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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雪域(九) ...

  •   太阳缓缓在落下去,而后我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太阳粉色光霭洒满了小村庄东南西北所有山脉的奇异景象。照不到阳光的雪原透着阴冷的白,但周边高处的山尖蒙着一层温馨的粉,这粉完全没有丁点暖意。

      只要太阳一落,气温就会迅速地下降。我再次爬上了昨天来过的那个小山坡,驻足停留一小会,而后转身往回走。眼前景色里的白,在我眼里看得多了,忽然也就变得淡薄了。

      现在我眼里出现更多的是长在雪白的小路两边的一些野草褐黄的枝干。边走边瞧,这些残枝其实挺多的,遍布路两边,零零散散被遗落似的长在地里。这带刺的枝干就这样矗立着在冬天的雪里,为来年的生根发芽,为等春天开出彩色的小花,默默积蓄着能量,为这天暖总要挺过一个寒冷的冬天。

      回时比去时更艰难,我只一直低着头赶路。刚刚的太阳还像是一个火红的圆球散发着光亮,调皮地跟我捉迷藏,。现在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到山后面去了,只往西南方留下了一道粉色的红霓。
      远方的山脉似乎已经完全掩映在了一片纯白的雾霾后面,这时候天际、雪原成为一色。而天空正中似乎被笼上了一层云烟似的灰黑色。黑夜宛如一只幻影,开始一点点入侵天空。

      不远处,小村庄南边第一户人家的狗开了,横在路中间朝着我吠。没有戴眼镜的缘故,我也看不清楚那只大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肉眼观测,它距离我大概有十几米远。我站在原地,四下瞅瞅,扯了一根长树枝,但不敢往前去。狗吠得更凶了,我往后倒退,想要抄一条路绕过去,但是雪很深,小弯路没有踏过,不好走,眼前似乎再没有别的路了。

      那只狗似乎是逼近了过来,还在不住地吠。我继续往后退去,心里很慌,我想你给小舅打电话,不知道他开完会了没有?我就等在这里,大不了继续往后退一段。
      可转头预走,身后是一大群山羊呜呜泱泱地过来了,牧羊人正走在最后。啊,我真的是开心到要原地跳起!这羊群简直就是我的救星!

      眼看着羊儿们从我面前“呼啦呼啦”地走过去,羊群占满了整个马路。但也是整整齐齐地排着队,一队队往前去。目测这队羊群方阵有八米长,三米宽,呈长方形,咳,毕竟是个阵,跟军训似的。

      我拿着一个弯弯曲曲的长了刺的粗树枝站在马路边边上雪堆里,矮矮小小的牧羊人就过来了。我随着走,我说,“前面有只狗开了。”

      牧羊人说,“现在的狗都不敢放开,有老鼠药,这个村的猫好多都吃老鼠药毒死了。”
      我说,“羊儿跟这洁白的雪原对比起来,毛色就显得有些米黄了,怎么都糊得脏脏的了呢?”
      牧羊人说,“冬天的时候没有办法。冬天羊圈里都有很多羊粪,晚上羊挤在一起睡,羊粪就会沾到身上。夏天了,如果下雨的话,羊淋一淋,就被洗得干净些了。”

      我就继续跟着羊群队伍往前走,害怕而紧张的情绪荡然无存了,心里轻松了很多,甚至生出些点惬意。我也挥舞着手里的大树枝,似乎是在赶羊小羊们回家。就很神奇,赶羊真的是太快乐了!
      我们经过那一个墙头的时候并没有听见狗吠,也没见那只狗的踪影了。大致是这狗从未见过如此浩浩汤汤的羊群,敌众我寡,便被这壮大场面吓得灰溜跑了。

      神奇的是羊儿们自己认得路,到了岔路口转弯往家的方向走。我和牧羊人跟在羊群后边,看羊群大部分进了圈。偶有些贪吃在路边挪不开脚的,牧羊就挥着鞭子赶一赶。

      我问,“冬天的时候放羊不会很冷吗?”

      牧羊人说,“今年冬天总是下雪,也不刮风并不冷。哪像去年冬天,干冷干冷的,不下雪,但是风刮得可大,那时候才叫冷。”去年下晚读的路上,冷气直接能穿过衣物侵袭骨髓,我也冷得印象深刻。

      我预备要回去了,牧羊人竟然认得我,也叫得出我的名字。从他家地址来看,我也有印象。他是一个会说书的老头,只不过不知道何种原因,只能住在这乡下,他的脑袋里有很多的知识。但他老婆对他挺不客气的,怪凶。如今看他养了这么上百只羊,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觉得他一定是一个有能耐的人。他说,回去了替他问候我的姥姥、姥爷。他又说,“他们最近在做什么?”我说,“在房子里呆着呢。”他便邀请,晚上有时间来家里游门。

      地平线变成了紫色、粉色、黄色夹杂在一起的颜色。在这个时候才有一点十足的暖色调吧。这暖色调只是看起来暖,其实低温里,人并不会感觉到温暖。

      回去就讲述了这一路上我的奇葩经历。姥姥说牧羊人叫罗西云。再晚些果真有电话过来邀姥姥、姥爷去串门。
      我们就高高兴兴一起出发。

      姥爷到了就聊我,“这个那就老实嘀很么,人不问又不说。”
      罗西云老婆,“模样子长嘀漂亮嘀很么,皮肤也好。模样子长嘀好该好挣钱吧?”这是什么歪理?
      “奶,这个姨姨叫啥名字?”

      “郝桃香。刚刚才是个放羊嘀爷爷,老婆子就成咧姨姨咧?这个是奶奶。”噢,奶奶,看起来头发长长黑黑的么。
      “你们两个名字里都有花。”姥姥的名字是张玉兰,我跟姥姥说江南的春天有玉兰花,粉色和白色,味道清香,花瓣很大,是一种特别美的花。

      姥姥就腼腆地笑笑。

      何桃香是罗西云老婆。罗西云脸蛋红红,皮肤黝黑。因为夏日里烈阳下放羊,冬日里寒雪中放羊,脸蛋黑红的,这是在我记忆里牧羊人的共同点。

      后来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了,只听到姥爷一句,“捐上五十万。”

      赫桃香说,“我也莫有挣上五十万,还捐嗫。”而后立马又转换到下一个话题,“我们家也莫有个尕娃,我这个人就爱娃娃嘀很。见咧晨晨咧,来过来奶奶稀罕哈。那就,‘我这么大个人咧咋么稀罕嗫么?’”

      姥姥就说,“那说嘀话尽是人想不到嘀话么,着实机灵嘀很。”
      赫桃香,“罗西云那两分钟一个羊毛就剪掉咧,快嘀歹。”
      姥姥,“就是么,咋么剪哈滴么。”
      赫桃香,“你这个人,养上个羊舍不得卖。你养到一百岁咧再说,莫有养到一百岁啥都莫嘀说。”开始数落了。

      罗西云,“你这个人说个话去,咋么个羊养到一百岁嗫么?”
      赫奶奶做了胡萝卜羊肉水煎包,外酥里香,给我们端了一盘,好吃的。怎么农家做的饭不仅有羊油的香气,还有胡萝卜的糯甜,把食物的优点发挥得恰到好处,我总是没有这种天分。而后的两个小时里,火炉上的平锅里就一直在煎包子,油烟四起,烟得我眼睛快流眼泪,鼻子呛。
      姥爷聊天呢,就说,“亚茹子中午叫人骂了一顿,把人气嘀,早上不吃饭,瘦嘀就。”不是因为门帘子么?咳,这么说又让人觉得——咳,过去了,我早都没放在心上。

      罗西云,“那就说你们这个政策还好呀,口里哪有草原生态保护补贴嗫?补贴两千四百一十九元,人家都给你打到卡上咧,你还不知道。”我说姥爷之前看的那个补助信息是个啥呢?
      “爷的补助三千多元,咋多哈滴嗫?”

      姥爷说,“是六个人滴呦。”
      姥姥说,“赵云河的丫头都给那买嘀羽绒马甲,羽绒服,穿上不冷。”
      赫桃香,“你给你嘀娃快三百块钱买上一套衣服。我就说你老了你也赚不来钱,你给娃买啥衣服嗫?那个么,知道个啥是好赖嘀?买给我还差不多。”
      罗西云“你听你听,还问你妈要衣服嘀嗫。你给那买还差不多。”
      赫桃香,“我就笑嘀说嘀嗫么。”开玩笑么。

      姥姥说,“那天天嚷嚷嘀买牛肉去嗫,买牛肉去嗫。一公斤牛肉八十块钱,吃啥吃?买去么,咋不买去?天天嚷嚷啥?”
      罗西云,“我们老外父那八十四五咧,那不要钱,就要吃嘀。人要想嘀吃嗫,再不想嘀吃那不行。人活着就是要吃好喝好。”

      他们又问我的工作,姥姥就说在写书,她也不懂。
      “前年不是就听滴写滴嗫?”
      我说,“现在还在写,写得写得知道的人多了,有点小名气了,就有收入了,虽然也莫有多少收入。”
      罗西云,“你也不说多少钱,写得成个文学家多好。”我觉得我被理解了被支持了,心里多舒服。

      郝桃香,“这个娃娃那看起一老蔫蔫嘀。”
      姥爷,“从小一进门就写字去咧,又不调皮。”
      十点了,我们回家去。

      小小的星辰漫天的闪,一直低到东边的山尖,都有星辰的影子。黑蓝的星空广阔无边,像个玻璃大罩。我们排成一竖排,在雪地上“吱呀吱呀”走着。姥姥穿个棉袄子,左摇右晃地,像个小黄鸭,快快地就往前去了。我总是走在中间,以一种正常的步速。姥爷一跛一跛地落在老后面。我转过身,才意识到爷是真走不动。快到大门口了,我冲去新房里开电热暖。姥爷在身后喊我的名字,他总是莫名其妙大声喊我的名字。我想,我回来,姥爷也一定是高兴的。

      就此睡了,晚安,急性子的姥姥,咋呼呼的姥爷。202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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