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为歌冰做琴》燕小楼

17、第17章

　　【第17章　1151年7月·大理·冰骨雪心】

　　“妃嫣！”单飞这才发现燕妃嫣的处境，心中大叫不好，他化去护盾，飞鹞般扑向门口，右手用尽十层功力一招降龙掌拍向冷孤云，左手一招化险为夷扯过燕妃嫣，顺势一转，背朝冷孤云护住燕妃嫣。

　　降龙掌出，十八条至刚至阳的火龙张牙舞爪呈扇型呼啸着冲向风雪旋涡，两者在空中碰撞，激起千层激荡，上好的雕花红木门“轰”地一声炸成碎片，搅拌着断龙残雪的粉屑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门口一片狼藉，柳无心和夏藜儿有单飞降龙掌的阻隔再加上自身开起的护盾，两人毫发无伤，单飞却是一阵血气翻腾，他定定心神，放下怀里的燕妃嫣，乍一松手，却见她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面上凝着一层薄薄的冰雾，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燕妃嫣双眉紧颦，紧咬樱唇，不住地颤抖着，身子不堪负荷似地摇晃了几下，猛地仰首向前“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更多的血从她微启的嘴角流出，沿着白衣像牡丹怒放般渲染开来。燕妃嫣手无力地一松，那朵紧攥在手中的朱纱桃花，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激起点点血花飞溅起来，触目惊心。

　　“妃嫣！”单飞眼疾手快一把又揽住燕妃嫣，才不至于让她腿软地瘫倒在地。

　　冷孤云这才清醒过来，他呆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要把它盯穿——自己居然又一次向妃嫣出手，更不可原谅的是——竟然险些伤了单飞。

　　他眼中一黯，心中愧疚，却只能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缩在柳无心身后的夏藜儿和靠在单飞怀里抖成一团的燕妃嫣，凌空掠起，跃上墙头，几个梯云纵便不见了。

　　冷孤云一走，堂上那股冰霜迫人的寒气渐渐消去，众人苏了一口气，纷纷围上来察看燕妃嫣的伤势。

　　因为有单飞先以降龙掌截住夕城雪照，又以背代俎挡去余招，燕妃嫣总算保得命在，却因为她毫无武功，也被震得经脉紊乱，这才喷血不已。单飞将她放平在地上，让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中，点了她身上几处大脉的穴道封住血。

　　“帮主……”燕妃嫣撑起眼皮，吃力地挤出话来，“不要、怪他，他、他也是一时失控……”

　　“我知道，我们一场兄弟不是当假的，你别说话，我现在担心的是你，撑着点，郭药座马上就来了。”单飞握住燕妃嫣的手，不断输送内力进她的身体抵抗寒毒。

　　燕妃嫣扯起嘴角微微一笑，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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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过了不知道多久。

　　燕妃嫣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争执声吵醒。她睁开眼，有片刻的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懒洋洋地在自己房间中那张舒适的大床上醒来，直到那古色古香的帐顶扑入眼里，记忆才像潮水般涌回脑中，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痛，全身骨骼仿佛都僵成了冰般倒刺着血肉，又冷又痛。

　　窗外鸟儿啁啾，在一片初阳辉照之中，空气中沉郁的紫檀香气若即若离，燕妃嫣吃力地偏过头去，隔着半垂下的淡烟流水般飘拂的绿烟轻罗绣帏望去，室内空无一人，对着床一张紫檀雕花红木圆桌，四张圆面紫檀镂空鼓椅围着，桌上一盏红纱珠络玲珑灯笼，旁边有乳白色、糯黄色、蜜橘色的各式小糕点，朴素而乖巧地摆放在雕花小盘中。温柔的橘色光芒在灯笼的映照下，散发出臃懒和宁静的光泽。再过去是金丝楠木檐柱之间镶嵌了一弧雕刻蝙蝠纹的月牙拱门，薄纱摇曳着垂下，门下是一扇绣着山水花鸟的蓝田白玉如意小屏风，隔开了内室和花厅，屏风外面有人在花厅争辩着什么，那是单飞和郭香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进来，没人发觉燕妃嫣已经醒来。

　　“帮主，你要给妃嫣作主啊！上次是剑刺，这次直接用残雪九式，再这样下去，我表妹迟早要断送在他手上！”郭香激愤的声音。

　　单飞安抚郭香：“云是一时失控，我相信他本意并非要针对妃嫣……”

　　郭香恨恨道：“一时失控就差点要了妃嫣的命了！妃嫣一点武功都没有，现在更是我们缘帮的人，难道长老就可以随意恃强凌弱杀死帮中的兄弟姐妹？”

　　“可是……”单飞张口欲言，又被郭香打断。

　　“帮主，你再不管管冷长老，下次就只剩妃嫣的尸体了！”郭香是出了名的护短。

　　“云现在也不知所踪……等妃嫣醒来，云找到了再说吧。”单飞头痛不已，郭香要求处置冷孤云，妃嫣又不让他处置冷孤云。

　　“我不管！”郭香提高声音，“如果帮主这次不给妃嫣一个公道，我就带她离开缘帮回峨嵋山去！也好过我这可怜的表妹送命在这里！叫我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姨丈姨娘交代！”

　　“啪！”内室传来一阵声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匆忙抢入内室一看，只见一张圆面紫檀镂空鼓椅倒在地上，滚到桌下，燕妃嫣半裹着锦被摔趴在地上，以手撑地仰着小脸朝他们笑：“好冷哦，我舍不得放开被子，没想到绊了一下摔倒了。”

　　郭香疾步绕过紫檀雕花红木圆桌，将燕妃嫣从锦被的纠缠中解救出来，扶她上床，又拣起锦被抖了抖，给她盖上，嘴里唠着：“别乱动，你还有伤在身呢。摔着哪了没？”

　　燕妃嫣摇头：“我没事，就是身上有些痛而已，香香姐姐，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傻丫头，说的什么话。”郭香细细地帮她掖好被子。单飞已扶起那椅子摆好，也走过来观察了一下燕妃嫣的气色，点头道：“气色还好。”

　　郭香瞪了单飞一眼：“内伤才是最严重的，从外面怎么看的出来！”

　　燕妃嫣见状赶紧劝道：“香香姐姐，你别怪帮主了，昨天如果不是帮主，我连命都保不住了。”

　　“昨天？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今天是七月二十一。”

　　“三天了？”燕妃嫣吐吐舌头，没想到电视中动不动就昏迷个三五七天也让她碰上了。这次真惊险，差点小命玩完了，江湖比自己想像中的危险的多了。回想那天中招的那一刹那，那彻骨的寒意，那凛冽的杀气，夹杂着死亡的气息，蔓延全身，将她包围的感觉，令她想起来又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郭香在床边坐下，拢住燕妃嫣的肩膀道：“香香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燕妃嫣听出言外之意：“就是说很难治吗？”

　　单飞和郭香闻言都是面色黯然。

　　“那，有生命危险吗？”燕妃嫣小心翼翼地问。

　　郭香摇摇头。

　　“那就没事了嘛。”燕妃嫣向来乐观，听说没有生命危险，便放下心来，笑道：“不用担心嘛，帮主说了要送我去翠烟门学武健身，锻炼一下，身体就好了。”

　　“妃嫣……”郭香心疼地看着燕妃嫣道，“你已经不能再练武了。”

　　“为什么？”燕妃嫣睁大双眼，其实她不是很介意这个啦，就是有点好奇。

　　“冷长老的残雪九式，当今武林没有对手，帮主勉强接下第一式，及时拉开了你，只能保你性命，你本身毫无内力基础，中了余招的寒毒，早已入侵你的五脏六腑，我的药能帮你调养身体，但是你的全身骨骼已有部分冻成冰雪，除非能觅得奇药，否则你终身都不能习武，也经不起任何强烈的撞击。”郭香埋怨地斜倪了一眼单飞，“都怪冷长老，太过分了！”

　　“那我不习武好了，没事的。香香姐姐你别怪冷长老，当时他真的失控了。”燕妃嫣赶紧出言维护了一下冷孤云。郭香对她来说如另一个姐姐，她不希望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对冷孤云心生不满，他太可怜了。

　　其实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但是因为冷孤云的武学成就，燕妃嫣又特别崇拜英雄豪侠，因此对他便格外滴生出一份无与伦比的怜悯来，恨不能以身相代替他受苦。

　　“他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你还袒护他做什么？”郭香柳眉倒竖，“我一定要帮主处置他！”

　　“香香姐姐，你别这样，妃嫣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冷长老已经很痛苦了，我不希望因为这事再让他受到处置，我会更加难受不安的，香香姐姐，你就当让我安心养伤，不要再计较了好吗？”燕妃嫣苦苦求情。

　　“你……好吧。”郭香见燕妃嫣如此，知道养病中人切忌心浮气躁，摇头叹气地答应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少跟冷长老见面，你们每次见面准没好事。”

　　“是啦，香香姐姐。”燕妃嫣抱着郭香的胳膊撒娇。

　　“云现在还不知所踪，唉。”单飞叹了口气。

　　正担心时，屋外有人扣门：“帮主？”

　　“谁？”

　　“千雪。”千雪和她哥哥鬼束都是冷孤云的随从。

　　“进来。”

　　千雪穿一个穿黑色劲装，手里握着一封书函走进来，方要向单飞行礼，却见到病榻上的燕妃嫣，张大嘴巴道：“妃嫣？你没和冷长老去苗岭吗？”千寻和鬼束受主人影响，平时沉默少言，有时候冷孤云出任务不带他们，他们便安静地在落脚处等，不会四处走，因此不知道燕妃嫣被冷孤云打伤的事。

　　燕妃嫣和郭香听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单飞也有一时的惊讶，却突然想起来：“郭药座，冷长老是不是向你要过两份解蛊药？”

　　郭香点头道：“是了，七月十八那日他是来问我要了两份解蛊药。”

　　单飞点头微笑道：“那就是了，冷长老想必是想带妃嫣同行，没想到后来临时出了那事。”

　　燕妃嫣听了心绪万千，却不表露在面上。郭香则嘀咕了一声：“幸好没同他去，否则能出什么事都不知道。”

　　单飞又道：“千雪，你知道冷长老在何处么？”

　　千雪点头，呈上那封书函：“冷长老今天托口信要千雪把这封亲笔书信交给帮主报平安。”

　　单飞接过书函，取出信纸——

　　飞：我已在前往苗岭途中，特书此信以报平安。妃嫣一事深感内疚，望千万妥善照顾于她，五毒教事毕我必寻青睛火狐回来。冷孤云字

　　青睛火狐是一种生活在极寒之地，其性却极热的罕见异兽。

　　“没事了，千雪你先下去。”单飞挥手遣退千雪，正要和郭香说话，听得花厅外千雪的声音传来：“燕门主——”

　　“娘？”单飞赶紧起身迎上去，只见青苹红杏打起月牙拱门上的薄纱，燕若苹领着尹含烟和另外一名女子进来。

　　“飞儿。”燕若苹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听含烟说，这里有位姑娘因为缘帮的事几次险死，这次更是被冷长老的残雪九式伤到，遭了寒毒？”

　　“是的，娘。”单飞恭恭敬敬扶过母亲。

　　郭香也起身向燕若苹行礼。

　　燕若苹微笑还礼，转向塌上的燕妃嫣，见她欲起身，便道：“你躺着便好。”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点头道：“钟灵琉秀，果然是块好料。”

　　郭香闻言忙道：“燕门主，我这表妹受了寒毒，不能再习武了。”

　　“无妨。”燕若苹微笑道，“我翠烟门有一种不传秘技叫做冰骨雪心，修习后能够化骨为冰，由内而外散发寒气，这门内功修到登峰时，更能呼唤冰雪，封冻千里，是翠烟最高心法。妃嫣中了寒毒不死，自身已具冰骨，修炼此功，事半功倍，不在话下。”

　　“中寒毒就能事半功倍？”郭香表示怀疑。

　　“当然不是每个中了寒毒的人都可以修炼。一般人中寒毒，体内只有毒素，修炼冰骨雪心虽然前期能够事半功倍，但是后期经不起寒毒侵身和冰骨雪心的刺激，终将加快死亡，而妃嫣不同，据我所知，冷长老的残雪九式本身并无寒毒，只是让妃嫣形成了冰骨，并发的寒毒是因为她全无内力，无法抵抗冰骨所造成的负荷，才会形成寒毒，以你们的想法，要根除她的寒毒，治标先治本，必定是先去除冰骨，然而冰骨既成，又怎能如此轻易去除？否则冷长老的残雪九式就不会如此令人闻风丧胆了。我的方法就是，传授她冰骨雪心，一来，可以利用自身冰骨的有利条件，事半功倍，二来，冰骨一旦为己身所用，不再排斥，寒毒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你们觉得如何？”燕若苹娓娓道来。

　　郭香和单飞眼睛俱是一亮：“好主意！”

　　“不过，冰骨雪心只能传于翠烟弟子，妃嫣，你可愿意加入我翠烟门？”

　　“如蒙不弃！”燕妃嫣开心极了，“妃嫣早对翠烟门向往很久了。”

　　燕若苹含笑道：“听说你轻功不错？含烟这孩子对你推崇备至。”

　　燕妃嫣有丝尴尬，她想起那日千寻塔上两女的推心置腹，以及那一跳时两人握紧的双手，终于决定放下陈年往事，便朝尹含烟微微一笑。

　　那一笑，两女之间前嫌尽弃。

　　单飞和郭香却惊讶极了：“妃嫣，你会轻功？”

　　燕妃嫣不好意思道：“恩，是清晓师太指点我的，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呢，帮主，香香姐姐，我不是有意隐瞒的，你们千万别怪我！”

　　单飞笑道：“怎么会？只是一直看不出你居然会轻功。”

　　郭香则是责怪道：“既然轻功不错，怎么不懂闪避？”

　　燕妃嫣吐吐舌头：“忘了嘛！人家学了才没几个月，还没习惯哦。”

　　尹含烟笑着将那日塔上燕妃嫣抱紧金雕像不敢下塔的趣事说了一遍，众人大乐。

　　如此又聊了一阵，燕若苹拉过那面生的女子道：“妃嫣，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将来的四师姐，何暮雪。你们先聊，飞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三女中，何暮雪十九岁，燕妃嫣十八岁，二女年纪相近，尹含烟虽然二十四岁，但与燕妃嫣早前已经相识，因此三女谈得甚是投机，郭香请两女将来代为照顾燕妃嫣后便起身离开去厨房准备药膳了。

　　少倾，燕若苹和单飞回来，道：“你们三个准备一下，今晚就回翠烟行拜师礼。”

　　“可是师父，妃嫣的身子……”因为唐一尘的关系，尹含烟对燕妃嫣比较关心。

　　“无妨的。”燕若苹道，“寒毒要不了命，郭药座他们本来担心的是她的冰骨，如今冰骨能为我们所用，自然也构不成威胁，而且飞儿很快就要返回汴京，我要早些替他调教好妃嫣的武功。”

　　燕妃嫣听她如此说，不禁担忧道：“那您的身体……”

　　燕若苹欣慰道：“在你昏迷的那几日里，解蛊的人就来了，五毒教的蛊只需一解，就什么都没事了。”

　　又寒暄一阵方才带众女下去，只留下单飞和燕妃嫣。

　　“帮主，你的……呃、师父……燕门主……”燕妃嫣语无伦次，话说到这份上了还叫燕门主未免太生份了，如果叫你妈妈他又听不懂估计，没行拜师礼前叫师父的话似乎又不太妥当。

　　单飞善解人意地接口：“我娘怎么了？”

　　“她，没再提翎翎姑娘的事了么？”

　　单飞双眼一敛，片刻方道：“刚刚我娘就是这事和我在说了会……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我已经派人去寻我……妹妹了。娘吃了很多苦，这点忍耐，她还是等得的。”话里却满是无奈和心疼。

　　“帮主。”燕妃嫣习惯地伸手握住单飞的手，捏了捏，以示鼓励，却不曾想到这才古代是不合礼仪的，握住单飞的手后才醒起，一时间两人望着交握的手，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