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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登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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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毒辣,炙烤着金色的麦田,麦浪滚滚,暑气蒸腾。
未经修禅的土路随行李箱车轮的碾压扬起沙尘,干燥的土味儿漫过鼻腔,呛的人不适的咳了咳。
十一点半钟,学生们正好下学,汪蕤临逆着鱼贯而出的学生,手中的行李被那些小身板刮蹭过,洁净的裤管沾上黄土。不好进,他挪到校门口一侧,等这些学生走完。
大敞的校门正对着教学楼,教学楼前的升旗台上红旗飘扬,一侧操场上学生打闹着,耳畔洋溢的尽是欢声笑语。他看的出神,没留意到跟前发生了什么,只觉肚腹一凉,白衬衫上就多了摊黑渍。
甜筒啪嗒落地,溶在热烈的阳光下,黑巧克力沾在地上,融化掉的样子让人捡都不想捡。
汪蕤临垂下视线,看‘罪魁祸首’,白胖的小孩儿,笑的狡黠,冲他吐舌头,不说道歉。他眯了眯眼睛,没说话站定着,那小孩儿一溜烟跑了,跑去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了。
“扒皮厉!我雪糕掉了!”
“你雪糕掉了关我什么事?”凉薄的语气。
“我刚买的!一口没吃!要不我捡回来,你再给我拿个新的。”
“你当以旧换新呢,换个屁。你再买一支。”又是不屑糊弄的语调。
“你卖那么贵!我买不起了。”哀怨的一声,隔条马路,汪蕤临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瞎说,贵什么贵,你回家找你妈要钱去。”
汪蕤临没再听下去,这件衬衫是他新买的,才穿了今天一天,为了就职准备的,结果被一支甜筒给糟践了。
他有些心烦,这里环境太差,马路过窄,电线杆子杵在两旁,只有主干道修了路,拐进小过道就又是土路。瓦房紧挨,平房都少见,他来到这里后见过最气派的房子还要数这所学校。铁门刷灰漆,校外墙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新补的墙漆让这所学校看上去像是灰暗环境里唯一一个穿了花衣裳的姑娘。
是他自己要来的,再脏乱差也不能反悔。
时值九七年,香港回归,小卖部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嘶啦电流随热气拉拽着人的思绪。
“是汪老师吧?”一道声音让汪蕤临眼神开始聚焦,他看向朝他走来的中年男人,细高个儿,头发抹向一旁,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朝他笑。
“你好,我是汪蕤临。”他开口,因为赶路不怎么喝水的嗓子沙哑,同他周正的长相不太匹配。
来人客气的伸手,说:“汪老师你好,我是这所小学的校长,师建。”
汪蕤临同他握手,随后被带着朝教职工宿舍去。宿舍没在学校,而是在学校对面的一栋平楼,五层高。同样的灰漆栏杆因年久未曾补色而愈发黯淡,楼梯拐角的墙上爬了些蛛网般的裂痕,像栋危楼。
他们在三楼停下,朝最里间走去,因着向阳还算敞亮,一室一卫,窗台下摆着张木桌,贴墙放置了张一米五的床,矮矮的,他往旁边一站,倒显得床小了。
“你就住这儿吧,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楼下有小卖部,添置东西挺方便的。”师建从桌兜里掏毛巾出来,擦了擦桌上落的浮灰,顺手推开窗通风。
汪蕤临点点头,四处打量,只消两秒就接受了眼前的环境。
“你下午要休息的话,可以明天再来办公室。”师建因为好不容易来这么位高学历的老师而格外客气。
“不用,我放下东西,下午就能跟您去办公室。”
小学是没有食堂的,汪蕤临才来,师建便带他到了街上的馆子吃饭。苍蝇馆儿,小的很,可在这村里也没几家。他吃米吃惯了,这店里只有面,没办法点了份捞面。香油味儿格外的重,说不上好吃,也不难吃,简单应付了事。
去办公室前,他换了件衬衫,同样的白色系,这件衣领偏窄,领口系不到第一颗扣子,堪堪露出瘦削的锁骨。来不及找其他的衣服,只能这么着了。
办公室独立在楼前一侧,操场对面,只一间,整个学校的老师除去上课,都在这里办公。
他进去的时候屋里坐着四名老师,两男两女,见他进来,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这是汪蕤临,汪老师,带五年级,我先带他去教室,你们晚些时候再彼此熟悉吧。”屋外铃声哗啦啦的响,要上课了,师建带着他做了简单的介绍,就朝楼上五年级奔去。
五年级跟六年级一道在四楼,进教室前还能听见嘈杂的吵闹声,汪蕤临随师建一进去,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起来。调皮的学生也坐好,大家一起喊道:“校长好!”
“同学们好,这是汪老师,以后他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汪老师,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师建把讲台留给汪蕤临,他上前,拿起白粉笔,字迹工整的写下来汪蕤临三字。
他都还没讲一个字,就听见底下学生问:“老师,第二个字咋念啊?”
汪蕤临站正,从门口泻进来的天光照在他身上,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薄薄的唇微启道:“念蕤,葳蕤的蕤。”
这字对小学生来说有些超纲了,班上学生都因为这个生字而对这个老师充满了好奇。
师建带他做完自我介绍就走了,留他跟学生熟悉,他这时才看清,班上有一个‘熟人’。
“五排第一个,你叫什么名字?”汪蕤临看着那缩头的学生,看他都快钻到桌兜里去了,便非要问他的名字。
他同桌推他说:“邢胖,老师问你。”
邢大伟站起来,小声说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也不见他那顽皮的劲儿了,声如细蚊,小到汪蕤临根本听不清,“你过来说。”
邢大伟哭丧着脸,挪过去讲台,声音更小了。
“写一下吧。”汪蕤临说,师建没给他学生名单,他连这班上学生叫什么都不知道,索性从这个撞了他还不道歉的学生开始,慢慢认识。
邢大伟伸手拿粉笔,因为畏缩没看到汪蕤临放在台面的钢笔,胳膊才收回来,班上就听见啪嗒一声,钢笔坠地的声音。
汪蕤临皱眉,邢大伟拿余光看他眼色,以为自己要被骂,结果只听见他说:“没事,写吧。”
邢大伟在黑板上写名字,汪蕤临在教案本上试自己的钢笔,笔尖坏了,写不成字了。
邢大伟歪七扭八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汪蕤临念罢,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得见的分贝说:“邢大伟,下次撞着人记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