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芳华尽》voile

13、前尘之狼籍残红

　　那样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等到我和父亲赶到的时候，尼寺已经是一片废墟。万幸的是二娘和未兰都已经被救出，这是我们听到的消息。

　　刚刚听到二娘和未兰生死未卜的消息时，我突然之间好象又回到了乍听到静亭被抓的消息的那天。耳边如万鼓齐鸣，一阵响过一阵，直至我眼前发黑。心一刹那，也好象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醒过来的时候，我才恍然，原来我的内心里是爱未兰的。我爱着这个美丽而善解人意的妹妹，这个总在我最冷最痛的时候握住我手的温柔女子，在父亲面前处处维护我，给我温暖的妹妹。我恍然想起静亭每次在我说讨厌未兰时，总是似笑非笑的一脸不赞同。原来，静亭一早就看透了我的口是心非。

　　未兰，那日里，我们彼此都说了那么重的话。是荆棘刺身的痛，你我身上都有未愈的伤口，才叫对方血淋淋的撕了开来。长久的纠缠伤害，你我一直去忽视的痛苦，在那一天统统不加掩饰的爆发。未兰，这次你若是无恙，我们就把前尘往事统统抛却，做一对可以闺房腻语的姐妹吧。让我可以再次握住你温暖的手，将心里的痛一点点说给你听，然后将它们一点点抛却。

　　心急火燎的赶来，只为确定未兰是否无恙。被人引着走进未兰养伤的房间，房间里幽暗而安静，空气里有一种腐烂的味道，令人不快。我的心有点不安，好似这里有死亡的味道，没有声音，静的连空气都凝窒了。我探头，就着幽暗的光线，看到床上睡着的未兰，那是未兰吗？我几疑自己看错了人。枯草一样的头发，失血的面孔，凹陷下去的脸庞，几成骷髅，才几日未见而已啊。未兰的眼张着，直直望着帐顶，却没有丝毫光彩。若不是那轻微的呼吸，我几乎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我扑过去，叫她的名字：“未兰，未兰，是我，我和爹爹来看你了。”却在瞬间闻到那种腐烂的味道正是从未兰的身上发出来。未兰的眼光转过来，却空洞的无物，没有焦点。我大惊，不，这不是未兰，这哪里是闲花淡淡春的未兰。未兰的眼光在我身上犹如无物的停留了很久，渐渐的有了焦点，她却诡异的笑了。那样的笑，让我不寒而栗。我骇异的喘不过气来，抓紧了身边的仆妇，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未兰是怎么了？快说！”

　　听完仆妇的叙述，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不可能，这样的事怎么会发生在未兰身上。我宁愿不知道这一切，可是我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真实。未兰，如果没有那日，你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种悲惨，不会就这样芳华早逝。可是那样，于你是幸还是不幸，我真的不知道。手心冰冷，兀自战抖，我想吼叫，却只听到好象动物哀鸣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边境上外族的蠢蠢欲动，已经愈演愈烈。小部分流浪的外族武士渗入中原边境地带，这部分人来去如风，行动快捷，却破坏力级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打倒日本鬼子()_()!)，官兵们大都束手无策。更可恨的是，有些中原人为虎作伥，勾引外族人作恶。

　　那一夜，有悍贼破寺而入，大半是外族武士。大约是江南布衣庄的女眷礼佛的消息被人传了出去，有心人觊觎衣庄的财富，才招来这一场劫难。当夜，尼寺如人间地狱，粗暴的呼喝声，女子悲切的哀鸣声，大火的毕驳声，血流成了河，断肢四处都是，杂物狼籍一地。

　　未兰的美丽引发了兽性，竟是人间地狱的摧残。真正是夜来风雨，葬楚国倾宫。忽一声，惊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泪盈襟血，驿馆夜惊尘土梦，锦车晓碾关山月。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残英小，强簪巾帜，狼籍残红。

　　洁白的亵衣沾上了血，污秽而不堪。疼痛到了最后也只是麻木，在那之后要承受的是无边的屈辱，痛苦和不堪回首。不光是未兰，寺里所有的女子都遭到侮辱。最后的一把大火，烧尽了外物，却怎么也烧不掉烙在身上的痛苦烙印。我的心在滴血，听到寺里有怨灵在哀嚎，彻夜不息。死了的，恐怕更轻松；活着的，只是在承受炼狱的煎熬。如未兰，她的痛苦不会停止，直到死亡。

　　我恨，好恨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就这样直白的吵架，将一切不可说的心里的伤痕就那样不加掩饰的爆发。如果没有那天的吵架，或许就没有今天破败的未兰。

　　三天后，未兰闭上了曾经美丽带笑的眼。我亲自结束了她的生命。那天晚上，我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无神的犹如死尸。我拿起了身边的剪刀，好想就这么帮她脱离这样的痛苦。未兰的眼在那时突然恢复了神采。她盯着我，笑着，失血的唇吐出轻轻的句子：“不要偏了，对准心脏扎下去吧。谢谢！”那一刻，我知道了，慷慨赴死易，忍辱偷生难。咬紧了牙关，我看着刀尖滑入未兰的胸膛，一点一点，血，溅上了被褥。杀人很容易，也很难。我的泪已经不能自抑，随着刀尖的一寸寸的深入，和着血都滴落在锦被上。刀尖下那柔软却坚硬的触理，让我颤抖。泪眼模糊中，我看到未兰痛苦的笑着，那样的笑却诡异，如黑夜盖天，再不见白日的令人恐慌。剪刀尖端，全部没入肌肤，我用尽全力，抽身往回拔，热的血，从伤口喷出，溅上我玄色的衣，只留下斑点。

　　未兰对着我，吃力的说话，我附近身子去听。“我们好可怜，恨又不能恨，爱又爱不得……姐姐，你要当心他……，当心……。”未兰没有说完那句话，那句至关重要的话。她走了，走的安静，她是笑着走的。父亲赶过来，看见我手里握的紧紧的剪刀，和满地满衣的血，高举的手，却终究没让那一掌落下来。他颤抖着唇，很久很久。父亲哭了，我扑入他的怀，第一次这么靠近父亲，却是在这样不堪的境况里。在这样无助的时候，我们只能互相依靠，来支撑着彼此面对这样残酷的真实。

　　泪在那十天里，仿佛没有停过。二娘在几天后也过世了。父亲仿佛老了十几年，立在坟前，他佝偻着背，是那样脆弱。原来这样威严的人也会老，也会有不能面对的一天。在枯藤老树，墟烟依依，暖村暧暧的黄昏里，我扶着哭昏过去的母亲，知道所有美好的事都已经离我远去。我再也听不到未兰软软的声音，再也握不住那份温暖。我和我的父母，再也不会有真心的笑容。心里的伤口会一直存在，直到死亡。而我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连同未兰的，我以后将要一并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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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谢谢看我文的朋友，特别是雁过留痕的朋友。没有你们，我大概是要弃坑了。一直都没有跟大家说声谢谢，很对不起。（一鞠躬）

　　好了，这一章总算把未兰给写死了。接下来，就不是一个乱字可以概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