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岗密语》郭北辰

6、六

　　梁果离开宿舍已经有两周了。以前她在的时候倒觉得是个大话痨，每天都会让自己的脑子觉得很吵。可当她真的搬走后，胡心渟才发现自己的世界整个都空了。
　　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去食堂打饭，一个人看比赛，一个人去图书馆。胡心渟原来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在诺大的校园里独自生活。可当她真的只身走在来去匆匆的人群之中时，才蓦然发觉自己的漂泊与无助。可能是自己早就习惯了，有果子的世界。
　　于是最近胡心渟每次结束晚训过后，都会再多练一会基本动作，比平时回宿舍的时间更晚。她尽量不让自己在夏澄琳和聂雨彤的热烈讨论中想起上铺那张空落落的床。
　　“小夏，你不是也喜欢新闻吗，怎么没一块转啊。”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呀，而且文艺部不能没我，咱们到时候还要并肩考研呢。我可不会不讲义气，抛弃好姐妹和没什么前途的专业，转身就投奔另一个学院去。”
　　站在门口刚准备掏钥匙的胡心渟忽然就停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不自觉地垂下手臂转头就走，大脑一片空白，来到星空下空旷漆黑的操场上。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在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前方的道路满是考验，曾经的朋友都不在了，剩下的大多也只是彼此见面互相打个招呼的泛泛之交。校园那么大，却像这无尽的黑夜一样那么空旷。各种组织，各种社团，一个活动列表里甚至就会又多上百个微信号。可当热情褪去，舞台散场，真正留下来的知心朋友又有几个，日后还会主动联系的又有多少。
　　她突然觉得，陪伴这种东西，来的快也去的快。离开父母，离开对果子的依赖，才真正体会到它的真实之感。可能这也是她没加入学生会的原因吧，她怕大家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临时聚在一起，为了加入集体而抛弃个性，最终还是会各自分道扬镳。即使只是想单纯认识更多朋友，可胡心渟还是觉得，如果轨迹相同，引力始终会让他们相遇，就像地球与同步卫星，偶然产生的缘分才能带来更多惊喜。
　　那么，以后就该开始新的生活了。她坚信自己选择的轨道是正确的，而身边那些最关心自己、最爱自己的人们也始终在和她一同前进，那就做一只“竹蜻蜓”探索号，去漆黑未知的宇宙中继续寻找自我，寻找行星。
　　“爸妈和果子可还等着我一起去看奥运会呢。”
　　天生乐观的竹蜻蜓又重新充满了斗志，要说善于开导别人，胡心渟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虽然这话是老教练说的。从前在训练队的时候，经常有小队员因为比赛失败或是偷懒被骂哭，而胡心渟总是做那个知心大姐姐，把他们逗笑，让他们走出阴霾，相信自己。
　　“是你啊。”
　　“大神？你怎么在这。”借着微亮的灯光，胡心渟看见是个熟悉的身影。
　　“拍星星。”戴冰手里举着相机，说着便按下了快门。
　　没想到大神还挺浪漫的，专门为了拍夜空大晚上的出来在操场上晃荡。
　　“为什么叫我大神？”连拍了好几张后，戴冰在寂静中突然问到。
　　“你不是拍照很厉害吗，听我朋友说过。”
　　“哦。”
　　还真是难聊，又是一阵寂静。大神举着相机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什么，看起来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胡心渟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回宿舍怕自己又感到孤单，留在这里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大神摆弄相机，自己也顺便欣赏夜景。
　　“真是像星星一般的存在啊。”即使操场再昏暗，银白的月光洒在戴冰的脸上，依旧可以清晰勾勒出他俊秀的脸庞，夜的寂静，为他深邃而又闪闪发亮的眼睛更加一丝神秘。眼前的人实在太完美了，每一次低头，每一个动作，都随时能定格成一个无需修饰的镜头。
　　这是胡心渟第一次这么久的仰望星空，抬起头后，脖子仿佛就被固定住一样，时间静止了，声音也消失了。她看见云雾轻盈地从月亮下方飘过，缓缓地移动，柔和地拍打缠绕着。月亮向没有一丝波动的黑色长空发散着清冷的白光，抚慰着大地之上尚且躁动不安的生灵。
　　“看，流星雨。”戴冰突然激动地说道。
　　“哪呢哪呢，怎么没有。”
　　“避开月亮，往没光的地方。”
　　胡心渟赶紧往其它地方张望，视网远离地面，天空竟然如此之大。此刻就好像一幅没有色彩的画呈现在眼前，一眼却望不到边。
　　“这里。”戴冰看她还没找到，放下相机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我看到了！”
　　光拖着尾巴，飞快地划过黑色底片。一个个雀跃的美丽生命，相继消失在夜的宁静与安详之中。很快，这场奇景也结束了。
　　“这么壮观，怎么没有其他人来看啊？”胡心渟还在激动不已。
　　“小型流星雨，可能大家不关注，所以没有收到消息吧。”戴冰收拾设备，准备往回走。
　　“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儿？”
　　“就想出来走走。”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起伤心事，胡心渟赶紧扯开话题。“对了，教练说让搭档之间互相了解一下，我还不太了解你呢。”
　　“是吗，我还以为大家都差不多知道呢。”
　　“第一条，没想到你这么自恋啊。是校草就了不起吗？”
　　“校草吗？我都不知道。”
　　“哎帅哥就是天生优越感太强，不过呢要想有更多人气，我劝你还得食点人间烟火。不然你看人缘太差，都没人敢找你组队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怎么说我曾经也拿过华北赛区冠军，虽然是游泳，而且也好几年没练了。不过咱身体素质还在，看你这么瘦，以后有啥体力活，我罩着你。”
　　戴冰在黑暗中突然不出声地笑了，然后漫不经心地看向一边：“戴冰，射手座，华东地区，心理学院学生，喜欢摄影，微博账号是本名。”
　　“告我用户名干嘛，想吸粉啊，可惜了，我连账号都没有。对了，万一以后有什么事联系我，要么电话，要么短信。”
　　“这都快5G了，你是住山里吗。”
　　“我一般都不开流量的，屏蔽消息，清静自在。你不觉得通过社交软件发出的消息就变得随意了吗，通知栏一会儿一闪一会儿一闪的，大脑信息接收量太大了，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用短信通知比较正式，也更有诚意。”
　　“这倒是，虽然现在手机照相的功能也越来越强大了，可相机才是最真实最尊敬被拍物的。”
　　“不愧是摄影爱好者，我还得感谢大神让我能有幸欣赏到这场星象奇观了。”到岔路口了，胡心渟摆了摆手，向右边的女生宿舍区走去。
　　“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