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之大海盗》春水碧于天

46、不负如来不负卿

　　终于到了保仔要离开的日子，一大早胡义就起来了说要去送别，音儿劝他两句便投降了，只得叫阿全一路上多加照顾。音儿心底暗自好笑，自从昏迷醒来之后，义哥哥的脾气愈发拗直了，有时简直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可偏偏大家都宠他宠得不行。
　　“这是王御医才配好的药丸，你随身带着，过一个时辰别忘记服用。”音儿取出一只掐丝景泰蓝梅花形状的小盒子，含笑递上。
　　胡义调皮的用五指捏住梅花盒，食指微翘，在自己耳边作势摇了两下，嘻笑道：“下官遵命。”音儿见他立在阳光中，手指如同白玉一般，剔透而秀气，而他的笑容，更是春风拂面，俏皮而多情，不由看得脸上一阵飞红。她强压住笑意，指着胡义道：“少来这套，快些去吧，晚了张大哥他们就出发了。”
　　阿全牵来马车，胡义正要上车，突然听到有人远远叫道：“胡大人请留步。”街西口飞奔过来一匹快马，那骑马的军士正挥着手。胡义皱了皱眉头，停下身形。转眼间，那军士急急冲过来他面前呈上一封信。

　　胡义一看是老泰山海察布大人的字迹，连忙打开信读了起来。
　　原来元亲王一案审理遇上难题，昨夜那洋商不知为何突然拒绝作证，而元亲王更是推翻了之前所有口供，死不认罪。这案子是皇上亲自点了名要限期审结的，主审官们自然大意不得，几番角力之后元亲王松口，说要与胡义单独对质，才考虑会不会认罪。所以，方才由海察布大人亲笔急书一封，叫胡义马上过去商议对策。
　　“相公，你去不去？”音儿忧心冲冲的问。
　　“去啊，”胡义呵呵一笑，“难道还怕元亲王吃了我不成？”他见天色还早，有心赶在送别保仔之前会一会元亲王这个老对手。
　　“你可小心着点儿。”
　　“嗯。”胡义顺手将辫子甩向脑后，跳上马车，命阿全调转马头赶往宗人府。

　　皇室宗亲犯法，虽也可以由大理寺审理，但元亲王平时却是被关押在宗人府。来到宗人府的别院后，胡义与前来迎接他的大理寺少卿于大人聊了几句，便跟着他来到元亲王的禁闭之所。
　　青瓦白墙的大宅，阴冷萧索的庭院，爱新觉罗弘积神情憔悴，枯坐房中。
　　耳听得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开锁的声音，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阳光猛的照进来竟让弘积有一阵眼晕目眩的感觉。
　　逆着阳光，那个瘦削孤傲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神情淡然。
　　胡义看着这个裹在厚厚棉袍中的高大汉子，眼神中既有厌恶又带着一股怜悯的味道。

　　不想就此被看低，元亲王眼神一凛，把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的挺直些：“胡义，你到底是来了？”他的声音依然是威严有力的。
　　胡义薄唇轻抿，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说道：“王爷不愧是王爷，派头大得很呐，不知今儿有何吩咐。”胡义的语调越是温柔轻缓，他嘴角的冷笑却越能拒人于千里，于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比的讽刺。
　　元亲王终于有些挂不住，苦笑道：“本王不愿与那些老朽多罗嗦，我只是有些话郁结于胸，不吐不快。今天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也觉得我罪不可赦吗？本王承认，我做事向来手段毒辣，滴水不漏，这次栽在你们手上是我自己的大意，也当是一个教训，只是。。。”
　　胡义冷哼一声打断他：“这个教训的代价未免太大。光是你卖出去的那些鸦片烟就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大烟的买卖，我不做，也有人会做。”元亲王摆摆手，“我那皇帝侄儿要拿我问罪并不是因为这个。”
　　胡义的瞳孔慢慢缩紧，蹙眉不语。

　　元亲王打开桌上的食盒，取出一碟小菜，一壶水酒自斟自饮起来。他三杯下肚，长叹一声说道：“论辈份我虽说是皇上的小叔叔，可我们年纪相仿，从小就在宫中玩在一处。颙琰是个仁君，但他又碌碌无为、软弱善妒。他登基时罢黜和坤，我和我阿玛都全力支持；然后是西北平乱，我何尝不是带兵出征奋勇杀敌？就拿这次来说，天朝与外国没有开设通商口岸，但又不可能放着生意不做，我与大英帝国等国的商人做买卖，惠及我大清的地方也不少，这个他倒不记得了？可毕竟大家都大了，如今他对我有了顾忌，总有闲言闲语传到皇上那里，说我位高权重，起了造反的野心，他便借你们的手将我一把摁住。”弘积抬起酸涩的眼皮，直视胡义的双眼：“你说我甘不甘心啊！”
　　“咝~”胡义深吸气，将后背挺成一杆标枪。他的眼中精光闪闪，锐利如鹰，徐徐问道：“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委屈吗？”
　　胡义的问话仿佛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元亲王顿时失语。
　　“身为大清的皇亲国戚，你作奸犯科，罪证确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皇上念你往日功劳，也未必敢赦了你的死罪。何况，你在和坤案和西北的军功，皇上早有嘉奖，这些你倒是不记得了？你说皇上妒忌贤能，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未必如前朝的康熙爷圣明，但他提倡广开言路，祛邪扶正，禁止鸦片，这已经是为天下百姓谋求福祉了。我等为人臣子，自当忠心扶佐皇上，又当为了大清的百姓，廉洁奉公，尽忠职守，造福于民。”胡义声调一扬，“你这不忠不义不仁不爱之人，凭什么为自己喊冤脱罪？哼！”

　　一时间，元亲王额头冷汗涔涔，只觉得眼前这瘦削青年化身为剑，刺痛了自己的双眼。
　　沉默了片刻，元亲王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他将手中酒杯狠狠砸在地上。抬头，说道：“我没看错人，你确有过人之处。”他喘息了几口，复又平静，“胡义，我初见你相貌俊朗，十分的喜欢，想收你入帐内。可后来发觉你虽然温柔秀气，却无半点女儿的娇美，行事又有君子之风，与我府中的那些美少年更是云泥有别，从那时起我就想跟你交朋友了。可惜，我们始终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胡义拱拱手，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
　　“你方才说为人臣子，当忠心皇上，当奉公尽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在你眼前。”爱新觉罗弘积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面带微笑。
　　胡义瞅着他，有些疑惑。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今天一早见到你吗？”元亲王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在室内，“别以为人在府中，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你心里的那人今天不是要在十里坡出现吗？我已经托人去照顾他了。”
　　胡义猛地扑上前，吼道：“你想做什么？”
　　元亲王哑然失笑：“我说过，要为秦千报仇的，自然要一命抵一命！”
　　话音未落，胡义已经重重摔门而出。
　　闻声赶来的守卫们冲到门边，只见元亲王坐在桌边拿着酒壶往自己口中直送，一边还含含糊糊地呓语道：“你要两全？我偏叫你做不得。哈哈，只有半个时辰不到了，你赶得到吗？呜呜，你终究是赶去的，终究如此。。。。”然后他醉眼朦胧的站起身，抱着酒壶和衣躺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