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西楼》菡菁若梦

3、成宣元年

　　上官琰五岁这年的生辰礼得到了专属于自己的小院落，名为兰亭阁，占地并不太大，栽种了四季草木，院中有一座小小的八角亭，为配合院中景致又专门挖了人工湖，夏季乘凉，冬日赏雪，非常宜人，此处距离潇湘阁不过百步，也方便夫人照顾。
　　将军还专门找了启蒙的师傅，教导上官琰读一些启蒙的文学书籍，不过上官琰的第二世是一名上书房的太监，专门伺候皇子们读书，由于脑筋聪明灵活，学的比皇子们都快，因此他不仅要做日常杂活儿，还被迫替某些榆木疙瘩的皇子写作业，这事儿终究是个双输的局面，事情败露后，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听过高级别的太傅讲课，再哄弄这种启蒙老师简直易如反掌，将军每每问及学业情况，老师都称赞说没有见过天资如此聪慧的学生，说是过目不忘也不夸张，上官琰更感兴趣的却是父亲书房里满屋的兵书，将军也给了他很大的权限，可以自由出入书房外间，随意阅读。
　　可是最近三个月，将军大多不在府中，上官琰每次想来汇报近期的学习情况不是踏空就是吃闭门羹，他隐隐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事实上，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太子于某日大殿上公然顶撞当今皇上，据说皇上当时紧捂胸口，脸色发青，双手颤抖，就差没吐出来一口血，也许吐出来了，吃瓜群众就不得而知了，太子当场被废，还没等众人回过味来，皇上当即宣布太子之位由吴王顶上，决定如此果断，丝毫不给太子反悔的机会，朝堂肃穆，大臣们跪了一地，冷汗铺了满地。
　　当今圣上建立本朝之初，国力虚弱，生产力低下，因此取消了许多税赋、徭役，把重点都放在了粮食增产和基础设施修复上，皇上崇尚节俭，吃穿用度皆较前朝减半，而且还用情专一，独宠长孙皇后，后宫多年未再充盈，从上至下的轻减政策使得国力恢复神速。
　　但是太子却是事事与皇上对着干，喜好铺张浪费，沉迷酒色，据说太子府中的歌姬比皇宫的还要多，反观吴王，一母同胞，行事低调、穿着古朴，府中仅有吴王妃一个正妻，据市井传闻，吴王都没看过除王妃之外的任何女子一眼，听到这里，上官琰觉得市井传闻均不可信，吴王又不是瞎子，更何况自己是闭着眼被造出来的吗？反正不管传言如何，吴王如愿成了太子。
　　半年之后，第二件大事发生了，皇上驾崩了。市井再传言，是前太子气死的，长孙皇后偏爱长子，对皇上废储一事颇为不满，皇上也是恨铁不成钢啊，又气又怒，再加上南诏、突厥都不太平，积劳成疾，竟然如此轻易就薨逝了，现任太子赵宗仁即位，改年号为成宣元年，立太子妃姜氏为皇后，姜皇后的父亲本是朝中御史中丞，在第二年升为宰相，姜皇后的哥哥姜城仕掌管神武军，负责禁宫安全，上官云啸将军封为镇国大将军，除了负责东都城安全之外，还负责巡视各个边境战况，直接向皇上汇报，一时之间，天地变换，皇上身边尽是亲信和忠将，民生富足、天下顺意。
　　上官琰也大概知道了将军大半年来都在干什么，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为锦鲤体质，否则怎么身边人都是事事顺心呢，只是那个在江边弃儿的妇人，不知是否也能沾到自己的福报，现在想来，还是要感谢她当初把自己留下，否则可以预想到自己将要过着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那就是另一种人生了，但是之后自己还能在将军府中栖身多久呢，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是否还能记起自己呢，纵然记起了，又该给自己何种身份呢，怎样向市井传闻交待呢，算了，想的太多果然伤神，也伤胃，才喝过下午茶的奶乳，怎么这会儿又饿了？上官琰随即叫上绿翘，到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快点儿，去看看神医来了没有，要快！”
　　“成双，去宫门口候着将军，看看有没有相熟的小太监能去递个话，就说小姐要不行了，快！”
　　什么叫小姐不行了？上官琰远远就听见管家在潇湘阁门口指挥着下人们，难道小琬出事了！
　　上官琰快步跑到管家面前，瞪大了眼睛问：“曹管家，出什么事了？”
　　“大少爷，”管家此时满头是汗，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小姐午后用过下午茶点就开始上吐下泻，后来就喘不上气，脸色憋的青紫，水也喂不进去，二少爷也是吃了一样的东西，并没有异常啊，也叫了后厨的人过来问话，都说饮食如常，并没有吃过额外的东西，怎么就......”
　　正说着，有小厮拽着医师模样的人向这边走来，小厮力气很大，速度也快，那个医师恐怕自己是快要飞起来了。
　　上官琰此时脑袋“轰”的一声，脚步随着医师进入了阁中，夫人抱着小琬坐在塌上，已经哭不动了，头发散开两缕飘在额前，小琬嘴边泛着白沫，伴随着还有身体的抽搐，新做的白锦缎小夹袄上满是污渍，满屋散发着一股酸涩的味道。
　　医师命人将所有的窗子打开，让无关人等离开房间，只留两个丫头伺候，上官琰也被请到院中，只刚才匆匆一见，他几乎断定小琬就是食物过敏，此时他真是恨死了自己的大意，往日里不在乎自己性命也就算了，大大咧咧的过了将近百岁，好多事情还是弄不清楚，如果真的连累了小琬，那自己就是上官家一辈子的罪人了。
　　此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是一队人，上官将军带着几个御医和助手进了院子，上官琰冲过去对着御医说了自己不小心撒了豆粉在牛乳里，妹妹可能误食了，御医说请各位放心，进屋就开始治疗起来，看样子是要施针，上官琰稍微安心了一些。
　　将军与大伙儿一起在院中等候，一位御医出来告知进展，说是幸好之前的医师做了急救，现在症状已经控制住，御医们还要会诊，商量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也多亏了大少爷提醒了他们，治疗方向才不至于有偏差。
　　月色好凉，夜里好冷，上官琰的心一直揪着，直到将军命令他回兰亭阁睡觉，怎么睡的着，他想起来了妹妹刚出生时粉白的样子，想起了她软软的手指握着自己手的样子，想起了她伸手要哥哥抱抱的样子，一阵心痛，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