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漫漫升阶路》离人照花

3、第三章 穿越

　　黑暗中，王潇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身体非常疲惫，脑子也混混沌沌，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感觉眼皮却有千斤重，试了许久都无法睁眼。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身体像是坠入水中，她害怕地挥动手臂，仿佛推开了什么东西。过了许久，她才疑惑，自己在水中怎么好像还是可以呼吸？还没琢磨出什么，又感觉身体被推入了一个狭小的通道，在挤压中以头朝下的姿势被推了出去。
　　肺似乎有点难受，过了会儿，肺舒服了些，便听见耳边有虚虚实实的声音传来，听不太清。接着，她感觉屁股被拍了拍，混和着茫然、害怕、委屈等情绪，王潇下意识的哭出了声。等到被擦洗完，被抱起，又被另一个人翻翻眼皮，视线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是谁。接着，被一阵扯手扯脚轻微地按抚完身体后，才反应过来，哭声像是一个婴儿的声音，这是我的声音？难道重生了？
　　王潇刚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便又被抱起，似乎到了个有点血腥味的房间。很快，嘴里被塞入了什么东西，身体下意识吸了吸，微腥微咸，吸着吸着便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又睡了过去。
　　天兴五年十一月末午后。
　　可能是因为身处南方，也可能是因为今年比往年要暖和些，虽然已经入冬，但在午后的太阳下,只薄夹袄王潇便觉得很暖和。
　　王潇，不，现在该叫秦璎了。秦璎背对着阳光，坐在母亲特意让人搬到庭院的软榻上，无聊地看着同样背光的双胞胎哥哥一如既往慢慢地搭着木积木，思绪也慢慢飘远。
　　回想以前的经历，就像是做了个长长的梦，那个曾说与自己绑定，能通过意识接收指令的时空仪39号，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消失不见。
　　来到这儿的两年里，前半年基本浑浑噩噩，不是吃就是睡。八个月后，脑袋才算真正慢慢清明。
　　自己所在的家庭算是这个时代的寒门，祖上据说是源自太原王氏支脉，中间没落了百年，但依旧算是中型地主，亲朋中也一直有官吏不断。新朝到来，小家庭里，祖父和父亲又重新有了举人功名，家中的资产和地位才又上了个新台阶。可惜祖父祖母在五年前访友时意外亡故，本打算参加下届会试的父亲，因着守孝也只能放弃。又因父亲是独子，家中有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所以家里人口简单，只父母二人，包含自己兄妹四个，但家中的各类仆人却有几十人。仆人们大都兼管农商事，部分房间更是用作仓库，所以住的房子虽然占地近十亩，也没有太空旷。
　　父亲名叫王斐，字文达，年三十，长相斯文秀气，一双杏眼，加上深深的酒窝，笑起来格外清澈显年轻，每次母亲面对父亲的眼睛时，都会快速妥协。其性格温和谨慎、开明包容，当初娶妻时，便是他主动劝服祖父，同意外祖父提出的第四子无论男女继秦姓的要求。
　　与这个时代的文人不同，父亲除了看书访友，偶尔去村里的私塾讲学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改造发明各类工具上。像村子的水车，前几天父亲终于在原有水车的基础上，通过改进轮轴，利用水力为动力，配合水池和连筒，使得水车可以低水高送，大大节约了人力，秦璎越看越像是筒车，无意识说出了声，父亲思考了片刻，便决定以它命名。
　　前几年，父亲见村子里很多农户没有耕牛，还发明了踏犁，虽然速度没有牛耕快，但却比现有的工具快且省力。最让秦璎觉得受益的是厕所，居然是水冲式厕所，青石板铺地，白瓷为槽，既有蹲厕也有坐厕。（多年后秦璎才知道，水冲式厕所压根很久很久前就已发明使用了，甚至还有更豪华款的，只是自己家这个更实用，造价更便宜罢了。）
　　母亲名叫秦芝，年二十九，长相明艳大气，一双桃花眼不笑也带三分笑。或许是因为早早管家的缘故，秦璎觉得母亲冷脸时极具威严，但笑起来却又眉眼弯弯很是可亲。
　　其性格外柔内刚，既精明强势，也温柔厚道。
　　外祖家是医药世家，祖上更曾出过太医。当年因战乱，外祖父从北地逃难至苏州遇到外祖母，两人又和家仆一起因战乱逃至洪州。可惜的是，逃难路上接连遇到流寇，虽有家仆保护，但两个儿子都因流箭横死路途，只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忠仆的护卫下，最终带伤逃脱流落洪州。外祖母四十多岁才重又生下母亲，却因高龄产子血崩而亡。
　　外祖母因娘家是苏州豪富且精于商道留下不少钱财，但外祖父医者仁心常免费施医赠药，所开医馆一直处于大额亏损状态，所以母亲很小便开始学习管理家产，维持医馆的亏空。六年前，外祖父因为水灾去往疫区救人，虽然救人无数，却因年老感染时疫，病愈后身体虚弱，未过多久便过世了。母亲偶尔会私下和秦嬷嬷感叹，父亲和外祖父都是散财能手，每每见父亲大费银钱行善事，便会想起外祖父，总是不忍拒绝，秦璎却觉得母亲是个颜控，父亲的颜值肯定占了很大原因。
　　大哥哥名叫王琮，年十岁，今年已通过府试是个小童生。长相清俊，一双桃花眼，加之深酒窝，在秦璎看来，既帅却又可亲，只要中途不长残，未来必定会迷倒万千少女。
　　大哥哥性格温和勤勉、自律内敛，极其富有作为长兄的责任感。对于秦璎提出的每个问题都会细细回答，从来不会不耐烦，哪怕在大家看来是天马行空的问题，他也会认真地查找答案后再一一回复。每每和父亲出外访学购书，都会细心为弟弟妹妹们挑选礼物。有时，秦璎觉得他比大人还要自律，无论严寒酷暑，他总是自觉地为自己规划好时间，安排好相应任务。早晨和外院的侍剑习武强身后，便高质量一一完成自己或王斐安排的学习任务。每日，除了为让眼睛休息一下，会陪着弟弟妹妹玩耍当做放松外，基本上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可能在他看来，给弟弟妹妹们讲故事教识字，再出问题考他们，也算一种娱乐吧，毕竟几个小朋友都遗传了好基因，尤其是记忆力，听过看过后大都不会忘记，极易让人有好为人师的成就感。今年上半年，他已是正式的小童生，因为明年要参加院试，所以秦璎觉得他似乎更自律了，就连父亲都在提醒他应平常心待之，近期带他出门的频率也有所增加。
　　大姐姐名叫王琦，年七岁，长相极像母亲，性格更像父亲，温婉秀雅、豁达腼腆。不过，有时秦璎觉得王琦其实也挺像母亲外柔内刚的性格，特别是去年开始学习女红后，好几次她都看见王琦被针扎后，一边疼的掉眼泪一边还坚持练习，秦嬷嬷说她极有天分，现在绣的东西就已经初见灵气了。有时候，秦璎觉得古代的女子真的很辛苦，王琦才七岁而已，便要每日读书，练习古琴、女红、画艺、书法等，偶尔还会陪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处理家中事务。除了逢年过节，每天的时间也常被安排的满满。这几日，母亲觉得大姐姐画画天赋也不错，正想着让父亲也一起摸索着找个画师，请上门教大姐姐画艺。
　　二哥哥名叫王琅，也是这具身体的双胞胎哥哥，今年三岁，长相粉雕玉琢，就像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性格则温吞淡定又细心挑剔。秦璎觉得他有成为强迫症的前途，比如搭木积木，从没有人教他，但是每次他都会先一一分类好形状，然后再搭。有一次秦璎在他归类好后，故意弄乱推到一旁，他只是皱皱眉头，重新拨回再一一分类；秦璎再推后，他又皱皱眉头继续分类；秦璎忍不住还想再推时，他终于拦住了秦璎，嘟着嘴巴说：“妹妹不乖，不跟妹妹玩。”然后，就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要求丫环抱他去床上午睡。事后，整整两天，无论秦璎怎么逗他都不搭理秦璎，直到向他道歉并表示不再犯，他才原谅她愿意跟她说话。嗯，可能还有成为小心眼的倾向，气性太大了。睡觉时，秦璎常踢被子变换各种形体，王琅两岁后，却能睡下时什么样醒来后还是什么样。
　　曾经，秦璎怀疑过，王琅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秦璎这具身体记忆力不错，但发声系统却有点不太受控制。一岁左右她已能完全听懂身边人的言语，而说话嘛，直到现在还会出现嘴巴比脑子快的步伐，时不时会说着说着就冒出新中国的普通话。其实相比正常小孩，秦璎语言发育还算可以，但同一天出生的王琅，一岁不到，他便已能听懂身边人的话语；一岁半时就已经能很流畅表达自己的意思。虽然大部分时间，他的语速偏慢，以短句为主，但王璎怀疑，语速慢主要是因为他性子原因。
　　最近半年，王璎更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二哥的语言差距又进一步拉大了，因为他们的父母开始会偶尔教一些简单的唐诗和字了，王琅小朋友只要认真听过见过，哪怕只有一次，居然大都能记住，还能一字不落地背出。而她，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记忆也少见的好，只要多听两遍便也能同样做到，但差距面前，她依旧感觉到了挫败感。有时看着那些木字卡，她好想大喊一句，老子都认识啊，但是就是读不利索啊，这个朝代居然沿袭唐代用“雅言”作为普通话，也就是官话。怎么办，舌头表示真的有点难啊。虽然觉得王琅小朋友有点聪明的过分，但是经过了一年多的观察，秦璎觉得他应该不是穿越者，除了记忆力和模仿能力强的过分外，平日他并没有太多奇异表现。反而，王琅运动能力很差，按周岁算，下月便两岁了，走路还依旧不是很稳，而她早已能跑能跳了，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生而知之者？还是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对于后面这一点，秦樱打从心底不承认。
　　秦璎，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因为父亲当年的承诺，所以她跟着母亲姓。刚到这个世界的前半年，她基本都浑浑噩噩的，不是吃就是睡。等到能听懂身边人的语言了，又因为身体抵抗力不太好，不是生病就是在努力地练习口语，也就这两个月开始稍微好些。
　　目前，她只能有限的了解到，自己似乎是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中国。但中国的历史在五代十国这里转了个弯，没有出现黄袍加身武艺高强的赵太祖，只有济世救民勇猛善战的齐太祖。为了尽快了解这个时代，王潇觉得自己也算是拼尽全力，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各种讨笑卖乖彩衣娱亲。又为了尽早认字看书，更是各种在父亲面前疯狂刷脸刷智商，直到昨天和哥哥一起去私塾接父亲回家吃饭，在房外偷听老秀才讲齐太祖和现任皇帝事迹，才算是对这个社会初步了解。
　　“大庆元年，齐太祖武帝秦灼，定都洛阳，改国号为齐。”
　　“武帝在位期间改革科举制度，废公荐制，设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为科举公平推行别头试、锁院制、糊名制、誊录制等制度。建行省制，设一都十七省，十七省分别为甘肃、四川、贵州、广西、湖南、湖北、江西、广东、福建、浙江、安徽、江苏、山东、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在位期间，严查隐户，大兴水利……”
　　“大庆三年十一月末，武帝因旧伤突发，引高热不退病故，年五十九。同年，太子秦勉即位，次年改年号为天兴。现为天兴五年春，五年来，今上权谋善战、纳言求治、锐意图治、忠厚仁恕、节俭爱民、任贤用能……”
　　王璎听着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先帝在位期间，鼓励女子学文知理，并赐过三名女子在朝为官。一位在太医署任尚药局司医正八品；一位在翰林院任六品修撰；还有一位在工部任九品司务。虽然只有三人，且其中还有一位在太医署，但作为一个男性帝王，如此开明，太少见了吧。可惜，哪怕有开放的唐朝提高了女子的地位和自由度，但是女子为官依旧被大部分的男性朝臣和世家压制。自去年，太医署女司医因故辞官后，朝中已无女官，但女子地位还是得到了很大提高。
　　秦璎深深地怀疑，齐太祖极有可能也是穿越者，因为苏轼、李清照、毛主席等名人作品或经典语录，居然都成了他的代表作。比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女子能顶半边天”……
　　先帝鼓励匠人农人等发明创新，鼓励海贸商人等积极寻找未知农作物，还提出如证实于民有益，朝廷除赐赏金银外，另酌情重奖。更有传言，先帝曾在醉后，私下拉着帝师周太傅的手，含含糊糊地提及“世无饥民”“亩产千斤”“一日千里”等宏愿。
　　秦璎不知道这个时代，是不是还会有其他更多的穿越者，哪怕有她也希望各自安好，老乡见老乡相拥而泣就没有必要了……
　　恍神间，秦樱感觉有人捏捏她的手，又将手伸进衣服里面摸摸她的背，原来是秦嬷嬷估摸着他俩差不多消食完毕，准备带他们回房间午睡一会儿。
　　入睡前，作为一个曾经连父母面都没见过的孤儿，秦璎恍恍惚惚地想，这样的生活其实挺好的，除了娱乐手段匮乏、死亡率有点高、婚姻不自主，还有吃的有点让人觉得坑外……目前真的都挺好，特别前几日她坐在外院门口，在心里念叨有什么办法回未来空间时，一道冬雷在她眼前劈倒了一颗枯树，她越发觉得目前真的活的很不错。
　　傍晚，秦璎喝着鸡丝粥，看着桌上芋头炖鸡、水蒸蛋、水煮白菘、清蒸鲥鱼、虾仁蒸豆腐时，虽然觉得味道蛮好，但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吃辣区，长久不吃辣真的有点痛苦。更坑的是，没有辣椒就算了，居然还没有铁锅，不吃猪肉！怎么办，又有点想回千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