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属实》青执为枳

4、第 4 章

　　晚上吃饭，郁家一家人外加“第三个孩子”盛菏分了两个餐桌，长辈们领着三个小豆丁在餐桌上，几个晚辈则在客厅里围了一圈。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表姐嘴上说着大家随意坐，最后留给盛菏的却只有紧挨着郁兰汀的位置。

　　郁兰渚坐在表姐和表哥边上，差不多是正中间的位置。他抬头看了一眼盛菏，一言不发地端着自己的杯子绕过来，用眼神示意盛菏。

　　盛菏握着一个杯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郁兰汀已经坐下了，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郁兰渚用胳膊肘碰碰盛菏：“我想跟我姐坐。”

　　他看上去霸道，却也帮盛菏解了围。

　　那边的表姐诶一声：“兰渚你让着点小菏，怎么这么霸道？”

　　他们都没有看出来郁兰汀和盛菏之间的暗潮涌动，以为郁兰汀还会像当年那样，耐心回头把小尾巴拉到身边。

　　郁兰汀忽然站起来，表姐以为她要训弟弟，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拦。郁兰汀稍微往后退了一小步，避开表姐的手：“我过去敬酒。”

　　她从后面的电视柜底下拿出一个高脚杯，酒都放在了长辈那一桌，这边只有大瓶汽水和果汁。红白各开一瓶，郁兰汀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

　　郁兰渚的视线跟着自己姐姐的身影到了奶奶跟前后就收回来，他回过头，再一次碰碰盛菏：“过去坐吧。”

　　盛菏嗯了一声，看见郁兰汀已经从奶奶敬到爷爷，脸上的笑瞧起来很淡，连她都能看出来，这个人真的很累。

　　他们重新坐下，过了一会儿，郁兰汀也回来了。

　　郁兰渚默默帮忙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几个人吃了一会儿，肚子垫了五六分饱，话也就渐渐多起来。

　　表哥问盛菏暑假接下来有没有什么计划，表姐问郁兰渚什么时候才交女朋友。

　　郁兰渚幽怨地停下筷子：“这就开始催了啊，你们怎么不问盛菏？”

　　表姐笑着：“去，我们小菏这么可爱，当然是得好好把关，哪能那么仓促。”

　　郁兰渚：“……我就能仓促了？”

　　盛菏嘻嘻笑：“那不是看你英俊潇洒骨骼轻奇，又是理院院草，连续荣登校园十佳歌手四年……”

　　郁兰渚：“我跟你同级。”

　　盛菏从善如流：“接下来的三届冠军我已经帮你提前预定了。”

　　郁兰渚冷笑，盛菏嘻嘻笑，表姐和表嫂看着两个小孩，不禁相互对视一眼，露出谜之微笑。

　　他们闹的时候，郁兰汀停下筷子看了一眼不断有微信进来而亮屏的手机，可能是收到了什么不太好的消息，她声音很大地“啧”一声。

　　大家一瞬间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她。

　　郁兰汀意识到了，手上还拿着手机：“不好意思。”

　　表姐干巴巴地哈哈笑了两声，打圆场道：“兰汀你有事就忙，不用管我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郁兰汀嗯一声，低头又回复了几条信息。盛菏眼见她的眉皱地越来越紧，表情也越来越差。

　　“我去打个电话。”郁兰汀噌地站起来，摆在碗上的筷子被她带倒，摔在地上。

　　郁兰汀停下来，低头皱眉盯着滚到地上的一支筷子。

　　盛菏忽然起身：“没事没事，兰汀姐你放着，我来收拾。”

　　郁兰汀点点头，手里播出一个电话，就直接冲着小花园去了。

　　她一个电话就打了半个多小时，长辈那边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恬恬噔噔噔一路小跑过来，盛菏张开手，恬恬扑进她怀里：“姑姑姑姑，姥姥让你们过去祝寿。”

　　盛菏眉眼弯弯：“好，就来了。”

　　一群小辈就起身玩餐桌走，要进餐厅前，盛菏探头往后面看了一下。

　　郁兰汀还在小花园里没出来。

　　韩冬雪也发现一群人里少了一个。她问郁兰渚：“你姐呢？”

　　郁兰渚简单说：“她打个电话，我们先来就行呗。”

　　郁松林听后，放下筷子：“这孩子，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爹妈管教女儿，别的人也就没多说话，奶奶却有些不悦，看着郁松林说：“你要管教谁呀？”

　　郁松林没反驳老人，再没吭声。

　　大姑给表姐使了个眼色，表姐连忙大声说：“来来来，奶奶，今天您过寿啊，我呢，作为大孙女，是吧，就带着弟弟妹妹们轮流给您敬个酒，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群小辈里，盛菏和郁兰渚岁数最小，排在最后。盛菏敬完酒后，奶奶拉着她的手：“小菏呀，奶奶很喜欢你的，在家里就当自己家，不要放不开，拘束，啊？”

　　盛菏笑：“奶奶您放心吧，我没把自己当外人。”

　　郁兰渚也说：“奶奶您是不知道，我爸妈早就说她是我们家的第三个孩子了。”

　　郁家是真的很喜欢盛菏，这会儿包括郁松林和韩冬雪在内，全都笑着看她。

　　等郁兰渚也敬完了酒，郁兰汀却还没回来。韩冬雪有点生气了，她觉得这孩子一声不吭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回来后也不打声招呼，要不是她硬要郁兰汀过来，指不定今天在这里都看不见人影。

　　“我去看看兰汀结束了没有。”韩冬雪说着，往小花园那边走。

　　郁兰渚快速捣捣盛菏，给她使个眼色，作为韩冬雪的亲儿子，他知道他妈明显是生气了。

　　他和郁兰汀从小在家里就被严格要求，父母觉得自己是书香门第，儿女就要有好的精神派头，读一本要有一本书的作用。相比之下，他们对盛菏就慈眉善目地多。

　　盛菏明了，赶紧把杯子放下，快步追上去，没想到还是迟了。

　　小花园的门半关，盛菏在门口就听见韩冬雪训人。

　　她压着火气说：“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让你过来陪奶奶，你在这揣什么郁总架子呢？”

　　郁兰汀一声不吭。

　　盛菏没有唐突进去，她站在外面想着打断韩冬雪的借口。

　　这时候又听见韩冬雪的口气软下来，问郁兰汀：“你是不是还因为那件事，跟我们怄气呢？”

　　郁兰汀也终于说话了，就是语气很凉：“没有，我哪敢。”

　　韩冬雪听着像是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到头来像仇家一样。”

　　郁兰汀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韩冬雪才又说：“什么时候你闲了，回家一趟，跟我和你爸爸好好聊聊，我们也想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得……”

　　郁兰汀打断她，很生硬的一个字：“嗯。”

　　她又说：“我先过去了。”

　　还没等盛菏反应，郁兰汀就推开门走出来。

　　盛菏瞪大眼睛连忙装鸵鸟，郁兰汀却看也不看她。

　　几秒后韩冬雪也走出来，看见盛菏，想要给她抿出一个笑来，最终却将手搭在盛菏肩上。

　　“晚上有时间，你多陪陪兰汀姐姐，成吗？”

　　盛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韩冬雪对她笑了笑：“小菏真乖。”

　　盛菏看着韩阿姨鬓间染了又白的发，没有说话。

　　奶奶很喜欢郁兰汀，她逢人总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孙女，“我们兰汀，可有出息了。”

　　郁兰汀当然也就陪着奶奶多坐了一会儿。饭后是姑父们和下午姗姗来迟的表哥表嫂收拾，其他人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盛菏跟表姐、表姐夫聊了一会儿天，又被大姑二姑抓着一顿夸，她借口要上厕所，来时看见郁兰汀坐在餐桌上，默默地陪爷爷喝酒。

　　盛菏在厕所里多待了一阵子，主要是顾盈一直发消息骚扰她。

　　这会儿她一开屏，就看见顾盈的消息蹭蹭蹭往出来蹦。

　　顾盈：聚会怎么样？
　　顾盈：见没见到郁兰汀？
　　顾盈：你们相处的咋样？
　　顾盈：话说你总在我面前提她，这次能来张照片吗？
　　顾盈：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来张照片总行吧？
　　顾盈：？？？？？
　　顾盈：盛菏，你别装死！
　　顾盈：行吧，不问你要照片了还不行。
　　顾盈：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都六年没见了，她对你还像你小时候那么温柔吗？

　　温柔。

　　盛菏看着顾盈单方面叭叭叭，慢慢地往上打字。

　　现在已经没有了。

　　盛菏：郁兰汀，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顾盈：？？？？？
　　顾盈：不是，说好的温柔大姐姐呢？
　　顾盈：这怎么渣的明晃晃的？

　　盛菏再出来时，爷爷奶奶已经坐到麻将桌上了。郁兰汀不知踪影，她环顾一圈，先去找郁兰渚。

　　后者正端着水杯和表哥聊天，里面是深色的可乐。

　　“我姐？”郁兰渚也喝了点酒，现在反应有些慢。他歪歪脑袋，好像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过去找虐。

　　还是表哥快他一步，热心道：“兰汀在小花园呢。”

　　盛菏哦一声，谢过表哥，直接去小花园。

　　郁兰汀一个人站在夜色中，似乎在跟谁说话。盛菏以为她在和谁聊天，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在打电话。

　　但是现在离开又显得太刻意了。盛菏只好慢吞吞过去，坐在藤椅上，调出拍照模式，假装自己想拍月亮。

　　郁兰汀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回过头继续讲电话。听着听着，盛菏差不多也明白了，对方应该是在给下属派活儿，或许是项目出错，又或者是企划书直接有问题，她们一晚上就一直在补这个漏洞。

　　郁兰汀看上去挺生气的，盛菏估摸着，可能这犯的是个不该犯的错误。但是她的语气虽然有些冷冰冰，却没有一丝燥意。

　　一直到挂掉电话，郁兰汀也没有做出什么破口大骂，生气到甩东西、踢桌子的举动。

　　盛菏心安了些，她觉得郁兰汀有些变化，但又却什么都没变。

　　然后她的胆子放大了点，在郁兰汀挂掉电话要离开时叫住她。

　　“郁……兰汀姐姐。”

　　郁兰汀止步回看盛菏，但没有说话。

　　盛菏问：“你不开心吗？”同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刚才她从恬恬口袋里软磨硬泡来的。

　　郁兰汀皱眉看她：“干嘛？”

　　“吃吗？”

　　郁兰汀接过来，借着灯光看见包装。

　　盛菏见她郁兰汀迟迟不动，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她愣了几秒，还是轻声说：“时间过得太久了，兰汀姐姐，你已经不吃糖了是吗。”

　　小花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盛菏觉得自己能感知到郁兰汀情绪的变化。

　　先是不解，再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最后是懊恼。

　　郁兰汀抬起头，借着灯光细细打量盛菏，同时费力地将笼罩在从前记忆上的迷雾拨开，把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朋友和现在这个对上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迟钝。

　　“你是……盛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