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燕岛纪事》舒淼淼

41、阿淼的特别

　　情况没有阿淼想象的那么严重，被唐玉凉匕首划伤的不过是手背，然而，刺痛的感觉还是让阿淼皱了皱眉。
　　只见唐玉凉小心的用杯子接下阿淼流出的血，给李滋灌下一半，又忙端着剩下半杯到车外。

　　阿淼有些好奇，捂着手背的伤，跟着探身，看见了在车外被平放在地上的男孩，男孩脸色潮红，表情扭曲，显然是非常痛苦，唐玉凉扶起男孩，把杯中另一半血让他服下。

　　“为什么？”阿淼不理解，看起来……难道自己的血就是解药？可是哪里来的毒，然而，为什么李滋会莫名的中毒，而那个孩子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为什么又会和李滋中同样的毒？
　　“阿淼姑娘，水龙是否给过你类似于香囊之类的东西？”处理完一切的唐玉凉缓缓站起身，转脸冷冷看着满脸茫然的阿淼。
　　“怎么了？有是有的，”阿淼有些迟疑，慢慢从衣襟中解下一个金色的绣花小香囊，“可是，我天天都挂着，若是毒药，最先中毒的人应该是我……。”
　　“那是因为阿淼姑娘的血液本来就已经是解药了。”唐玉凉回答得很干脆，看着挂在阿淼手间的香囊，远远站着，没有上前，“为了不再害人，阿淼姑娘不如不要带着这个香囊了，这种香味不是普通的人消受得起的。”
　　“可是，我很早就开始带着它了，原来从来没有让周围的人中毒过，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因为那时候阿淼姑娘的血还不是解药，所以香囊里那时候放的还不是毒药，咳，难为我花了这么多时间才破解你们小屋外围的毒阵，不过最后还是忽略了，原来你也可以成为一剂毒药。”
　　“咦？”
　　“水龙的用毒果然天下再无人出其之右了。”唐玉凉轻轻摇头叹道。

　　“你叫唐玉凉？”阿淼想起唐玉凉的自我介绍——唐门当家的名号，在蜀中，真的想要不知道都很难。
　　“唔，阿淼姑娘，幸会。”唐玉凉的话语简短，语气干脆。
　　“他们……会醒过来吧？”阿淼犹豫着，弄不清楚的太多的情况。
　　“不出意外的话，会的。”唐玉凉的语气断定。
　　“你为什么知道解药就是我。”
　　“因为想和水龙赌一把，行走江湖多年，有着这样的直觉，这次我会猜对。”
　　“那……龙哥哥也知道我在这里吗？”
　　“一定知道的。”
　　“那他为什么没有出来见我么？”
　　“水龙的想法……不好揣测，或者因为他想到阿淼姑娘是自愿想离开他出来的。”
　　阿淼一愣，她才想起来了，李滋就在刚才马车里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龙哥哥会发现是自己亲手斩断的索桥，所以，会猜到自己不愿意他跟来的心情。

　　“你……对水龙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唐玉凉突然缓缓地说。
　　“咦？”阿淼吃了一惊，没有听过也想不出所谓的“特殊的存在”会是怎样的含义。
　　“哼，好像一个笼子，可以让你不受外界的威胁伤害，但是，也是牢笼，让所有的人都不可以接近你，你也不能接近任何人，带着这个香囊，你世界里的全部将只有水龙一个人而已。”
　　“……。”阿淼看着指间的香囊，想不到它的深意，却又无法反驳唐玉凉的形容。
　　“三皇子说，你的好奇心会让你跟着他走，但是，阿淼姑娘，你现在会后悔么？”
　　“后悔？”阿淼喃喃。
　　“为什么？”阿淼困惑。

　　“大概，水龙跟在我的身后，来到了这里，藏在周围的某处，听着我们现在的对话，所以，阿淼姑娘，如果你现在说你后悔的话……。”
　　“可是，为什么？”阿淼还是同样的问题，却激动起来。
　　“鬼臼是水龙留给我的饵，我除了上钩，没有别的选择。”唐玉凉说的只是自己的状况，这样的情形下，阿淼的问题不应该由自己来回答。

　　有风吹过，晨光穿过山中的树，透过叶子，不带暖意，呆住的阿淼有着自己从来不敢想象的疑惑。
　　“龙哥哥，你在旁边么？你在哪里？”终于，阿淼不顾一切的大嚷起来。
　　没有回答，路旁如人高般的茂密野草在风中摇摆起落，发出轻轻的摩挲喧嚣声，繁复得好像世人的心。

　　“龙哥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阿淼哭了，轻轻的呜咽着。
　　如冰的纯净感觉——阿淼记起水龙沉默时的脸。
　　“为什么，龙哥哥，你用自己的生命让我活过来，却不让我知道为什么？”阿淼吼着，泪水滂沱，撕裂的声音。
　　没有生气的世界，只有阿淼的眼泪有生命。

　　“我对龙哥哥来说，到底是什么呢？”阿淼泪眼蒙蒙，看着唐玉凉。
　　“……。”唐玉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闭上眼睛，风中一切都是静悄悄，然而，即使感觉不到，唐玉凉依旧相信水龙就在旁边——阿淼的疑问除了水龙，恐怕不能有第二个人来回答——水龙没有杀自己，因为他是希望自己活着传话，但是，水龙决不会希望自己太过多话，一切……只有说得适度，这才是自己渡过一切的活路。

　　久久的，再没有人说话。
　　突然，阿淼发了狂一般，把手中的香囊远远扔了出去：“好吧，龙哥哥不告诉我答案，那么，我来选择！”

　　唐玉凉用眼角看着香囊在空中划出的金色弧线，心跳几乎停止——不知道答案的恐怖，压抑的空气，唐玉凉认识水龙不是一天两天，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水龙的可怕。

　　一场赌博，踩着危险的钢丝，赌的不过是眼前的这个叫做阿淼的女孩到底对水龙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而，真相在底牌揭开前没有人可以看明白……。

　　应该过了很久——至少唐玉凉是这样觉得的——压抑的空气下，根本不敢动弹的身体渐渐有了麻痹的感觉，紧张局促的呼吸，虽然在这样机警之下，按说自己断然没有还中毒的可能，不过谁知道呢？因为如果下毒人是水龙的话……。
　　无形的时间沙漏仿佛都是毒药，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来自于无形——唐玉凉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不能慌张，然而，这世间又有谁面对愤怒的水龙不害怕呢？
　　晨风冷冷，本来缓和，却能够给深陷漩涡的人凛冽的感觉。

　　然而，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车厢里，传来李滋轻轻的咳嗽声音，然后是地上鬼臼轻微的挣扎苏醒，世界渐渐活了过来——等到这一刻，唐玉凉的衣服全部被自己汗水浸湿了。

　　“阿淼姑娘，麻烦你照看三皇子和鬼臼，我去找找车夫。”唐玉凉依旧是精细谨慎的个性，因为用毒之人根本不允许出错，细节不能忽略。

　　背着鬼臼来到的时候，唐玉凉已经看见马车停在路边，车夫已不知去向。
　　唐玉凉非常清楚，自己找的决不再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然而，护送三皇子的人，即使身份是个简单的车夫，也决不会是简单的人物——很明显，他被杀死时，甚至连打盹的阿淼姑娘都没有吵醒，能有这样身手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唐玉凉可以猜到是水龙干的，但是江湖上没有笃定的事情，所以，仍旧需要证明，也需要其它的线索。

　　不难找到，因为隔得并不远，然而场面是惨烈的——唐玉凉是懂毒懂医之人，当然很快看明白了发生过什么——深草中，被撕裂的人的躯体，伏到的群草间，除了人血的腥臭，还混杂香囊的幽香。
　　他站在这里多久呢？应该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吧，因为风口的下端，所以自己闻不到香囊的气味，加上阿淼姑娘身上香味的混淆，但是隔得这么近……。
　　他都听到了吧？
　　他也都看到了吧？
　　所以他痛苦了，愤怒了，所以他把一个已死的躯体撕的粉碎。
　　然后，他离开了？他会这样离开？他竟可以这样离开？
　　唐玉凉不可以相信，但是，一切检查后，水龙真的离开了，如同他真的没有来过一样。

　　于是，一切归于平静，又仿佛归于安全，再不像逃开的路，但是，阿淼看不懂——本来以为至少和龙哥哥的世界可以简单，除了龙哥哥身上不能除去的的恼人毒药，一切那么完美，可是，现在为什么给自己那么一点点线索，一点点暗示，一切的完美看起来变得那么脆弱。
　　深处的不敢想，却刺痛了自己的心，心事动摇的痛不是别人可以懂的。

　　“阿淼，这样的江湖，即使有着水龙那样绝世的武功，也是处处荆棘的。”
　　“所以，你告诉我，忠奸善恶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你不过是常常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滋，不要说这些，你明白的，我真正想听的并不是这些，你原来那么聪明，何以现在迟钝起来。”
　　“阿淼，你明明知道的，那些都是别人嘴里的故事。”
　　“好吧，说给我听。”阿淼下了决心，因为阿淼知道，这样的要求被自己提出来，或迟或早，但是一定没有办法避免了，“我忘记了属于自己的故事，所以不想错过别人的。”

　　“莫燕岛在琴音死时，几乎遭受了灭门之灾。却不是因为外来的人，只是因为水龙。……没人可以正确形容他的功夫到底有多深，但是，所有还记得那个故事的人，都说他肯定一颗残忍的心。据说，他的琴音看出了他残忍的本性……。”
　　“父亲么？”阿淼扼住手腕，看着手背的新伤口，惨淡的笑。
　　“据说，是琴音给他下了毒，然而，为了迷惑住精明的水龙，让他坦然喝下毒药，琴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于是，琴音让自己女儿也陪着水龙一起喝下了带毒的茶水。”
　　阿淼颤抖着——虽然已经忘记了一切，但是即使听着这样的故事，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悲哀惨烈——即使自己是故事中最为可悲的殉葬者。
　　“于是，水龙那天杀了琴音，还有其它很多人，让人战栗的战斗，那天开满白色桃花的莫燕岛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水龙的白衣也被同门的鲜血浸透。”

　　“假的，都是假的。”阿淼嘶哑着嗓子，眼泪却控制不住，“不可能的，龙哥哥带走了我，他怎么可能杀死爸爸！龙哥哥对我很好……，所以这个故事是假的。”
　　“阿淼，你真的还想听下去么？”李滋想要抱住阿淼的肩膀，却被狠狠推开。
　　“不！说下去，说下去。”阿淼狂躁的吼着。
　　“想要相信么？阿淼。”
　　“这不关你的事，李滋，你应该讲完这个故事！。”阿淼的灵魂扭曲着，心脏有着被撕扯的痛。
　　“你以为莫燕岛的故事应该是怎样的呢？阿淼？”
　　“我只想听你所知道的那一个莫燕岛故事！”
　　“不要这样，阿淼，我会后悔我对你说了这些……。”
　　“不，李滋，你不会后悔的，你应该说给我听，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龙哥哥和我说的莫燕岛了，开满桃花的温暖小岛，有着南国所有的美……。”

　　曾经以为是一个温柔的故事，故事中充满了粉红色的花瓣，有着温柔，好像龙哥哥的笑——阿淼的梦碎了。
　　“龙哥哥是爱莫燕岛的，所以，莫燕岛从来没有像你故事里说的这么可怕过，爸爸不会毒害龙哥哥，否则，龙哥哥应该很恨我，否则……龙哥哥就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救我，所以，那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会相信的，因为这是一个丑恶、可笑的故事。”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么？阿淼姑娘。”面前的李滋沉默了，但是唐玉凉却开了口，语气冷冷，“你真的想知道水龙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阿淼瞪着唐玉凉没有表情的脸，眼中闪着恐惧。
　　“原因很简单呢，因为你是解药，你就是水龙当年所中剧毒的解药，这就是他当年带着你离开莫燕岛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同时中了毒，但是如今你没事，而水龙却越来越严重的原因，琴音究竟没有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他让你成了解药，你的血可以解水龙的毒，所以他拼死保护着你！”
　　“你说谎，你说谎，你讨厌龙哥哥，所以你在说谎！”阿淼尖叫着。

　　两个男人默默地看着已经几近疯狂的阿淼。
　　“你们都在说谎，因为龙哥哥不会像你们说的那样，你们的故事根本就是前后矛盾，根本就是说不通的。”
　　“没有，这是我们的事实，你对水龙来说，就是终极解药，因为你的血既是解药，也是一种毒，水龙体内的毒本来复杂，如果用药不当，只会让他的解毒计划前功尽弃，水龙是用毒高手，他比任何人都懂，所以，他找到我，因为，唐门有着全天下最全的毒药库，他需要把自己体内的毒调到最契合解药的状态，所以，他不停的小心服用毒药，他的身体越来越弱，是因为他越来越契合解药所需要的临界点，他只是在等待完全契合的那一天，他根本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在默默地等死。”
　　“这不是真的，你们骗我的，”阿淼抱着头，蜷曲的坐着，好像把灵魂包在壳中一般。
　　“所以，你对水龙来说，是特别的。”

　　“你骗了我，李滋，我原来跟你出来之前，你不是这样讲述故事的，你骗了我……。”阿淼空洞的眼里全是泪，身体被掏空一般，这才发现原来没有了水龙，自己的身体里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那时候，只是想快点劝你离开……。”
　　“所以我是解药，你们偷走了龙哥哥的解药。”阿淼喃喃的自语着，蓬松着发髻，散乱了心，只觉得这个世界再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因为，关于龙哥哥的一切都是虚幻，那是一个关于杀父仇人的残忍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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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按说今天的更新算是有效率了，又更新了一章，
　　四十章这么快就有两条留言让我吃惊，我还以为没人看莫燕岛了呢，
　　本来想着，莫燕岛难免沦落得只得俺一个空房独对铜镜贴花黄叻～
　　哈，算是大家对我的鼓励，俺今天也开心，写得挺快，超出自己想象。
　　开始胡诌起来，原谅我，哈，
　　大家新年好哦，虽然过了元宵，但是拜年不算晚吧
　　我常常喜欢过年反省自己（为啥呐？不明白哟，大概辞旧迎新吧^_^）
　　今年的新年的感悟是，发现自己是个挺惹自己烦心的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