市后,向芸莉比以前更忙了。
      她经常做手术忙到半夜,早上也没办法叫阮梨起床给她做早餐。很不凑巧的是,床头那个闹钟完全闹不醒阮梨,于是她每天早上都要迟到。
      起初老师还能体谅她,后来次数多了逐渐开始不满,好几次打电话告知向芸莉。

      可阮梨的母亲是个大忙人,大部分时候都接不到电话。慢慢的,老师也不再打电话,直接让阮梨站走廊罚站。
      一罚就是整整一节课。
      那段时间,阮梨每天都能看见身穿校服的少年从她眼皮下经过。

      那人五官立体,骨骼优越,个还高。
      他的校服拉链扣到锁骨下,里头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额间黑色的碎发不过眉眼,身上没乱搞,手上的皮肤和脸上一样冷白。
      是十分标准的好学生,也是阮梨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完全踩在她审美上长的。

      但那样漂亮的眼睛望过来时,总是透着股冷漠疏离劲。
      性格不是阮梨喜欢的款儿。
      她喜欢笑起来很阳光的男孩子,能无时无刻接住她的话、逗她开心的那种,而不是像这种一板一眼,心里只有学习的书呆子。

      果然,阮梨稍一打听——
      就发现陈迄周的成绩自入学以来,始终稳居全校第一的宝座,外校联考也没人能挤掉他。
      不过关于他的为人,反而出现了两种说法。

      一种喜欢陈迄周的,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另外讨厌他的,聊起陈迄周时都是默契地嗤笑一声,表情满是不屑,评价道:“他啊,不就成绩好了点,天天不知道在装什么呢。”
      前者多是女生,后者则大多是男生。

      再之后月考,阮梨成绩好挤进了重点小班。
      在南师大附中这样的市重点学校,学习成绩好就是天,所以换了新的班主任后,阮梨迟到的事再也没打电话通知过向芸莉。
      照样是新的班级、新的环境,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同桌换成了全校第一。

      陈迄周话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埋头做题。
      他很奇怪,每天早上的第一节课和下午第五节课都请假,不来上课。
      班上的人都觉得默认是陈迄周学习成绩好,老师拿他没办法。

      小班的学习氛围更浓,才高一就有种明天要高考的既视感。
      所有同学都觉得花费时间在交际上是件很愚蠢的事,他们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学习。
      生怕身边的某个人,在下次考试会超过自己。

      这样的情况同样也适用于阮梨和陈迄周身上。

      两人各学习各的,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不过这种相处模式却深得阮梨的心,她依旧独来独往,有事没事就去学校附近的胡同口,喂那只瘸腿的狸花母猫。
      那只猫似乎流浪很久了,身上很多伤口,一点也不亲近人。

      阮梨第一次喂东西给它吃,狸花猫凶巴巴地朝她叫了一声,然后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后来在她的坚持下,狸花猫好歹愿意吃东西了。不过每当阮梨伸手想摸它,狸花猫就会毫不客气地给她一爪子。
      总之是半点不领情。

      阮梨很讨厌它。
      于是给它起了个难听的绰号,每次叫这个绰号,狸花猫全身的猫毛都气得立起来,朝她龇牙咧嘴的。
      阮梨见它这样子,更加讨厌它了。

      没多久,南霖市进入了梅雨季节。
      每天空气里都是挥之不去的沉闷燥热,引得人心烦意乱。
      阮梨没心思听课,瞥到旁边空落落的座位,见陈迄周又请假没来,她也随口找了个中暑的借口想走人。

      进办公室打请假条前,阮梨听到班主任在打电话。
      话里隐约叫了陈迄周的名字,大概聊的是家庭相关的话题,在语重心长地劝他每天这样请假也不是办法,诸如此类的。
      对话没持续很久,不知道陈迄周回了什么,很快就挂断了。

      阮梨站在门口等了几秒,这才进去请假。
      拿着假条走出校门,阮梨刚来到狸花猫在的那条旧胡同,突如其来的骤雨便打乱街上所有人的节奏。
      潮湿和狂风让人烦躁。
      正当阮梨郁闷地想找地方躲雨时,却偶然瞥见巷口有个穿着熟悉蓝白校服的少年。他背梁笔直,脚边有只瘸腿的狸花猫,死死地咬着他的裤腿不放。

      少年僵硬地站了会,最终妥协了,弯下腰抚摸起看着又脏又臭的猫,头顶的伞也往那边移了些。

      阮梨冷笑一声,注意力从那双冷白修长的手上移开,忍不住在心底骂道:
      这见色忘义的小瘸子。
      平时对她张牙舞爪的,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儿了?

      阮梨盯着两秒,抱着“小瘸子不要她,她也不要小瘸子了”的想法,转身正欲走,却看到了校服少年的正脸。
      那张脸,阮梨无比熟悉——
      是她请假没来上课的同桌,陈迄周。

      阮梨短暂地诧异片刻,脑海里莫名想起班主任的那通电话。她站着多看了陈迄周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阮梨都没再去喂养那只狸花猫。
      反正总有人会喂它,饿死她也饿不死这只小瘸子,阮梨是这么想的。

      直到天气转凉。
      出于想看看小瘸子狸花猫还有没有活着的心思,有天晚自习放学后,她方向一转,来到了那条熟悉的老胡同。
      刚到哪儿,阮梨便看到狸花猫耷拉着脑袋守在胡同口。她唇一扬,幸灾乐祸地走了过去,蹲下来嘲笑它:
      “哟,饿着呢?”

      狸花猫见到阮梨过来,先是瘸着腿站了起来,然后扭过脑袋。
      明显不想搭理她。
      阮梨嫌弃地轻扯唇角,那些嘲讽的话都到嘴边了,狸花猫却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

      叫声微弱,好似很委屈,在委屈她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
      可眼前的狸花猫却依旧努力抬高它的脑袋,如往常一般高傲。阮梨有些无奈,也是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讨厌这只狸花猫。
      分明瘸腿流浪于世,只能靠人类同情的施舍活下去,此刻却傲娇得像是拥有全世界。

      连半分弱小都不愿流露出来。

      阮梨看着狸花猫残缺的后腿,见它把头抬得更高,微叹了口气。她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鸡胸肉,放到狸花猫跟前,嘴上却没半句好话:
      “知道了,这不过来了嘛,叫什么叫。”
      话一出,狸花猫好像听懂了,瞬间又恢复以前那副高傲的模样,叫得更来劲了。

      “就骂你了。”
      说着,阮梨抬手往它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谁叫你以貌取人,我对你不够好吗?还背着我找别人,男人能信吗?那漂亮男人更不能信啊!人这种无情冷漠的生物,同情都是一时的,你看他这会管你么?还不是我来喂你……”

      没等阮梨说完,周围的脚步声停在耳边。
      头顶有阴影笼罩下来。阮梨抬头望去,她看见少年身姿挺括,橘黄色的灯光越过梧桐树的树隙印在他的校服上,斑驳一片。
      有风吹过衣角。
      身旁的陈迄周刚蹲下来,狸花猫便立马凑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没想到说坏话会被当事人抓包,阮梨尴尬地舔舔唇。
      她自觉这会说什么也不对,干脆闭上嘴装傻充愣。
      但陈迄周只是看了阮梨一眼,然后抬手挠了挠狸花猫的下巴。他眼神依旧冷淡,没多逗猫,把手里给猫带来的零食放下,便起身离开了。

      那是阮梨和陈迄周第一次在校外有了交集。
      关于天赐。
      一只瘸腿的狸花猫。

      当晚,阮梨盯着陈迄周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看了好久。
      川流不息的车辆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分割,她惊觉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甚至隐约中感觉有股力量吸引着她。
      但她形容不出来,也说不清。

      直到两天后的作文课,语文老师让他们以“我最想成为的”为题,写一篇作文。
      全班的作文交上去后,阮梨天马行空的想法获得了老师的夸赞,而当时同样被作为优秀范文在班上传阅的,还有陈迄周。
      当他的作文本落入阮梨手中,她看着上头清隽工整的字迹,才恍然明白那股力量是什么。

      是两个本质相同的灵魂,更是他整篇作文结尾的那句——
      成为风,从此向山向水,自由就是我的使命。

      ……

      “你好,猫猫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麻烦那边结一下账。”
      护士的声音打断阮梨的回忆,她哦了一声,木讷地站起来跟过去结账。
      当账单结出来的那一刻,阮梨得承认,她确实后悔了。虽说没有天价费用那么夸张,但好歹也是一笔支出。

      有天赐的经历在前头,阮梨省去了某些没必要的检查。只让医生给橘猫做了几项最基本的检查,比如体格、猫瘟等等。
      橘猫身上没什么大伤口,都是些小的摩擦伤和一些冻伤。
      等处理完伤口,医生交代阮梨过两天带它来打疫苗和驱虫,便让她们离开了。

      没有航空包,阮梨把围巾翻了个面,抱着猫猫坐车回到酒店。在椅子上靠着坐了几分钟,她打开软件开始查询本市比较靠谱的领养所。
      阮梨并不打算养这只橘猫。
      一个是因为没钱,另外一个则是因为天赐。

      猫的寿命不长。
      再养意味着还要面临一次分别。阮梨向来不会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大多数时候,她甚至不愿意接触新的事物、新的人。
      因为离别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情。

      阮梨在各大社交账号发布完领养橘猫的消息后,乌市的夜幕降临了。
      她懒得出门,于是叫了份外卖。
      说起来,在乌市逗留挺长一段时间了,她也该想想下一步去哪儿玩。

      但在查旅游攻略前,阮梨先看了一眼卡上的余额,最后才放心去查攻略。
      正当她考虑要去赛里木湖还是禾木时,卧在床边的橘猫睡醒了。
      它抬起小脑袋,爪子扒拉着床脚,似乎想要爬上来。

      “不可以。”阮梨瞥了它一眼,拒绝了。
      原本没希望小橘猫能听懂,毕竟它还小。可话落,阮梨便听见橘猫委屈地喵呜了一声,然后低下脑袋,重新趴了下来。
      撒娇也没用。
      阮梨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机上,她心硬,不吃这套。

      花了三十多分钟敲定行程,她的外卖迟迟未到。软件上提示着天气恶劣,外卖小哥在努力派送中,阮梨倒也不好意思催了。

      橘猫很乖,被她凶了后也只是乖乖守在床边,一点没闹。
      阮梨的目光落在它受伤的后爪上,静静地望了好半晌。她点开微信,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条领养橘猫的朋友圈看了良久。
      最后还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隔日一早,阮梨依旧没有收到任何询问橘猫的信息。
      没有人想收养这只橘猫,而橘猫的去处成了阮梨目前最大的难题。阮梨望着还在睡觉的猫猫,陷入了沉思。
      带着它旅游到时候又是一笔开支,但总不能再次抛弃它……

      阮梨忍不住皱眉,这么一看,遇见本身也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情。

      窗前有阳光倾斜进来,连着狂风肆虐了整整六天的暴风雪,在今天终于得以消停。阮梨坐在床上纠结许久,最后无奈起身。
      算了。
      吃饱再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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