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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冬·第七章 ...

  •   今年冬天来得早,刚进入11月,就下了第一场雪。杂货店老板李叔早早拿出了炭火炉子,放在脚下,一边用烟丝给自己卷烟,一边眯着眼看外面落雪。

      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李叔刚皱眉,那人就很灵巧地关上了门,低头拍肩上的雪花。
      等他抬起头时,李叔惊讶地睁大了眼。

      “稀奇啊,年家小少爷自己来买菜刀啊,这事儿不都一般是你家王姨干吗?”
      “李叔,开玩笑了,我放学顺道买一下,也不能事事都让王姨跑腿呀。”

      年路遥彬彬有礼地回答了杂货店老板的寒暄,回以一个优雅的笑容,提着锃亮的砍骨刀离去了。
      李叔老婆凑过来:“那是年家那小孩儿?长这么大了,模样可真标志。谁能想到他小时候跟个豆芽菜似的。”
      李叔老婆去外地打工好几年,只记得小时候的年路遥了。

      李叔吸了口烟,喷出一口朦胧的白烟,烟雾后面,层层皱纹下的眼睛视线深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装什么文化人呢!”李叔老婆打了他一巴掌,“那小孩儿挺有礼貌啊。”

      “你忘了吗,年家人都邪性着呢。”
      “怎么说?”

      李叔吞云吐雾,讲起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
      年孟凡刚建起的黑色大宅,是当地最气派的房子,不少人都好奇地去围观过。
      那会儿年路遥还很内向,推开大门探出个脑袋,见到一群脸上脏脏的,眼睛充满好奇的本地小孩儿,吓得头一缩,躲回院子再不肯出来。

      年家刚来时,是有过一段好日子的。
      兰凝怡当时还没有疯,长得漂亮,穿着打扮时尚,一看就是大城市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拿了看着特别贵,特别精致的糕点分给好奇打量的小孩子们。
      “你们以后多和小遥玩哦。”

      小孩们得了好处,接纳了年路遥。
      不过反倒是年路遥不肯和他们一起玩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李家老婆疑问:“不会吧,我上次回来,年路遥上初中,他性格挺温和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李叔说:“那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年路遥性格才大大改变了。”

      大概是八九年前的冬天。

      年孟凡估摸着在镇上站住脚了,就提出要收回村民们承包的土地,改建工厂。一些激进的村民拒绝,甚至占了地,把施工队的人赶出去。
      年孟凡请大家喝酒,吃菜,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天,众人也掏心窝子地说,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对土地感情深,双方各自让步,村民们同意改建,但是要缓几年,把家里老人送走,年孟凡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认同。村民们撤走了占地的东西。
      结果,村民前脚刚搬走东西,年孟凡后脚就把施工队叫进来动工了。村民们找他理论,他装聋作哑,又拿出准许动工的文书,让村民们随便告。

      于是年孟凡彻底和愤怒的村民们结下梁子,年家黑色大宅也时不时会出点事情。有时是半夜听见院子里有人翻东西,有时又是门口被人用油漆画上骗子。
      年孟凡怕了,请求警察保护。年家附近每晚有巡警巡逻。

      在冬天最冷的一个晚上,年家宅子着火了。
      而巡逻的警察正是蒋煜的爸爸-蒋仲良。

      蒋仲良赶到时,年孟凡在外地,兰凝怡哭得六神无主,说:“小遥,小遥不见了。”
      “小遥没出来吗?”
      “四处找过了,都没找着人!”

      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天空。
      蒋仲良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冲进了火场。
      还好里面只烧了一间放杂物的小屋,宅子其他地方火势不大。
      蒋仲良在一楼的书房里找到了年路遥,。
      年路遥眼睛红红的,揉着脚腕站不起来,又害怕又痛,他本想往外跑的,被书架绊倒,崴了脚。

      蒋仲良背上他,小声安慰:“别担心,叔叔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嗯。”年路遥吸了吸鼻子。

      两人往外跑时,变故陡生。
      一个蒙着面的男人从背后举刀砍来。

      幸好蒋仲良反应快,转身把年路遥护到身后,不然他就要被砍到了。
      那男人一击不中,又一刀砍过来。

      蒋仲良背着年路遥不好躲避,只能抬起手臂生生接了一刀。
      血溅到年路遥脸上,年路遥瞪大了眼睛。

      蒋仲良忍痛踢翻架子,阻住歹徒去路,又往门口跑了几步。
      眼看歹徒要追上,蒋仲良放下年路遥:“小遥,只有几步路了,叔叔相信你是男子汉,自己可以过去的吧。”
      年路遥看了看蒋仲良鲜血淋漓的手臂:“叔叔你……”

      “没关系的,你先跑,叔叔晚点出来……啊!”
      歹徒翻过架子,一刀砍中蒋仲良的背。

      蒋仲良咬牙,沾血的手推了一把年路遥:“快跑,别回头!”

      年路遥忍着眼泪,往前跑,听见身后蒋仲良大喊一声:“混账我和你拼了!”
      打斗的声音和惨叫。

      年路遥牢牢记住蒋仲良的话,没有回头,短短几步路,他却觉得像过了几世纪一样漫长。

      李叔老婆再次打断李叔的故事:“后来呢,别给人小孩儿加戏。”
      李叔嘿嘿一笑:“说上头了嘛。后来嘛,蒋仲良和歹徒搏斗中光荣牺牲了,那歹徒没跑远,也被逮到了。是村里的一个流氓,他交待是年家得罪了村里不少人,想趁机浑水摸鱼偷点东西,所以先把一间屋子点了,把人吓出去好慢慢偷,结果偏偏撞见蒋仲良。”

      “可惜了,蒋警察多好一人啊。蒋家怎么样了,我记得他老婆死的早,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和一个小孩吧,是叫蒋煜来着?”

      李叔叹了口气:“蒋煜那小子,不容易啊,爸爸死的时候,他才读小学,不得不背负起养家的责任。经常熬夜打工,逃课打工。他小时候成绩很好的,在学校里还是班长呢,附近的熊孩子都听他的,现在,彻底成了个混子。”

      李叔老婆也跟着回想了下,依稀想起小学时的蒋煜带着一群小孩儿来买糖,小大人似的指挥:“都排好队啊,一个个买,别吵别闹。”
      那群谁都管不住的,上蹿下跳的小屁孩们,个个都听他的。
      李叔老婆一阵唏嘘。

      李叔撇嘴:“所以说年家是罪恶的一家啊,害死了蒋煜的爸爸,不过他们也遭报应了,男主人出轨,女主人发疯。”

      “幸好年家的小孩儿没长歪,挺优秀的。”

      李叔不屑:“要没发生那件事,蒋煜也是神一样的好孩子啊。”

      年路遥比谁都知道蒋煜的优秀。
      小学,他随父母从城里转到这,身体很弱,性格内向,长得秀气得像个女孩儿,他用的玩具,穿的衣服,看着也精致。
      小孩子们排外,班上的男生都不肯带他玩。上体育课,别的小朋友追逐打闹,年路遥一个人蹲在沙坑里挖土,没有朋友。

      耳边是别人嬉戏打闹的声音,年路遥独自刨土,越刨越烦躁,泄愤似的用小树枝把沙坑戳得尘土四溅。

      “年路遥?我们沙包差一个人,你来不来。”

      年路遥仰起头,蒋煜逆着光,对他伸出手。
      蒋煜的短发像个刺猬似的,小小年纪,神情却总是像大人,很稳重。
      年路遥看了看他的手,肉乎乎的小手,掌心黑黑,有点脏,有点嫌弃,没牵他,自己站起来,径直往前走。
      蒋煜第一次遇到不买他账的小朋友,有点尴尬地蹭了蹭鼻子,手上的泥把自己抹成了花脸。

      年路遥往前走了几步,停下侧头:“在哪里玩?”
      蒋煜的眼睛一下子重焕光彩,勾住年路遥的脖子:“这儿呢,跟我来!”

      年路遥被勾得一个趔趄,看了看蒋煜脏兮兮的袖子,眉头拧了一下,但没说什么,任由蒋煜把自己拉走了。

      蒋煜似乎认为,玩过一次的人就是他的朋友了。自此,不管年路遥同意还是不同意,蒋煜玩啥都会叫上年路遥。
      年路遥同意的话,就只是叫他,不同意的话,就上手拽。

      年路遥嘴上说着嫌弃,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很多。

      有天,几个小孩儿到蒋煜面前告状。
      “蒋煜,我们以后别带年路遥玩了!”
      “他把王虎的手挠了好几条口子,直流血!”

      蒋煜不太相信,但还是去问了年路遥,年路遥什么都不肯说。

      蒋煜没办法。
      又上体育课。
      蒋煜想叫年路遥一起玩,还没开口,年路遥冷漠地走开了。蒋煜也有点生气,他把年路遥当朋友,年路遥把他当什么?为什么打架都不肯告诉他。蒋煜也赌气不理年路遥,自己和小玩伴们玩球去了。

      半节课玩下来,有人说:“蒋煜,年路遥一个人在那边刨土。”
      蒋煜脚步一滞,忍着没有扭头看,冷哼一声:“他喜欢刨土,关我什么事。”

      后半节课,蒋煜打球时总有点心不在焉,不小心把脚扭了。
      小伙伴们大肆嘲笑:“蒋煜你也有今天!”
      “谁让蒋煜一直进球啊!”

      蒋煜对着他们空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自己去医务室找老师上药。老师让他在医务室好好休息,体育课别上了。
      蒋煜很是失望,但也没办法,无聊地躺在拉上帘子的病床上,数起天花板上有几个突起。
      数到20个时,医务室门开了,一群小孩进来。

      蒋煜爱面子,不愿意被人看到他倒下,立刻拉过被子蒙上头,心惊胆战,生怕那群小孩发现他。
      听见他们说:“上次王虎笑年路遥的妈妈像个疯子,又说他长得这么女气,是不是也会跟他妈一样发疯,就被年路遥打了。”
      “年路遥打架也可好笑了,用指甲挠,以为自己是猫么!”
      “不过,这件事挺好的,蒋煜不带年路遥玩了,年路遥以后又落单了,随便我们欺负,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医务室的帘子被人蓦地拉开。
      “你们说想随便欺负谁?”

      蒋煜拉着帘子,沉声问。
      几个小孩儿的脸瞬间白了。
      “蒋,蒋煜,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蒋煜下了床,他觉得脚不疼了,心口不知道为何有点抽痛,连带着拳头也有点痒。他活动着手腕,靠近那群小孩。

      ……
      结果是,蒋煜医务室单挑众小孩,赢是赢了,但自己也挂了彩,被强行延长了在医务室的时间。
      老师一推眼镜,严肃地说:“我已经通知你爸了,你给我乖乖的。”

      蒋煜愁眉苦脸地应了声。

      那几个被打的男生死活不肯和蒋煜同病房,上完药鬼哭狼嚎地走了。
      偌大的医务室,就只剩下蒋煜一个人。
      蒋煜无聊地开始背自己知道的形容孤独的词语。
      “孤苦伶仃。”
      “无依无靠。”
      “举目无亲。”
      他爸爱看报纸,偶尔会教他几个词,他其实不知道这些词儿是什么意思。

      想他蒋煜,小学一霸,出入哪回不是前呼后拥,何时如此空虚寂寞冷过?
      蒋煜越想越苦,大叫一声:“我好孤独!”

      医务室的门被人推开。
      年路遥抬起的脚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愣愣地说:“我来的是时候吗?”

      蒋煜脸腾一下红了。
      刚才,该,该不会都被听到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冬·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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