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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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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白姐做午饭的事过去整整三天,肖凡出走的食欲还没回来。他仍记挂刀疤脸的事。
说来也奇怪,这些天不见刀疤脸上门,肖凡去药房的路上经过医院,总犹豫要不要过去探望。
可他拿什么理由呢?跟人非亲非故,又是在玉石行工作的,被刀疤脸碰见准惹一顿劈头盖脸的迁怒。
但他又心酸,诚心想帮一把,或许没消息是好事,刀疤脸找到别块水玉做药引也说不准。
他白天想夜里想,实在没精神对着厚厚一摞资料钻研下去,打着哈欠起身,准备泡杯咖啡提提神。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玉石行比往常更安静。之前还能听见白姐捧着电脑追剧的声音,前天她收了个包裹,神神叨叨地上了二楼就没下来过,连饭也不吃。
深居工作室的陈悬只让他别打扰,安静在前厅坐等客人,到点下班。
肖凡确实做得很好,三天里招待了包子铺烧烤摊的小猫小狗,还给送外卖的何老板泡了杯茶。
本以为何老板会是带点优越感的帅哥,没想到意外的接地气,跟他能聊天南海北的话题,坦率真诚,有如沐春风之感。
很难想象他是出国留学过的金融男,昨天肖凡听烧烤摊老板娘八卦,何老板家里有点关系。整条步行街的单身妹子都盯着这个“四有”青年——有车有房有钱有权。
“嘿你说人不能十全十美吧,我寻思这何老板怎么也得有个缺点,十全九美才说得过去。”
烧烤摊老板娘往羊肉串上刷辣酱,肖凡被飘出的烟熏得眼疼。他靠边站,好奇问她:“什么缺点啊?”
“还能有啥,男女关系呗!鱿鱼要下孜然啊?”
老板娘扫他一眼,双手并用,把羊肉串放进空碟,看肖凡拿走一串,接着说:“就进货的菜场,在后头的巷子口,我看到他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的,那女的穿得妖里妖气,腿上还纹了条蛇,啧!不正经!”
“穿衣打扮是人自由,不好说人不正经。”
老板拿着蒲扇过来扇火,烟气冲着街尾熏,肖凡咬下签子剩的碎末,舌头发麻。
“嘿你认识那女的嘛?就替人说话!纹啥不好纹条蛇,看着就瘆人。”
“那白娘子不就是蛇,看那么多遍都不见你发怵。”
八卦以夫妻俩拌嘴告终,肖凡回想起来,烤摊老板娘说的话里有一点是对的,人不可能十全十美。
他朝窗伸了个懒腰,恰好撞见提着盒饭出来的何老板,步行街周边的流浪汉排着队领,个个低头道谢,感激不尽。
大概是何乐居的传统,日行一善。
肖凡看得入神,店门被连着敲了几下没听见,来客走到他身旁,好奇地朝同个方向探。
“你在看什么呢?”
“你……你是哪位啊?”
肖凡被吓一跳,倒吸凉气,貌似吸进了一肺的清香,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道怪特别的。
来者是位女客,五官清秀,瓜子脸,气质文静,带笑的脸上有两个小梨涡。看样子是可以当他姐的年纪。
女客莞尔一笑,参观似的转了一圈展柜,抬头看向二楼紧锁的房门。
“店里只有你吗?陈先生呢?”
“您找陈老师雕玉吗?请稍等,我上楼跟老师说一声。”
肖凡示意旁边的藤椅,匆匆要往楼梯走,被她喊住。
“我是来见藏主大人的。”
谁?什么大人?
肖凡呆愣住,扭头痴痴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白区区打开紧锁的房门,浑身包裹在一件极长极厚的棉袄里,头上戴着的白色针织帽垂下两团毛茸茸的棉球,压在她过肩的头发上。
她吸了吸鼻子,穿绣花布鞋的脚轻跺两下,转眼才留意到楼下两道疑惑的目光。
白姐是去了趟北极回来吗?今天可是32摄氏度。
肖凡看着自己露出的两条胳膊,实在无言。
女客显然比他淡定得多,会心一笑,恭敬地鞠了个十五度的躬:“藏主大人金福。”
听到这句,白区区敛起脸上的随意,摘掉帽子脱掉棉袄,一身轻地下楼,把衣服挂在肖凡手上。
“她是来找我的。肖凡,今天你可以早下班,帮我泡两杯蜂蜜茶吧。”
在茶水间烧热水时,肖凡发现棉袄面料上沾了点白色的灰。他伸手拍了两下,指腹触碰到的瞬间,意识到这不是灰尘,而是细腻的颗粒。
手感怎么那么像……盐粒?白姐到底在房里干什么呢?
她定过规矩,二楼的所有房间唯有陈悬常在的工作室,和这间挂着青铜锁的房不能进。
肖凡忍不住浮想联翩,他看过不少地方的野史,据说盐巴是一种不错的驱邪品,和小米红豆有差不多的功效。
再加上白姐一身北极熊的装扮,很难不怀疑她暗中搞某种仪式。
刚才那位女客喊她藏主大人,听上去,更像是某个组织的领头人。他像收集线索似的回忆上班来遇到的各种琐事,拼拼凑凑,对白区区的侧写越发丰富诡谲。
以至于他端着两杯蜂蜜茶出去时,手心直冒热汗,杯子差点滑落。
白区区不知从哪搬出一张红褐色十九路棋盘,边角磨损严重,泛起斑驳的白纹,棋墩上还有个狸猫状花纹,应该是海南黄花梨。
肖凡五岁时跟着关维尔上过棋艺班,成功入门后一直在门边站着。他对下棋不感兴趣,对被下的棋盘感兴趣。
白姐的棋盘看上去老破旧,但不失浑厚的气韵,镇得住。可想它刚出品时必是精品。
“白姐,我真下班了?”
肖凡多心看了一眼棋盘上寥寥无几的黑白子,本想会是琢磨不透的棋路,心中稍微一算,不太对劲。
怎么是……五子棋?白区区还是占下风的一方。
女客笑吟吟地端起蜂蜜茶,白区区眉头紧锁,手握白子,犹豫要下在何处。
他很少见下五子棋还能下出围棋的气势。
“啊?好,明早见。”
白区区摆摆手,肖凡识趣,微笑着退场。
女客的目光随着肖凡的离开而收回。
“这小孩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招他来,藏主大人不担心出事吗?”
“你还有时间替我操心,真难得。”
白区区收起棋盘上的白子,只剩隐隐发亮的黑子,为数不多的黑子看似胡乱落在交叉点上,实则,构成一幅气息奄奄的命图。
在长生库里下棋,向来是落子无悔。
“承蒙藏主大人这些年的庇佑,可贞生生世世都不会忘。”
她微微颔首,掏出一个掌心大的青花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枚温润莹亮的黑子,下在棋盘的天元处。
早在十年前,白区区就猜中了这局棋的结局,她以为时过境迁,或许自己的干涉有可能改变命图走势,好挽救一个走向衰微的生命。
只可惜,她不能,因为她是长生库的主人,无尽藏主。
“这东西我当喂狗了,拿走,看了晦气。”
白区区捡起被她放进来的黑子,随手一丢,黑子发出清脆的落珠声。
即便如此也是无济于事。
秦可贞和她十年前相识,只见过三次面,却是为数不多懂她的人。
“藏主大人,我是来替含章道歉的。他一时冲动伤了人,为难您和陈先生,还弄坏店里东西,都是为了我。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一次。好吗?”
如果没饶他,白区区就不会在王含章以死相逼时把小鹿推出去救场,也不会想出自划手腕逼他离开一招。
早知今日,十年前她就该狠狠心,任他被毒死。
“劝你最后一遍,活命要趁早,过了今晚,我就救不了你了。”
窗外夕阳西下,云絮滚滚,火一般的殷红缠着云团,仿佛要将其消磨殆尽。
时间不等人。
秦可贞不疾不徐,捡起棋盘上的黑子,一颗颗放入棋篓,边放边说:“当年除了洗藏,我还存了一样东西,希望藏主能替我交给含章。若藏主还记挂旧情,不必到我坟前,只求保佑含章余生顺遂。”
白区区哑口无言,静静注视这张笑盈盈的脸,恍若隔世。两人初次相见,她也是顶着这张苍白的笑脸,梨涡很深。
“藏主大人能否赏脸和我下盘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