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属实》青执为枳

2、第 2 章

　　他们购物的这家超市离小区不远，连等红灯带停车，二十分钟左右就重新回到小区楼下。郁兰渚先下车去后座提东西，一次性把满满两个大购物袋都提在手里。盛菏跟在他身后慢慢下车，空甩手先上楼。

　　他们家住的还是十多年前的老式小区，六楼封顶。郁兰渚奶奶家在一楼，户型还包括一个小小的花园，盛菏家则在五楼。

　　到了单元楼门口，盛菏跟郁兰渚打声招呼：“那我先回家吃饭，我们下午见？”

　　郁兰渚点点头，在盛菏上楼前之前又叫住她：“肚子和手空着来就行，礼物就不要带了，我奶奶特意让我叮嘱你的。”

　　盛菏笑了一下：“知道啦。”

　　她进家门时，饭也刚好做好，盛菏换完鞋，到自己房间给手机充电，然后到厨房帮忙端菜。饭间爸爸问她早上一大早去哪里了，好不容易放假，连懒觉也不睡。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没有啦，是郁兰渚叫我帮忙去买点东西。”盛菏扒拉着饭碗，又补充，“今天是郁奶奶过寿啊。”

　　她这么一提，爸爸妈妈也都想起来了，前两天郁家还叫他们一起去给老人家过寿，但是他们最近工作都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于是就约定了让小辈代他们去表个心意。

　　妈妈又问她：“下午你也要过去玩吗？”

　　他们家和郁奶奶、郁爷爷做了十几年的邻居，父母平时工作忙，盛菏小时候几乎每天下午放学都先去郁奶奶家吃饭、写作业，等到八九点多父母下班后，再领她回家。以往老人家过寿的时候盛菏也都在场，逢年过节的也常常过去陪陪孙子孙女们都不在本地的老人家。

　　妈妈其实就是顺口一问，她连礼品都买好了，就等着盛菏下午去的时候一并提过去，没想到盛菏却犹豫了几秒。

　　“我是很想去的，但是……”早上从郁兰渚口中得知的那个消息实在是过于影响她。

　　郁兰汀回国，她迫不及待想去见她，却又近乡情怯，害怕太多年没见，郁兰汀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郁兰汀。

　　爸妈忙着聊天，却没听清楚她的话。

　　妈妈话音忽然一转：“对了，听说郁兰汀也回来了？”

　　盛菏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妈妈一脸奇怪：“你不知道吗？”

　　“早上刚知道。”盛菏顿了一下，又追问道，“妈妈，你什么时候知道郁兰汀回国的呀？”

　　妈妈想了一下：“两三天前吧，她不是直接从伦敦到燕市吗。”她的语气更加奇怪，“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还正想说怪不得你早上那么积极地去跟着郁兰渚跑东跑西的。”

　　盛菏眨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嗯一声，不再作答，也不再追问了。

　　她后知后觉，郁兰汀回国这件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甚至知道她回国后先去了哪里，然后又到哪里。只有盛菏一个人不知道。

　　然后她又想，如果不是因为郁奶奶今天过寿，是不是她还要一直等着，每天都要算一算时差，对着空气说早安、晚安，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在街上或者是上楼时碰见去逛街、正要下楼丢垃圾的郁兰汀。

　　然后她会乖巧地开口问：“兰汀姐姐，好久不见呀！你可终于回来了。”

　　对方则一脸奇怪：“我回国已经大半年了。”

　　啧。

　　想想就觉得她十分小丑。

　　盛菏的心情忽然低落下来。她端着碗往厨房走：“我吃饱了。”

　　“诶，你菜都没吃完呢，盛菏？盛菏？！”妈妈眼睁睁看着盛菏走进厨房里，把自己的碗刷掉，又梦游似的从她面前经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孩子。”她抱怨了一句。

　　爸爸笑着说：“孩子早上起得早，可能是困了。”

　　盛菏回到房间后，原本想接着写学校的征文比赛，她前两天刚查完资料、写好大纲，按照计划来，今天本来应该开始写开头的。但是她握着笔在书桌前坐了好半天，思绪却从东飘到西，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迟迟回不到正题上。

　　她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打算骚扰一会儿亲友们，解开屏锁才看见顾盈发给她一连串的消息：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盛菏盯着最后一条信息，拇指不自觉地在屏幕上摩挲了好久。

　　她喜欢郁兰汀吗？

　　盛菏没有谈过恋爱。大一军训刚过后倒是有男生追过她，大庭广众下捧着玫瑰花对她表白，声音大到一整个宿舍都能听见。那天晚上顾盈有事不在她身边，郁兰渚闻风从隔壁男生宿舍那边下来，皱着眉头盯着地下用玫瑰和蜡烛围成的心形，言简意赅评论了两个字：“无聊。”

　　他没有意识到在人群故意空出来的围圈里，自己的站位貌似与盛菏、表白的学长一起隐隐形成三角形，他只是仔细地问盛菏：“你该不会心一软就答应了吧？”

　　盛菏下意识摇头，然后拒绝了学长。

　　后来顾盈揪着她问：“你那时候看着郁兰渚的眼睛，有没有一丝丝地慌乱？”

　　盛菏知道顾盈是什么意思，但她依旧摇摇头：“我不喜欢郁兰渚。”

　　郁兰渚整整小她一岁，要不是盛菏高考后复读了一年，他现在应该还会继续低她一级。他们两个从小就跟在郁兰汀的后面当小尾巴，她拿郁兰渚当弟弟，郁兰渚也很自觉地以她哥的身份自居。

　　从初中、高中再到大学，她和郁兰渚打打闹闹整整六年。

　　她连郁兰渚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去喜欢他那早就断了联系的姐姐。

　　盛菏握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发：

　　-我
　　-不
　　-喜
　　-欢
　　-郁
　　-兰
　　-汀

　　顾盈没有秒回，这个点，估计是在睡觉。盛菏等了五分钟，见微信还是没有动静，就收掉手机，开始换衣服。

　　上身还是当时掐零点飚手速抢的蜘蛛侠联名短袖T恤不变，但早上出去时感觉太热了，盛菏就换了条卡其色的过膝运动短裤，她想着刚好郁兰渚晚上约她去打球，穿这一身就不必再回来换了。

　　爸爸妈妈备好的贺礼放在客厅，盛菏换好鞋提了，打声招呼就下楼。

　　郁奶奶家人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有爷爷奶奶两个人，假期时郁兰渚也会回来，他爸妈工作忙，回来的频率则没那么高。

　　是郁兰渚给她开的门，并且堵在门口，视线往盛菏的手上扫：“都说了别买东西。”

　　盛菏笑嘻嘻：“是我爸妈备的，他们的一点小心意。”

　　郁兰渚撇撇嘴，帮着接过来。盛菏绕过他往客厅里去，电视开着，她笑着打招呼：“奶奶爷爷好呀。祝郁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唯一还单着的小孙子早点找到女朋友！”

　　身后的郁兰渚锤了她一下，郁家奶奶爷爷倒是挺开心的，两个人双双笑开花。盛菏这时候又看见坐在更里面的郁松林、韩冬雪，她的笑又往上扩了一下：“郁叔叔、韩阿姨也好呀！”

　　“小菏好。”韩冬雪对她招招手，让盛菏坐在她身边，另一边则是郁奶奶，“让阿姨看看，好长时间没见，小菏怎么又瘦了。”

　　郁兰渚刚才的位置又被占了，他熟以为常地在旁边给自己重新找个窝，听见他妈的话后，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她在学校一天吃四顿。”

　　盛菏还没发话，韩冬雪和郁奶奶倒是先不高兴了：“兰渚，怎么说话呢？我看你上大学后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郁家书香世家，从爷爷奶奶到儿子儿媳，都在大学教书，家教自然严。郁兰渚也是上了大学开始半独自生活后才逐渐放飞自我，他时常都说自己每天跟着盛菏那是近墨者黑。

　　此时郁兰渚明显就是还没切换过来。他撇了下嘴：“行行行，我不说话了。”

　　于是盛菏就在旁边偷偷笑他吃瘪。

　　时间慢慢地走，到了下午郁家来贺寿的亲戚们陆陆续续地到。盛菏挨个打招呼，又是被长辈们一通摸头揉脸夸乖。

　　闲下来时郁兰渚抱着手：“你果然是我们家第三个孩子！”

　　盛菏手上还牵着郁兰渚四岁的小侄女，闻言嘻嘻一声挑衅：“嫉妒了吧。”

　　郁兰渚呵一声：“谁嫉妒谁是小狗。”

　　他刚要离开，听见门铃又是一声响。

　　盛菏眼疾手快一把抱起小侄女就往小花园里跑：“郁兰渚你去开门！”

　　郁兰渚哎一声，怒言道：“盛菏，你属兔子的是不是！”

　　郁家人都在屋里，爷爷奶奶下午有点累了，就先小睡一会儿，长辈们大部分都拥簇在厨房里，盛菏原本也想去帮忙的，结果被不愿意带小孩的郁兰渚推出来，强迫她交换身份。

　　小朋友们都聚在小花园里玩，此时半透明的隔音门一关，屋里面的声音立刻就被隔绝了大半。

　　盛菏坐在躺椅上，小朋友们立刻就围了她一圈。

　　一个说：“姨姨姨姨，帮我拧盖子。”另一个就拉着她的手说，“姑姑姑姑你吃糖，这个糖是小叔叔拿来的，可甜啦。”

　　盛菏先帮忙拧开果汁瓶盖，又接过糖剥开放进嘴里，眼睛熟练地弯起来，拿手戳戳小萝莉的脸蛋：“真甜，谢谢恬恬。”

　　要不怎么说不哭的小朋友都是天使呢。她稍微一逗，小名叫恬恬的小侄女就甜甜地笑，然后另外两个双胞胎都开始把自己的脸往盛菏手边凑，以为是什么很好玩的事，对盛菏说：“姨姨姨姨，我也要。”

　　盛菏雨露均沾，挨个逗了一遍，手轻轻往脸上一碰，就觉得软绵软绵，像棉花一样。

　　她跟小朋友们玩得不亦乐乎，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拉开，她还以为是郁兰渚，哪知下一秒，小朋友们却都拘谨地盯着她身后。

　　恬恬睁着大眼睛问：“阿姨，你是谁呀？”

　　盛菏猛地回头，一个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郁兰汀。”她说，把一群小豆丁挨个扫了一遍，视线又回到盛菏脸上。

　　这次轻轻皱了下眉，声音带着距离感：“你是哪位？”

　　郁兰汀，你好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