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城》鹤寻仙

25、珠沉玉碎

　　巫月锦开口，巫玲听到熟悉的称谓，再也绷不住了，扑到巫月锦身上，抱着她哭出声来。巫月锦轻轻拍着巫玲的肩背，细细地安慰着。

　　城隍还好，游星有些诧异，陆闯更是直接把疑惑写在了脸上。原以为能弑母夺位的是个狠厉的女子，没想到看起来是这么个温柔又坚韧的性子。

　　“他们都说是你杀了阿娘，我不相信，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啊！”

　　“是迦通背着我想给阿娘下毒，阿娘多厉害啊，闻味道就知道了，迦通见事情败露便将阿娘刺死了。”

　　“阿姐，我们去摘了迦通的首级给阿娘报仇。圣上圣明，定不会怪罪你的。”

　　巫月锦闻言笑了笑，没有回话，反而抬头看向了那两位大巫。

　　“此次一劫，你们的忠心我便已经见过了，圣女日后便交给你们。”

　　“我已经同师父说过了，他会从祭坛深处暂时搬出来，辅佐圣女直至补位的大巫选出来为止，你们不用担心。”

　　说完又转过头来，同萧执点了点头。

　　“早闻夜王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如今见到夜城世子，似是窥见了夜王神勇的模样。”

　　“此次一役，多谢世子殿下帮衬着我族圣女，听闻世子殿下在皇城对我族圣女也多有照顾，月锦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萧执便明白了，那些突然倒下的小国军算是巫月锦送他的见面礼。明白归明白，只是被人把功劳按到脸上，有些不爽。

　　巫玲还靠在巫月锦肩头抽泣，巫月锦有些失笑，替她擦了擦眼泪。

　　“好了，不哭了。”

　　“我们小玲儿已经是堂堂圣女大人了，如今又要继任南疆王，可不能再哭鼻子了，到时候罗爷爷又要笑话你了。”

　　说着，鲜红的血顺着巫月锦的嘴角流了下来。

　　巫玲也顾不上哭了，慌忙给她擦着。被巫月锦握着，按下了手。

　　“我给迦通和他的家人下了同心蛊，母蛊在我身上，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催动了。”

　　“阿娘的仇总是要报的，我等不及了。”

　　“小玲儿，我好像看见了春天的山谷，遍地都是野花。”

　　巫月锦还是那么坐着，只是眼神有些涣散，眼里的光也一点点趋于暗淡。

　　“迦通啊，你说爱我的时候也言不由衷吗？”

　　巫月锦自小便同大部分南疆子不同，她随了父亲的性子，总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有时在房间里养蛊，有时静悄悄的在王府后院赏花，有时又一个人在静谧的山林里采药。

　　巫月锦三岁便拜了族中最厉害的大巫为师，同她师父一样，她知晓南疆的一切，也利用她知道的东西去帮助南疆的每一个人。

　　承袭了圣女的血脉，拜了巫首为师，何等的天之骄子！所有南疆子都知道，巫月锦会成为下一任圣女，她将成为一个伟大的南疆王。

　　巫月锦也知道，所以早早地肩负起了南疆的责任。准圣女大人忙碌了起来，处理政务、调和族内的矛盾，闲暇的时候便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了。

　　南疆腹地有一处天险，无人可越，因此谁也不知道那天险的中心，是一片花谷。巫首带着年幼的巫月锦去过一次，此后巫月锦便最喜欢独自一人躺在花海里。

　　巫月锦在花谷里救了浑身是血的迦通，她爱干净，不想让那些污浊的血脏了花谷的地，也不肯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做花谷的肥料。

　　费了些功夫把人救了，洗干净了倒也没有想象的难看，只是瞧着他当日穿的也不差，没想到能做出来赖医药费的事儿来。

　　许是迦通眼睛里的光感染了巫月锦，又或是她未曾见过这般热烈的情愫，巫月锦纵容着少年人的靠近。

　　迦通所生长的环境与巫月锦不同，兄弟之间不争个你死我活便不会罢休。他在花海的小屋里醒来，看着门口安静磨药的巫月锦。

　　左右不过是无人扶持的势弱皇子，那就当他没有逃过那场兄弟残杀，日后隐在这深山花谷里，过些逍遥日子。

　　理所当然地，迦通爱着救了自己的女子，她温婉又安静，身在花海里回望过来，像挥舞着宝蓝色翅膀的蝴蝶。

　　他像寻常的男孩子一样，向心仪的姑娘表露心迹。那是一个黄昏，天上的云透出了灰蒙蒙的粉色来，他的耳朵烧红。

　　他摘了花谷里唯一的一朵水仙，语无伦次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心爱的那个姑娘看着他，温温柔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巫月锦想引他见一见南疆王的时候，迦通只道是寻常人家，自己还剩了一个上好的白玉扳指，想来是足够做聘礼了。

　　可谁知巫月锦带着他，直直走进了那南疆王府。

　　不过是萧国的一个王府，却比自己曾住过的皇宫小不了多少。只是一个装饰满了艳俗的珠宝，另一个大半是庭院，种满了花草。

　　南疆王养尊处优，比起自己那沉溺于同后宫争斗的母亲，要好得多。南疆王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巫月锦也是早已知晓，他本以为藏得很好的。

　　不同于那些他见过的有些权势地位的女人，南疆王没什么架子，更看不出什么神色。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确定了？”

　　“嗯。”

　　巫月锦答着，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女儿确定了。”

　　没头没尾的问答，却让迦通隐约觉得，是在问巫月锦，是不是确定了要嫁给自己。

　　在王府住了些时日，他知道巫月锦将继任圣女，成为下一任南疆王，而他将会是南疆王府的姑爷，是这王府的另一个主人。

　　迦通也不是从一出生便势弱的，他的母亲，是一国贵妃，仅次于皇后。他从一开始便是炙手可热的皇位争夺者，他有的是满腹的野心。

　　他愿意等，等巫月锦继位，他知道巫月锦是愿意的，愿意助他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他等到的，是巫玲成为圣女的消息。

　　他受不了重拾的希望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他望向巫月锦，心中存疑，恰巧巫月锦能够会意。

　　“这是我同阿娘商议的结果，小玲儿更适合一些。”

　　待巫玲继任，稳定南疆以后，她便要替迦通谋划了，他想回去成为那边陲小国的皇帝，那她便一心一意辅佐。

　　巫月锦是要嫁给迦通的，她要随他住到边国的皇宫里去，到时再执掌着南疆便有些不妥。巫玲若是能从大赛中胜出，那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不晓得如何说，打定主意要嫁给他这种事情，依着她的性子属实难以开口，终于下定了决心抛去羞耻，她抬头想要同他讲，只是他转身走了，没有听。

　　往后几日，巫月锦都没再见到迦通。

　　再见时，迦通已经从无亲无靠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边国的小皇子。他带了一个谋士，回了南疆王府。

　　迦通对此前的不愉绝口不提，只是揽住巫月锦，低声在她耳边说一些柔软的爱意。

　　那日巫月锦踩着黄昏背了药篓回来，在门口撞见负伤的迦通，从他身上闻到了奇异的香气。

　　“我那几个皇兄派了人手跟着我到了南疆，南疆王为了救我，已经……被刺死了。”

　　巫月锦听着，不管不顾地往里走，厅外是那谋士的尸首，厅中一地的血，躺着未曾瞑目的南疆王。她将迦通拦在厅外，自己一人走了进去。

　　南疆王爱干净，躺在血污里怕是不会高兴。巫月锦擦着她的脸，给她换了最喜欢的衣裳，又将厅内打扫干净。

　　在破晓之时，推开了门。

　　她命人给巫首送了信，又传召了大巫，随后又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等她再推开门时，带走了两个大巫，和一万南疆子。她选了边界裂谷驻扎，她的营帐对着青山，山的那边是南疆。

　　她总是忍不住与南疆遥遥相望，让人辨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