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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雪域(五) ...

  •   早晨醒来透过窗户往外看,有白羽毛似的云。走出屋子也不算得太冷,有公鸡鸣叫声,一两声狗吠。
      起了“呼呼”东风,直溜溜的高杨树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光秃秃的枝条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整个小村庄里,似乎又有些热闹气了。清晨的阳光撒在雪幕上,有些米白的暖色调,雪幕上有晶晶的反光。

      把昨个的剩菜剩饭都热起来。姥姥刚喂鸡回来,“喂个鸡那鸡上到人嘀脚上、身上。”
      姥姥让我吃热饺子,我吃了两只,肉馅的,大早上没什么胃口。看到旁边有烤软的干粮,我拿起来三两口吃了一个,喝些热水。这时候姥姥才说饺子姥爷不是想吃么?姥爷见我不爱吃,端着盘子过去,不一会儿一盘全给消灭了。

      小黄猫也回来了。“雪大嘀很,今天莫有抓上老鼠么。”姥姥说着拿起一块干粮往小黄猫盘子里放,小黄猫“呲溜”就溜到姥姥跟前。

      今个赶集,姥姥专门穿了一件绛红的,毛绒绒的,崭新的大棉袄,将自己整个套在里面。姥爷本穿这个旧的军绿短棉衣,墨蓝裤子,一双黑的棉皮鞋。平常扫雪、拾柴、喂养的,都糊得脏脏了。姥姥看着就生气道,“不换个□□么?”姥爷懒得动,“脏□□就脏□□。”姥姥“呼呼呼”去衣柜里搜出来一个大黑棉袄,扔在炕上,“亚茹穿上,你身上那个棉花都堆到一块去咧,一照上光好多地方透光嘀嗫。”“我的这个长棉袄莫火气了也罢,长款的,膝盖不冷。”姥爷看得好,“我穿上试哈。”到底是比军绿棉衣长些的,看起来也暖和很多。姥爷又戴上个黑色的皮帽帽。穿戴好了,拿一根烟,坐在火炉旁晒着太阳抽起烟。

      “说嘀走嗫,那又觉睡不停趟咧,黑里不知道干啥去咧?”谁知道嗫?
      而后姥姥、姥爷就喊小舅,喊了几声没反应,他倒打呼打得更响了。再继续喊,小舅忽地坐起来,迷迷糊糊,“走咧么?走!”站起来就风风火火出门。

      集市上糖炒栗子的炒锅里冒着阵阵的白气,散成一种云雾状,而后这云雾往高了去,消失在冷冷的空气里。糖炒栗子小摊上还有爆米花、棉花糖,各种五颜六色的小糖豆。
      这一集市有专门卖调料的区,有专门卖蔬菜的区,有专门卖水果的区……蔬菜区和水果区的老板看起来都是大老板,会用钢筋搭起一个长方体的大棚,用透明的塑料篷布将其围起来。这样刮风的时候人们在篷布里也不会感觉到太冷。

      集市的南边有一块长方形的冰滩,我在冰滩上面走一步,腿上用点劲儿,人就会往前滑一截,再走两步,再用劲儿,再往前再滑一截……
      小时候的课间,我们会教室前面的冰滩上面滑冰。几个小伙伴你推我搡,或者一个小伙伴拉住另一个的手,站在往前走,后边那人就蹲下,可好玩。当时有一个男孩子很认真地拉着我滑冰。自从那次课间以后,我们班里就传来各种各样的说法,说是那个男孩子喜欢我或者我喜欢那个男孩子。唉,正读五年级,我当时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就觉得这些个娃娃好奇怪,我自己心里明明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怎么就知道了呢?但是后来的日子,我几乎不再和那男孩子一起玩了,甚至也鲜少说话。

      正午阳光直直照在冰滩上,冰滩底下的冰有一些融化了,踩下去可以看到水的形状的变换,有的冰层下面还有小泡泡。冰层表面上也有末儿雪掉进冰的坑洼纹络里,就那么镶嵌着的。这冰层上的雪末,不同于雪原上的雪粒。雪粒儿由一小片一小片的小冰晶组成的,它的亮晶晶显得更为密集。而且冰原上的亮晶晶,相当于一汪湖水上的波光粼粼,它的闪亮看起来更大一些,圆圆的,有一种看了想让人陷进去的冰的质感。

      我想起姥爷说斌斌给他们带回来两公斤的橘子。于是我也不滑冰了,跑去水果摊上称水果。姥姥牙掉了,吃不了硬东西,香蕉就软和。这里的香蕉还算便宜,十块钱能称近乎十根。再称五块钱的冬枣,这珍奇,姥姥、姥爷没吃过,尝尝,另外我自己爱吃。接着转回一进门就看到的糖炒栗子摊上,包了十块钱的。糖炒栗子真的是我冬天的最爱了,软软糯糯,香香甜甜,姥姥也爱吃,晚上时候就可以边看电视边吃了。

      遇上了姥爷,他走到家用百货区看了看衣架。跑过来一个拿了一把像三根金毛似的扫把的阿姨,风风火火说,“手里这把不好,我要再换一个。”
      于是她开始在一大堆扫把里面挑,她问我哪一个扫把好,但我也不是很会分辨。姥爷单指了指她右手上的一把,说这个好,人家也跟着附和说好就好。在我眼里的那些扫把真的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我和姥爷转去鞋袜区,一双毛茸茸可爱的棉鞋只要二十块钱,很便宜。我摸了摸,鞋底比较硬,在家里当棉拖穿还行,穿到室外去指定冷。

      衣帽区有大棉衣、大棉裤。这种厚棉裤的膝盖上有非常多的绒毛,看起来非常的暖和,我驻足瞧着。姥爷说顺便给你买一条吧。我连连拒绝,“也就回来这几天需要穿厚厚的棉裤,回去楼上就不穿了。”衣服裤子大把三十、五十的,能够保暖,但是穿起来该不是非常舒服的那种。
      调料区的机器一直在“轰隆轰隆”地运转,磨出花花绿绿的调料粉。除了这些五颜六色的散发着各种香味的调料以外,这块还有一箱箱的小米、粉条、木耳、银耳、海带、腐竹、虾片、干蘑菇,以及大块大块的晶莹剔透的冰糖。

      还有一些骑着自己家的小三轮车,拉着瓜子、豆豆来卖的当地农民。这样的摊摊看起来就很小了,大半小时才会有一个人光顾。

      蔬菜区里人最多,蔬菜种类也非常的丰富。姥姥买药回来了,准备买一块豆腐回去熬汤喝。风吹得塑料棚布“哗哗”响。太阳在塑料篷布的南边亮的耀眼。太阳光经过塑料篷之后,似乎是给兜住了,在塑料篷的上方、前方,褶皱和拐角之处,越兜越多。这些褶皱在风里变幻,这些光线在风里游走……这塑料篷布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将温暖聚集起来的力量。塑料篷布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有时候会被风吹得鼓起来撞到人的身上,像一个巨型的胖肚子透明怪。仔细看,里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篷布外面的温度和里面的温度相差大的缘故。毕竟塑料篷布里面人多一些,人也会散发热量的热源啊。

      很多人提着大包小包,穿得厚厚乎乎,像笨重的大熊似的左摇右摆,收获颇丰,热热闹闹地回家了。
      我坐在车里等小舅回来。马路对面有一棵大榆树,树下雪堆得比人的个头还高。三棱锥的一个大雪堆,榆树就像是插在这雪堆里的一根蜡烛,这蜡烛长得张牙舞爪,仿佛因为火焰的燃烧,显得有些猖狂怪异……
      车前聚了些农人在闲聊。
      “像我们啥都不干,也莫人叫。”
      “看你嘀鞋都糊嘀个泥蛋蛋,还不得喂牲口嗫么?”
      “民兵,一哈这里培训,一哈那里值班,一哈站岗。我还受他们嘀瞎□□束缚?不干咧。”
      “嘿嘿,不干咧就算咧,你不干那有人干嗫么。”
      “你给那越骂越难听,这个社会咧,要文明。”
      “就是嗫。”
      “你骂人,把你抓上去关起来学习嗫。”
      “都选村长嘀嗫,定嘀让我选谁,我又我嘀公民嘀权利嗫,我偏就不选。”
      “谁还能把你管住咧?”
      “现在嘀人多做事少说话哦,说多咧那抓住话把子做文章嗫。”
      “只要动弹,干活嘀地方多嘀很。苦咧累咧,人家叫干啥你就干啥,不要说话。”
      ……

      回来了,我和姥爷就找东西吃,垫垫肚子。我掏出香蕉、糖栗子。姥爷拿个栗子剥得吃,吃吃还不高兴了,“这个连个口口子都莫有,不好剥么。上次我买哈嘀好剥么。”“你再不要一天吃嘀还不满足咧,这个是薄皮小栗子,一咬皮就破了。小栗子比大栗子更好吃。”“这么个噢?”
      姥姥看我买了香蕉,说,“买啥嗫,家里有。”说着从哪个柜柜里又掏出来一个袋袋。我刚好问,“还有多少?”“你看咧。”我一看是三只黑香蕉。“也莫有多少咧。皮都有些黑咧,赶紧吃到去吧。”姥姥给我一只,自己剥了一只。姥爷正吃馍馍吃得香呢,姥姥问他,“吃不吃咧?”“不吃。”气得姥姥直接把第三只香蕉丢在了炕沿上。“奶,等会别叫人一勾子坐成个瀼酱酱咧。”“坐咧坐去。”我打开火炉上温着的昨天剩的火锅吃,吃了些牛肉、面筋,吃饱了。我说“这吃不完了……”姥姥拉过去,“挑一挑就吃完咧,不要浪费。”

      “把你姨给哈这个豆腐皮倒到菜里炒嘀吃到去 。”姥姥端个盆盆。
      “搁哈明年吃。”姥爷接这么一句。
      “搁哈干啥搁哈?你这个也撂掉去,那个也撂掉去!”
      “到哈密看病去那不看去,走个路去那就这个样子,脚拿去不往起咧拿,腿拖上,鞋都踏掉了还不往前走一哈。”姥姥就学姥爷,慢慢挪。
      姥爷弯着膝盖高高地抬起腿来,向着一米远的地方放过去,弯着腿大步往前,走得东倒西歪。我和姥姥笑得东倒西歪。姥爷走回来,跟个四仰八叉的树枝棒子似的,走得捣天戳地了,气呼呼道,“我要是再年轻,我还不走得雄赳赳气昂昂!沁城看嘀好些咧么,莫有那么疼咧么,跑到哈密干啥去嗫?”

      午后的阳光从门上的窗户里投射进来,投射成一个光蒙蒙的梯形。
      姥爷坐在小凳凳上剥蒜,“亚茹不嫁汉。你蹲到个房子里,人家哪里找你去嗫?找个你嘀房子还绕嘀找不见么。你看雪雪,到餐厅里,不是别人找那,那挑别人还挑不过来嘀嗫。”除了爷进了小区找不见门牌,还有谁嘛。

      “我们李家,我小姑四十多了没嫁人,我谦哥四十了没结婚,我凡哥结了没两年就离婚,我大姑现在也是离婚单身状态。就维姐结婚了,过得挺平静幸福的。这么个状况,我着急得干啥去?”
      “你们李家嘀传统呦。”这啥传统?还不是催婚催急了胡诌一通。
      姥姥切好了包包菜丝儿、干辣椒、冻西红柿、蒜瓣、肉片,现在“呼哧呼哧”炒菜。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油香、菜香。

      “亚茹,你要像你奶一样,会做饭。”
      “我要像我爷一样,等嘀吃饭。”
      “你要好好工作,一个月挣个五六千。”
      “工作嘀嗫,一天到晚打字嘀嗫。坐哈打字,站哈打字,热房子打字,冷院子打字,赶集打字,吃饭打字,睡觉之前打字,睡醒咧又赶紧打字。抓紧时间嘀很。”
      买的冬枣我给爷尝一个,他吃了一口,“啥味道都莫有,还不如个青萝卜。我们吃过嘀东西多嘀很。”说着“咔咔咔”三口吃完。

      我就说,“天天吃嘀个青萝卜。”分明脆脆甜甜水灵灵的,江南运过来的水果,虽然比起在原产地能尝到的风味逊色了几分,好歹也是个水果,也有水果的营养呀。
      “忘掉买粉条子咧么。”姥姥想起来些什么。
      “下回把圆嘀买上。”
      “圆嘀买上咧你又说宽嘀好,宽嘀买上咧你又说细嘀好,细嘀买上咧你又说粗嘀好。买哈嘀永远不好。”
      “全部买一遍。”我说句玩笑话。
      “全部买一遍吃不完咧还把人骂死嗫。”这……姥爷又清醒了。

      一盘子拉条子出锅了,姥爷端着拌起菜来,油泼辣子、油泼蒜、萝卜干、炒包菜,拌得香香乎乎。小黄毛蹲在桌子脚边急得“喵喵”叫个不停。小黄猫从小缺营养,长得不大,叫起来也叽叽咕咕,柔柔的,叫人不甚注意。姥爷忽然听到了,“猫娃抓不住老鼠气嘀不行咧么。”难道这不是在讨要饭菜?

      姥爷吃过了,念叨着,“喂鸡嗫,喂鸡嗫。”转悠出去一会,端了一大盆麸子进来,“和鸡食,和鸡食。”
      我一盘拉条子刚好吃完了,剩些汤汤菜底,我不吃,美其名曰,“倒给鸡吃。”
      和麸子的姥爷就,“鸡吃麸子就行咧,那是人吃嘀,你要珍惜食物,勤俭节约。”
      “哎,鸡也得吃些油汤子。”

      小舅忽然回来了。
      “你不是吃肉去咧么?”
      “肉还煮嘀嗫,等人嗫。我赶紧回来吃拉条子行咧。”看见了地中间和食的姥爷,“这个麸子多倒上些。”
      “一顿吃完咧,下顿吃啥嗫?”尽嫌饭不够。
      “不吃咋么长大嗫?”
      “你自己的鸡,你自己看去,长大咧么有?大咣咣子。”
      姥姥就赶紧将柴桶子提进来,往火炉里添了好些,火“呼啦啦”着起来,面汤“咕咚咚”滚起来,姥姥切好面,拉好,一盘拉条子下出来。
      有人给姥爷打电话,劝他去哈密看腿,说了将近一刻钟,姥爷就“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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