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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月星辰 ...

  •   月色下,辰安紧握降魔杵,足尖在妖物触手上一点,旋身空翻祖衣飞卷,他悬在离妖物五十米的半空,一人一妖僵持不下。
      一个月前,岳家寨有一小儿得了癔症,口吐白沫,肌肤从心口处开始溃烂,整个人毫无精气神,形如傀儡。他的母亲见了心急如焚,便去镇上请了郎中,几副药下去,人也算恢复,众人也就没当回事,谁知寨子里竟接二连三有孩子患上此症,一开始村民只以为是有什么秽乱之物作怪,便去庙里求了符纸,又请了大师作法,结果不但不起作用,甚至有壮年得了此病。而最初得病的小儿也再次患病,甚至愈加严重。村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村长这才真的着急起来,派了人去大光明殿求救。
      辰安得知此事时并没有想到师父会派自己去。作为大光明殿主持的关门弟子,辰安自幼便受到门派中众人的喜爱。而辰安自己也天资聪颖,八岁引气入体,十岁就筑基,如今不过十六就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在坤灵大陆这片土地上谁人不知大光明殿济缘主持有一位天才弟子,修仙界多了一个飞升备选。师父来找辰安时,他已经为突破金丹而闭关多时了。他记得那天走时,问了师父为什么,师父老神在在只说算到他在岳家寨有一段机缘。他还想多问,师父却再不多说什么,他也就这样下了山。
      来岳家寨已过半月,辰安收获却寥寥无几,从患病的症状来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吸食了精气,这人才会越来越虚弱,可辰安并没有从病人身上感觉到妖气,而且若只是吸□□气,人的皮肤不会溃烂,这样的症状更像是中了什么妖物的毒。辰安检查了村民的饮食和水源,也并没有问题。眼看患病的村民越来越多,辰安却束手无策。因为现在确定是妖物作乱,所以此病也并没有医治之法,只能找到妖物将其歼灭,村民才能恢复。 来这里的这些日子,村民们一直信任他,看着那些质朴的眼神,辰安心里难过。作为佛门弟子,辰安一直秉承着渡妖向善的佛门宗旨,他曾经跟着师兄们下山除过妖,可自己一人还是第一回,辰安想像师兄一样斩妖除魔、维护正道,他也想看到师父更加赞许的眼神,他更不想辜负村民们的期望。于是这几日在摸清村民的发病情况后,辰安宵衣旰食,在寨子中搜寻线索,终于是在昨天晚上摸清一点规律:村民们发病严重一般都是在雨后有风的晚上,若是此日万里无云,患病的村民大抵能熬过一日。恰好今夜有风,虽不太,但若是他猜的没错,这妖物应该是会有所动作的,只是这种妖物他从未见过,未免打草惊蛇,今晚就且先探探那妖物的虚实。
      辰安蹲在树上,一条腿已经有些麻了。他刚想换个姿势,把腿松快松快,这时却觉风起,辰安瞬间警惕起来。他来这里多日,他在明妖物在暗,那妖物定然知道他的存在,这几日他装作没找到线索,满腹惆怅的样子,甚至傍晚骗过了村长说自己要去趟镇里找找线索,其实等天一擦黑便隐了气息藏在树上,也幸得这古木参天,能够遮住身形。辰安定了定神,果然如他推测的那般,风中出现了不太寻常的气息,这感觉极小,若不是辰安特意等候在此,想必是察觉不到的。辰安静候,等着那妖物显像。
      不多时,空中起了异样,几缕黑雾夹杂在风中。现下正值夏日,村民夜晚睡觉都开着窗,夏夜晚风,并不讲究什么风向,可黑雾却好似有眼,顺着半开的窗子,准确攀进了屋内,随后就响起了村民似有若无的呻吟和小儿的啼哭。这妖物果然狡猾,竟化成黑雾,专挑有风的夜晚下手,可这黑雾并无实形,到底该从何下手,辰安毫无头绪。此刻,村民所受的痛苦像刺一样扎在他心头:他只狠自己初出茅庐,没有实战经验,若是贸然出手……辰安脑中一片混杂,额头落下汗滴,可村民的呻吟声渐重,辰安甩甩头:不能再等下去了。他默念口诀召出金刚降魔杵,一个闪身移到了黑雾的所在之处,他伸手刚触到黑雾,那黑雾也随之显出身形。
      这妖物通体黑色,并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口器,口器一张里面布满了一圈一圈的尖牙,还有瘴气从中散出。它的样子大概有个人形却浑身粘稠,辰安拿着降魔杵向妖物刺去,那妖物的身躯却可以自由变换,辰安并不能刺中要害,渐渐处了下风。辰安看见那妖物的口器咧开一个弧度,好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月亮被遮在云层之后透出几分妖异的红色,辰安和妖物对面相望都在等对方出手,辰安想到村民所受之苦,还是先沉不住气向妖物攻去,可如此正中妖物下怀,妖物突然炸出几条触手,猝不及防辰安被触手打中脖颈,呼吸一窒,妖物趁机将他卷在触手中。辰安被卷到妖物的口器边上,那口器中吐出来的瘴气要把他熏晕,辰安此时头昏脑胀,他恍惚间看到妖物身后窜出一条黑影冲妖物而来。随着妖物痛叫一声,辰安才确定那黑影是一个青年。辰安眯着眼,他看见青年手持一柄破旧的铁剑刺中妖物后背。那妖物显然被激怒,背后竟也伸出触手朝青年抓去。
      这边辰安还在拼命挣扎,那边的青年也不好过,尽管青年身形灵活却也抵不住触手左右夹击,眼看就要被抓住,这时辰安用挣扎出的手臂将降魔杵奋力扔向妖物的口器之中,那妖物痛的大叫,再顾不得青年,只将辰安缠得更紧。辰安感觉自己胸口钝痛,呼吸不畅,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可口中依然催动咒语让降魔杵在妖物口中乱搅。这给了青年时间喘息,他晃到妖物正面再次举剑向妖物口器上方一处微凹的地方刺去,那妖物因为口腔中的疼痛行动稍缓,青年抓住时机,一刺既中。他的铁剑插在那处向外剜,有什么东西的一角露了出来,青年用手去抓,妖物显然是急了,不顾伤口的疼痛又生出一条触手将青年猛地推到树上,却终究是让青年抓出来什么。那妖物见状都顾不及辰安,只将他随手扔下便向青年而去。可此时,朝阳初露,黎明破晓,那妖物应是怕光,只来得及怒吼一声,就匆匆逃了。
      辰安被甩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那青年在树下跌坐望向辰安,辰安想要尽力看清他的脸却抵不住伤口是疼痛还是昏了过去。半梦半醒间眼里是青年跌跌撞撞向他走来的身影和耳边村民们的呼喊声。
      鲜红的夕阳穿透层云落在辰安的脸上,他的手指微动,喉间也溢出一两声嘤咛。床旁守着的青年听见动静连忙转头,却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双半明半寐的眸里。辰安无疑是好看的,一双丹凤眼生的极美,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纵使因为身处佛门剃去乌发也不显违和,反而因为常年与佛经为伴平添几分淡然气息。青年愣了愣神:“你醒啦?”
      “嗯,可否给我倒杯水,多谢。”辰安嗓音沙哑,青年匆忙倒水递给辰安。
      辰安润了润喉咙才道:“不知少侠是何姓名,出自什么门下?昨晚?”
      “我叫星阑,不过一介散修,昨晚的妖物是我的仇人。”青年声音干脆,就如他的相貌一般干净利落。
      辰安打量星阑,他身上穿的大概是村民给的衣物,他身量高,村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紧巴巴的,他的头发只用发带束成马尾更显几分利索。“那物其实也算不得妖,不过是一处泥潭因为曾有一邪修陨落于此,它沾了邪气才开了灵智,它的弱点正是我昨晚所刺的那处凹点,那便是邪修的葬身之地。”辰安继续望着他,星阑看见那双眼有些分神,顿了顿才翻开手掌“这是我师父从一处秘境中取出的秘宝,可吸食人的精气增长自身修为,大概是那邪修的遗物,那妖物开了灵智继承了邪修的记忆自然对这物看护的紧。”
      “那尊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秘宝被这妖物盯上了,早几年就过世了”星阑说的平淡,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可辰安却探查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我已经卜过了,后日有雨,晚上就起大风,那妖物为你我所伤,又被我夺了秘宝,定要回来报仇,到时候你我二人联手将他一举歼灭……”星阑自顾自的说着,辰安却有些怀疑
      “我如何信你?”
      “哼,你不信我,那昨晚我何必多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村长见辰安醒了赶忙问道:“辰安小师父,你咋样了,哎呀,昨夜这位少侠可守了您一夜,还有患病的村民和孩子们也都好些了,那妖怪是不是跑了,哎呀,多谢二位,真是我们岳家……”
      “不,那妖怪后日晚上还会回来,不过到时候我有把握将他拿下。”星阑打断村长的话,村长却有些面露难色。辰安见状向村长颔首
      “放心吧村长,我与星阑再做商议,之后将计划告知与你,尽量做好部署,不让村民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点头“不知二位饿了没有,我家内人已经做好了饭,这就为二位拿来。”
      村长说完就退出了房门。
      “劳烦村长。”
      辰安目送村长出去,回首又看向星阑,他撑起手臂缓缓起身“照看了我一夜?你我萍水相逢,多谢。刚才是我误会,少侠不要介意。我向少侠道歉”辰安坐在床上向星阑躬身。
      “哼,算了,反正你昨夜救了我,我师父说不能跟恩人计较,还有,我有名字,少少侠少侠的,我叫星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辰安抬头望着星阑,星阑也看向辰安,这一刻他只觉的那诚恳的眼神晃目:他也太好看了些,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再看两眼,一抹红染上耳尖,青年束起的马尾遮不住那抹红色全都落入辰安眼里,辰安看着星阑因为害羞而把头甩了过去,他失笑“是是是,星阑少侠,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么就告诉我后日晚上该怎么做,我只有一点要求,万万不可伤害到村民。”
      门又吱呀作响,村长将饭送进来又问几句辰安的伤情,辰安说并无大碍,村长才放下心来“我们岳家寨世代种地,从未遭此大灾,如今就辛苦小师父和少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去做。”
      “应该的,我们先商议对策,若有什么需求会告知村长的,多谢。”
      “那二位好好吃饭尽早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村长作了一揖就退了出去。辰安隐隐听见村长在屋外嘀咕了两句什么庄稼会不会收不成,又低头去看碗里的清粥。岳家寨并不富裕,可人人良善,煮粥时总是给自己盛最多的米,辰安心里一阵悸动。他抬眼坚定地跟星阑说“这要妖我们一定要除。”星阑已经傻乎乎地吃起了粥,听见他的话,抬头随意抹了嘴角与辰安对视
      “好!”
      只是一个字,却在两人心里生了根。这夜晚上屋内灯火通明,透过窗子是二人坚毅挺拔的身影。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这天夜里果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不见皎月,辰安手握秘宝躺在床上等候妖物到来。他与星阑商议,先让村民藏在山里以免被误伤,自己拿着秘宝作为诱饵。星阑说这妖物平时修炼全靠秘宝,没了秘宝它的法力只剩下一半却也境在元婴,虽被知晓弱点,但他那可任意变换的身躯令人头疼,只能尽量拖住他,将他困到天明。辰安与星阑都是金丹境,想要拖住一个元婴应该不难,重要的是秘宝不能被夺去。
      星阑藏在古木上,角度正对屋里的辰安。风依旧吹个不停,此刻已快寅时,可妖物还是没有出现。星阑倚着树干不敢分神,躺着的辰安等的太久心中思绪不宁:那妖物本是泥潭化身,可以随风而来是因为夏日雨后空气潮湿,那妖物是否有其他方法过来。
      辰安又想起找线索的这半个月,村民心口溃烂疼痛总是在下雨之后,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下雨之后难免有些阴冷,所以引得创口疼痛,可村民心口疼痛是因为妖物来寨里吸□□气,下雨后有风是正常的现象,可也不是次次都能看见黑雾,他也是隐约凭感觉做的猜测,那么今日呢,虽然下过雨可下雨是白天,现下是半夜,风刮的虽大,可空气并不太湿润,起码没有之前湿润,那我们今天等在这里是否等错了呢,还是妖物会寻着村民从伤口溃烂处散发出的气息找过去,毕竟它身上也有那种气味。自己的金刚降魔杵是佛门之物,被此杵所伤想要恢复也需要一定时间,据辰安观察那妖物应该伤的不轻。所以它若是想要恢复也和他修炼一样要吸□□气,那么村民…
      辰安心惊于自己的大意竟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如今村民都在一处身边连个有法力的人都没有若是被寻到岂不是…辰安越想越害怕,他把自己的想法传音告诉星阑,屋外的星阑也是一惊,恨自己报仇心切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与辰安传音该如何是好,辰安略一思考告诉星阑不如让星阑先悄悄去村民藏身的地点看看村民安危,若是妖物到了那里便传音,自己即刻就能赶去。辰安自己就留在寨里,若是妖物来此也能先困它一困。星阑透过窗子向辰安点头,身形一闪就前往村民所在的后山。辰安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之前在宗门中被保护得太好,实战经验太少,虽说也下过山,只是有经验丰富的师兄们带着就觉得除妖不难,又因为天资聪颖,从小听过太多溢美之词,自己也骄傲了,所以才如此大意,师父总说修行之路切记要戒骄戒躁,自己这是犯了大忌,所以才在金丹后期一直不得寸进。辰安这样想着耳边就传来星阑报平安的消息。辰安放下心来,又见天光大亮,想必妖物是不会到了,就告诉星阑:不必着急回来,安抚好村民,委屈他们在山中多待几日。
      嘱咐完,辰安翻身下床心中还有些许不安,刚走出门外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却感觉脚下一片泥泞,辰安低头,看见地面湿润,来不及多想就陷了进去。
      “咕噜咕噜”
      当辰安再次有意识时他只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胸口处钝痛不以,低头,一根连着秘宝的黑管伸进了体内,胸口处一大片血污,是妖物通过秘宝在吸□□气。
      辰安苦笑:这妖物哪里灵智不高,怕是邪修当初只是身死,在秘宝上下了什么机制,靠秘宝重生需要吸食到足够精气。现下想来怕是第一次见它就被他骗了,那些村民不过都是小菜,它来以后这妖物就盯上他了,毕竟他境至金丹,在宗门中又从不缺灵丹妙药,他在妖物眼里就像一块儿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就是不知星阑和村民们如何。
      辰安心中苦涩只觉得自己还未览遍名山大川,没有渡妖成佛,就要葬身在妖腹之中。“小友小友,你可醒了?”辰安惊得睁眼,他对面仍是漆黑,辰安以为自己是精气被吸食多了出现了幻觉,可是那道宽厚温润的声音再次想起“小友,你莫怕,我自号孔阳真人,是山野之中一个散修,你碰见的那孩子…星阑是我的徒儿。我们现在在妖腹之中,当年身死于此,我以为自己就要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可那时我已境至元婴,那妖物只能靠秘宝困住我吸食我的精气,却不能完全将我吞噬,不过如今我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小友,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佛气,你可是大光明殿的弟子?”
      辰安有些恍惚,不知是否应该相信他“小友不信我”那道声音显得沧桑。“我知道我现在确实也不值得你信任,但是我有一计,我可将我所剩法力传与你,助你突破金丹,我能感觉到星阑就在外面,你在里他在外或许能歼灭这妖怪。反正你已身在此处,最坏不过和现在一样是一死,何不信我一回,搏一搏。”辰安听着孔阳的话,略一思忖“前辈,我确是大光明殿的弟子,只是您把法力都传与我,那您……”辰安话还没完,孔阳就兴奋道
      “好好好,果然是大光明殿弟子,大光明殿济缘大师有一招光耀决,专克邪修,想必你应该在门中学过,这妖物既算是邪修所化,一定也怕这招。我现在就将法力传给你,再尽我最后之力帮你愈合伤口。你使出这招,最差也能脱离这困境。”
      “可我只是见过这招,私下练习,并没有习得精髓……”
      “无妨无妨,会即可,小友噤声。”辰安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他已经能感觉到一股热流充满了身体,伤口也发痒愈合。辰安闭眼,运转法术将这法力归于自身。
      “前辈,星阑可知您还活着?”
      “那孩子当年亲眼看见我被妖怪吞噬,想必恨极了这妖物,这么多年了,一开始我以为我恐无缘再见他,但是这两年我有时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是杂灵根,修炼不易,当年捡到他的时候他被小妖所伤失了一魄,性格不全,我就想让他学些自保的法术,起码能在世间存活,可小儿顽劣,总不好好学,我就想,反正我已经修到元婴,想要护着他也不是难事,那就由着他好了,可那天我被吞到妖腹前看见他的泪眼,我就后悔了,我应该日日耳提面命让他学会法术。我的星阑,我走的时候他不过十二岁,这六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孔阳还絮絮叨叨讲个不停,辰安心里已经翻起大浪:杂灵根修行最是不易,六年就金丹,辰安不敢想象他吃了多少苦,他又想起星阑的剑法混杂,融合了各家之道,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这里辰安还困在妖怪体内,外面的星阑在看过村民确保无误后就准备回去,一路上他感觉有些心慌就传音给辰安却并没有得到回应。他脚步加快,一袭黑衣要与夜色混为一体。果然回到村里,辰安已经不见踪影,连秘宝也不翼而飞。星阑是少了一魄却不痴傻,他猜到是妖物来过截走了辰安。星阑眉头紧蹙,嘴唇抿得泛白,他没说话,拳已经攥起,他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睁眼时眼神凌厉。他运起轻功,寻着妖怪的气息找去。此时天已大亮,星阑在树林中突然停下脚步,他眼睛盯住前方,手伸向剑柄,一把拔出铁剑。
      原来妖怪早就候在此处要报一剑之仇,当然星阑也是金丹境,吞了他,再加上身体里的和尚和那该死的散修,他也该复活了。妖物的算盘打的美妙。星阑悬在半空,他眼中盛满怒火,他知道师父就是被这妖怪杀死,辰安或许也已经死于它手,如今终于与它对线,星阑心里还有些兴奋。终于,终于,大仇能不能报就在今日。电光火石间,星阑已经举剑,他用了十成功力汇在剑尖向妖物刺去,那速度极快,他身形飘渺但在妖物眼里却还不够,那妖物张开口器发出咯咯咯的阴森笑声,它的身体又变化出触手肆意挥舞,只轻轻一担就拦住了星阑。他戏弄星阑,用触手伤他却又不足以致命,他故意让触手上生出倒刺,一寸一寸割在星阑皮肤之上,或是用触手将他挥到树上,让星阑进不了它的身。星阑一次次反抗,一次次拼尽全力挥剑。在又一次被甩到树上后,星阑撑不住了,他从树上滑下来,大口喘息着,胸膛不停起伏,发带被斩断,满头青丝凌乱不堪,黑衣早就被刮的破破烂烂,一丝血线从星阑嘴角流出,星阑成了一个血人。
      他勉强靠着铁剑支起身体却怎么也站不直,星阑的丹田之中已无灵力。妖物终于收起触手,它咧开口器,嘲笑星阑以卵击石。它缓缓向星阑移动,它觉得这人类太弱,戏弄都不能过瘾,那就就此收手吧,给他一个痛快。妖物越靠近一分他所散发的瘴气就越浓,星阑被瘴气迷得晕头转向,他闭了闭眼,心虽有不甘奈何手上使不上半分力气。他不想认输,六年了,他找了妖物六年,当年师父与妖物大战,将他藏在石缝中,他眼睁睁看着师父被妖物吞入腹中,那妖物的样子他永世不忘,如今终于找到仇人甚至辗转中寻得了它的弱点,他不服。星阑就这样喘息着,那妖物越靠越近,口器已经伸到了星阑头上,连口水都要滴落。
      “砰砰砰砰!!!”
      星阑睁眼,只看见头顶上妖怪扭曲的身体。此时辰安在妖物体内,孔阳已将全部法力转移,他告诉辰安先将秘宝毁掉,不管是妖物还是邪修都是靠秘宝修炼的,毁掉秘宝就相当于断了它吸□□气的路,辰安现在已经恢复,丹田中灵力充沛,他召出降魔杵向秘宝猛地刺去,金刚降魔杵本就是佛门之物,专克这些邪物,辰安又下了十足的力道,那秘宝果然出现了裂缝,辰安一不做二不休,再一猛刺,秘宝尽碎。妖物断了精气来源果然马上虚弱下来,那声巨响就是证明,妖物反哕一声,辰安被他哕了出来,重见光明,他突然见到光,被晃的刺眼,他看见树边重伤的星阑,又想起还困在妖怪体内的孔阳,赶紧翻身站起,将星阑护在身后。星阑抬头看着辰安不算宽阔的背,莫名看到了希望,又有些安心,他放下剑盘腿打坐梳理丹田中的灵气。辰安回头,看见星阑已经开始调整暂时放下心来,接收了孔阳的法力他如今已经元婴,光耀决想必能使出五成,辰安脑海迅速闪过师父出招的画面,定了定心神,手臂舞得翻飞,气沉丹田,准备出招。不远处妖物也从失去秘宝中缓过神来,它没了刚刚戏弄星阑的悠闲,嚎叫一声向辰安冲来。
      辰安还是紧张,却也坚定了信念,他即刻出招,只听“哄”一声,一时间四周一片光亮,辰安心中暗喜。可光亮散去,妖物还在原地,虽然也受了伤,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毕竟之前吸食了那么多村民的精气,妖怪不可能只凭一击就即刻毙命。它显然比刚才更愤怒,粘稠的身体炸出数条触手伴着一阵黑雾,冲击力巨大,辰安被震得后退,星阑在他身后抵住他辰安才不至于向后摔去,辰安担心星阑的身体,可星阑却依旧用手掌抵住他的背,辰安感觉刚刚因为使出光耀无间所用去的灵气在一点点被补全,他张口,惊于星阑怎么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刚想开口,却听见星阑虚弱又坚定的声音“再来一次,记得吗,那处凹陷。”辰安回头对上青年燃起一片希望的眸子,再无其他可说,他只沉默点点头,祭出师父给他的菩提子,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起法决,周围所有灵气都被辰安调动,星阑源源不断的向辰安输送灵气,他感觉自己灵气渐枯,但是他不后悔,只要能报仇他不悔。霎时间,树林中狂风大作,辰安身上暗红色祖衣被风卷起,那妖物荒了神,这股气息让它感觉不妙,他还来不及动作就又被一大片光束包裹,那光扎的它生疼,它泥泞的身躯一片一片被侵蚀,它发出痛苦的惨叫,它体内的孔阳终于挣脱妖物的束缚,时隔六年见到了光明。孔阳沐浴在久违的日光下,因为沾染了邪气他的魂魄将要消散,他尽力到星阑身边去,星阑也看见师父的魂魄伸手相够,但魂魄一点点消散,星阑着急,可重伤之下他完全支不住自己的身体,孔阳看着徒儿蠕动嘴唇“星儿,我将要去了,此后不能照顾你,你要好好活着,师父才能走的安心。”话毕,孔阳的最后一点魂魄也随风飘逝。
      辰安将光球推向妖怪,看着妖怪被光吞噬,看着它一点点湮灭,看见孔阳终于脱困又消弭于天地,他还看见身后的星阑哭得肝肠寸断。旭日东升,红色耀满大地,与辰安的红衣辉映着,他脑中全是空白,明明一切都结束了,可他却有一种好像什么都才刚刚开始的感觉,原来师父说的机缘在这儿,辰安哑然,原来亲手为民除害证明自己是这样的感受。
      光定格在他脸上,是独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
      星阑醒过来,先感觉到的是浑身酸痛,睁眼映入的是辰安的侧脸。
      “醒了?身上可有什么不适。”辰安轻声细语却让星阑落泪,辰安手忙脚乱替他抚去泪水明白他是在想孔阳前辈“我在那妖物体内曾有幸见到尊师,如今那妖物已死,你的仇…报了,孔阳真人让我跟你说要好好活着……”听见这句话的星阑哭得更大声了,师父连魂魄都消弭于世间,他再没有师父了。辰安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轻环住星阑,拍拍他的背“放心,你可以随我去大光明殿,大光明殿上下均以慈悲为怀,你到了那儿只管好好生活。”就这样过了很久,星阑哭够了才沉沉睡去。
      辰安起身,杀死妖物后,他向师门禀明了情况,这次打斗太激烈以至房屋损毁,他已请求师门派些弟子下山帮助村民重修寨子。他出门准备迎接,路上又想起师父刚刚给他传来的信:经此一战,想必徒儿真正顿悟我门理念,如今徒儿已境至元婴,是时候正式下山历练一番,助岳家寨村民重建寨子后便可启程,至于星阑可由你师兄带上山,让他自己择师护他周全,也算是不辜负孔阳真人助你一臂之力。
      又过半月,中秋就在今夜,岳家寨已重建完成,趁今日中秋,岳家寨村长决定设宴感谢欢送辰安、星阑和大光明殿的众人。宴席过半,祝酒辞已说了一箩筐,辰安顶不住村长和众人的谬赞,偷偷溜出了酒宴。他逃到后山上想一个人静一静却看见星阑坐在此处喝闷酒“大病初愈,怎能喝酒。”辰安一把夺过星阑的酒壶,星阑竟也没抢,只望着空中皎月和漫天星辰“师父说捡到我那日黑夜将尽,漫天星宿,所以为我取名星阑,可如今我再也没有家了,昨日我听见你和你师兄说你要下山游历,让你师兄带我上山,我偏不,我不想去那劳什子大光明殿做和尚,你救了我两次,我就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辰安失笑:大光明殿也不是什么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这呆子竟还嫌弃“大光明殿很好,你去了更有保障,不然这江湖风雨飘渺,我此去也安危不定,你该遂了你师父的遗愿。”
      “我不,是你救了我,我自然应该跟着你,而且那山上的人我都不认识,你怎可随意把我抛下,哼!”星阑少了一魄,性情说变就变,他如此撒泼,辰安也无法,只好噙着笑看他,星阑也看着辰安,不管多少次看见他,他都会觉得辰安的长相太过精致,叫人移不开眼,也不知是月色撩人还是刚刚酒喝多了上头,星阑看着辰安含笑的双眼,红晕爬上脸颊,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话说出去了就不肯低头,索性就这样瞪着他,看辰安能拿他怎样。辰安想了想,这呆子如此性子即便上了山怕也没有几人受的了,反正这些日子自己也习惯了,不如就带在身边时时看顾“罢了,你跟着我,我自会向师尊禀明,如此可好?”“好,自然好。”星阑听见这话,开心地不行,一口白牙晃人眼睛,他抢过酒壶又喝一口,“那你准备去做什么?”
      “嗯,体察民情,为民除妖,让世间百姓不再受此困扰。”辰安认真答道“真是宏图大业,不过我陪你去,想来没什么问题。”星阑笑着,那活泛样子让人觉得欠揍,所以辰安也真的敲了敲他的头,两人就此对视又一同望向明月。今夜中秋,月亮格外大些,微微泛黄的月光打在二人脸上,良久,辰安转头看着星阑还有些兴奋的侧脸,此刻有微风吹过,星阑的发带被吹到了脸上,辰安仔细凝视着他,星阑感受到灼热的目光也转过头去。他们就这样撞入对方的眼里,他们的眼里映着对方,那样澄澈自然,一时之间竟移不开眼。辰安知道,往后要和身边的这一位一起走好长的路,至于多长,或许,一生都走不完。
      明月皎皎,总有一天会照到天下各方。

      (全文完)
      注:1.星阑指夜将尽出自《夜发石关亭》:鸟归息舟楫,星阑命行役
      2.辰安出自《诗经》:天之生我,我辰安在?
      3.孔阳出自《诗经》:载玄载黄,我朱孔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明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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