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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雪域(二十四) ...

  •   初四去小舅妈家拜年。

      正是中午,一桌子菜,都是些肉菜,辣子炒鸡肉,卤牛肉,卤肘子,卤骆驼肚子……最后,一人一盘拉条子。光望着,吃不动。

      小舅妈端着一盘蘑菇炒肉,往姥爷拉条子盘子里夹,“吃些菜,吃些菜。”
      姥爷双手端个盘子往上迎,“不要咧,不要咧。”

      小舅空举着两只手,哈哈大笑学姥爷,“不要咧,不要咧你把盘子放哈。还迎上,又说不要咧!”

      姥爷,“嘿嘿,那不是害怕扒拉到地哈咧么。”

      小姨夫,“喊嘀高老四喝酒去嗫,那就不去,吧。带个吧,就是犹豫嗫,就是想去嗫。”
      小舅,“那就,不吃,吧?”

      小舅妈,“我那个小嘀,那还吃个东西能想起来我,问哈我吃不吃。大嘀,那就把那自己都吃不够嘀嗫。”

      小姨,“小嘀那不爱吃,大嘀那爱吃么。”

      小姨和小舅都村上值班呢,快快吃两口就出门了。小姨夫一个人端着一杯酒,和王斌喝了两口,再没人一起喝,没意思,早早也回去了。

      中午起了大风,白杨树枯干的枝被刮得“唰唰”响。

      大舅一家准备开车回去了。本来说坐大舅家车回的,我忽然还想再呆一天,于是留下了。

      大舅一家子绕着房子走来走去,拿棉衣了,拿充电器了,拿咸菜了,拿油饼子了,姥姥、姥爷跟着给递,他们仨儿跟陀螺似的转了一会子。在这过程中我也跟着无脑旋转——其实在思考要不要坐车走,但他们去拜年我得等一会子,留下坐个班车也行,今天走省二十块钱也行,但我还想去地里冰滩上转转,下次回来这冰早也融化了。

      拿好了,到车跟前了,大舅准备进车门了。

      姥爷就跟上,“就走了,啥好吃嘀都莫吃上些么。”

      大舅妈,“还吃啥嗫,吃嘀都跟个面缸子一样,滚嘀嗫。”哈哈。

      这回拜完年了都回去了,上班的上班,值班的值班。只有姥姥、姥爷没事,小舅妈拉着二老再次做到一桌子菜旁边,说话说个不停。

      小姨上班前又转悠回来,戴着个围巾,拿了几张百元纸钞,准备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小舅妈喝了点酒,就坐在桌子旁大哭,“你再不要给咧呦,欠哈你们嘀人情,我咋么还嗫呦!咋么还嗫……”

      小姨急得值班去,“过年嘀嗫,赶紧给娃娃都发上红包。”匆匆忙忙发完了,匆匆忙忙又出门了。

      热闹的屋子里空落落了。

      我昏昏欲睡,找了个小床的角落,穿着棉衣干躺着就准备睡了。龚贝进来,“姐,小心点,鞋不要放到床上了噢。”我睡觉可安稳着呢。过了会子龚晨晨进来拿书,“眼睛闭上睡噢,眼睛睁上睡不着么。嘘……我们都悄悄嘀。”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暖。

      而后过半小时、一小时我隐约醒来过几次,模糊里听到小舅妈在叫两个娃娃写作业,模糊里声音慢慢安静了……龚贝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坐了好久也没有移动。

      晚上六点,太阳还未落,我睡醒了,出门散步。路面上是棱冰残雪,路边多的是土地裸露。

      我往南边田野里去,看到路边有些干枯的芨芨丛,看到太阳的光线显得有些落寞。我身边有泉水“咕咚咕咚”的声音,身后起了微冷的北风。这一切眼前景象,都让人觉得这个天山下大戈壁滩上的小村庄,处在一个十分荒凉的地界。

      往前些,有一些废弃的白薄膜挂在草根上,已经糊成了土灰的颜色,被风吹着来回地晃动,荒凉。

      北风似乎小了,呼呼的东风大起来。耳边尽是风声,头发随风飘起来。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优美,这是一种空中飘零,风中浮萍,像刚刚的风中薄膜一样,四处漂泊,无所安身的象征。

      我又来到了昨天来过的那条有很多碎冰块的路面。我站在冰层上踩踏了两块。踩踏覆着一些雪粒的厚冰层的感觉真的非常不错,破碎!

      从草坡到小溪深处有一个坡,坡上结了一层圆圆且光滑的冰疙瘩。这些冰疙瘩像一个一个小馒头连在一起,又如隆起的小山包似的。这个时候,地平线上的阳光正照射过来,每一个小馒头的尖顶上都散着一个亮闪闪、金灿灿的小太阳。很能吸引人的目光,和昨天下午来时,暗淡无光的样子分外不同。

      风还是“呼呼呼”吹个不停。远处的山脉残雪凋敝,整个显得有些黑压压的,给人感觉到一些压迫力。不再似十一月大雪后的那般亲和、美丽了,这时候看这些山脉,反而有一种到了魔界之都之感——四处环山,黑色遍布,孤冷至极。

      越往山坡高处去,风越大。

      天山下小村庄的春季,风是最多的。风从白天刮到黑夜,从黑夜刮到白天,一旦开始,便没日没夜,不休不息。

      儿时的我没有在小村庄里见过沙尘暴。最近几年,沙尘暴在村庄百公里外的城市肆虐,不知这边状况如何。

      我儿时读书时,就算没有沙尘暴,风也是能把上小学的小朋友那小小的身影从马路中间吹到路基下面去。顺风行时能把人吹着跑,逆风行时,人就像费劲地推着一堵看不见的风墙,行进艰难。这就是天山下小村庄的春天,我想,从今天立春开始,这样的日子就慢慢地开始了。

      春风先得狠狠地吹上一个月,老人家说不吹不暖,吹了便暖起来了。吹个好久,人们才能迎来春天的第一抹新绿。

      风吹得寒气穿过棉衣,穿进毛衣,穿透秋衣,冷冰冰地扑到我的胳膊。像这种大风天,冬的寒气还没过去,就这样照着吹,真是荒凉的地界无情的狂风,吹得人从头到脚,吹得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冷透了。尽管西南边的太阳还亮着,可一旦有了风,阳光也就形同虚设了。

      我靠近东边的脸蛋冻得快掉了。寒风穿进耳朵里,耳朵孔也冻得生疼,这疼直传到嗓子眼。这种天气真不是人能到处乱跑的。

      这趟出行花费了四十五分钟左右,我带着我被寒气裹挟的棉衣和冻得发僵的脸蛋趴在姥姥家新房窗户上看了看,无人。于是一头钻进裁板房里。姥姥洗好了绿油油的韭菜和菠菜,正端着盆子往小桌子上放。

      我跑去火炉旁,伸手烤了烤,没有什么热气。“奶,房子都冰冰咧,莫架些火么?”

      “刚刚架上,还莫着起来呦。”

      我正好已经提起了茶壶看,黑压压的煤块,零星星的红气。

      “爷来?”
      “那个房子里嗫。”

      就说着,姥爷已经听到了关门声,赶着进了裁板房了。

      “游回来咧噢?”
      “嗯。”
      “游饱咧噢?”

      “嗯。”啊?我这答应着,啥也没想,就又钻出了裁板房,去客厅里电暖器边取暖。就坐着,耳朵里还是疼,嗓子眼也疼。山里戈壁这恶劣的环境真的要命。

      坐了一小会,姥爷又转进来,“脚伸到电暖器旁边,脚冻嘀很噢?冻嘀很就鞋脱掉烤。”说着他摆了个大架势准备脱鞋了,我赶紧收了收脚,“不冻!不冻!脚不冻!二月份的天到底莫有一月份那么冻咧么。”

      烤暖了,吃了姥姥做的炒菜和面条,总算缓过来了。

      一出门,南边天际一贯灰黑的云雾,西边天际有青黄泛光。整个天空墨蓝墨蓝的,不,好似宝石蓝上覆了一层烟雾般的黑,蓝得有些奇异的亮。就是在这样奇异的天空上,以往星光汇聚的天空上,今个儿忽然出现了小小的一弯镰刀似的月牙,金黄金黄的,周遭带着模糊的光晕,弥散,雾蒙,半遮半掩,惹人怜爱。

      月晕,预示大风天至。

      龚晨晨寒假作业有些不懂的题,叫着我去讲。我去她家讲题了,给我看了一道,讲了一遍,她好久也没写出什么。

      李亚茹,“你快点!”十分钟过去了,一会拿药一会上厕所的。

      “马上!”

      “一个字都没写还马上。”

      “我写了一个字,答。”果然天下的娃娃都一样。202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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