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这什么情况?上一世可不是这么个走向,没有这么回事啊。虞冉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止住滚滚而下的眼泪,只好先打着哭嗝后退了几步。

      那人见吓着小孩了,忙匆匆道着歉解了门内栓锁将门完全敞开,支吾道:“……对不住,没想要吓你的……先别哭了,好不好……”

      虞冉抹去泪花打量着这人,一件鸭卵青的斗篷下只穿着身缟色的里衣,没有梳理的头发甚至还有些打结。青年俊秀的眉眼之间难掩慌乱,以为不停抽噎着的虞冉哭得说不出话了,还蹲下身凑近他,小心翼翼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不是刚睡醒吧?脸颊上奇怪的红印总在虞冉眼前晃,比这人生疏的安抚更能转移注意力。

      “你……好些了吗?”

      虞冉回过神来,把随口扯的谎夹着哭嗝又说了一遍:“是我,我对不住您……我打扰您了,山路崎岖,想问您讨碗水喝可以吗?”

      青年听他终于能说出话来,长舒一口气,又为他不时破音的沙哑声线皱起了眉。用袖子替他把脸上横七竖八的眼泪擦去,轻声问他:“你是一个人吗?那……又是什么人?”

      被抹黑的袖口替代了那片消退的红印,紧紧勾住虞冉的目光,那股奇妙的酸涩也和他一样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了。

      冻伤的手不能泡进热水。饥饿的胃不能大吃大喝。

      就像千疮百孔的虞冉不能被人温柔以待。

      “她,她是我阿姐,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话一出口,虞冉再次吃了一惊。听着自己用过去稚嫩的声音委屈哭诉的感觉,实在很奇妙。似乎不是他在控制着自己的嘴来说话了,那声音又哭道:“我背着阿姐走了五天了,求您了,给我些水喝、赏我些吃食吧,求您了。”

      眼看着青年再次慌乱起来,不顾他身上的脏污把他虚虚搂住,僵硬又笨拙地轻抚他的后背。虞冉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动作有什么奇妙的魔力,能把他从头到尾都变成一个跌落枝头的酸枣。

      他又哭了。

      又一次真情实感地嚎啕大哭起来。

      但似乎和刚才又有什么不一样。

      等到虞冉抽抽搭搭接过小碗,在啜泣的空隙抿了几口温水,还非常没有面子地被一个哭嗝呛得咳嗽几声后,他才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间简朴的卧房里了。

      脱下斗篷的青年半蹲在他身前,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脏污告诉虞冉,在他痛痛快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青年把他抱进家里了。

      “你慢些喝,别着急,”青年接过他手里的碗,找了截没弄脏的袖口替他擦了擦嘴角:“怎么样?好些了吗?”

      虞冉忙不迭地想回答,无奈发现自己一顿大哭把嗓子真给弄哑了,说不出话反还引得一阵干呕。吓得青年忙给他一通顺气,端着碗小心地喂了他几口水,不敢再问话了。

      “你先坐这里歇一会儿,壶里还有温水,”青年把碗递到虞冉手中,解释道:“也不知道你饿了多久,吃寻常饭菜会不消食,到时候涨得你肚子痛。我去给你热些汤泡饭,你先少吃一点,晚上再吃好吃的,行吗?”

      十足十哄小孩的话语,重生一世的虞冉本应不屑被如此轻视的,但他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有人同他这样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小孩呆呆楞楞不应答,青年也不敢多问,怕自己哪句话说不对又把人家惹哭,赶紧寻了襻膊把袖子一拢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青年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碗回来了,刚要和虞冉说些什么,就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公子!公子?!”来人是个身着黛色箭袖劲装的少年郎,几息之间已经冲到了卧房门口,一手扶着房门探身进来。

      见青年在把碗盘搁在一个孩童身边,除去浑身脏了不少勉强算个安然无恙,少年抱手怒道:“公子真是好大的本事!我回来时院门大开,一片狼藉,门口甚至还有个死人!公子却在这里若无其事地伺候别人?!”

      “汤还烫着,等凉些再吃,”青年俯身叮嘱过虞冉,才起身去迎那少年:“砚云回来啦,你也坐这里来,我同你讲其中缘由。”

      “坐就不必了,我看公子是要准备换随从,平白生些事端来刁难我!”少年半点不吃这套。

      “好砚云,消消气,”青年笑起来,倒了杯水递与少年:“适才那小孩儿哭得凶,我慌得不行,忘了锁门又碰倒了院里的盆栽,是我不对。我之后一定静思己过,再也不犯了。”

      “这是你静思就能一笔勾销的事吗?门口躺着具烂掉的女尸,屋里还坐着个不知来历的泥娃娃呢!”少年手里接过杯子,嘴上仍不饶人。

      青年皱了皱眉,温声指教:“那是他长姐,你不能总这样说,太失礼了。”

      砚云闻言只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到屋里,在桌案另一边坐下,“泥娃娃就有礼了,哇哇哭一通就哭进别人家了,同你报过姓名了没有?没有吧?”

      “他嗓子哭哑了,说不出话来,且容他缓一缓。”青年也走过来,端起碗轻抿了抿汤,将碗送到虞冉手里:“现在差不多,你慢些吃,烫嘴了就再吹吹。”

      “等他想说的时候,他会和我说的。砚云就别操心了,咱们先去收拾收拾院子吧。”

      对浑身散发着慈爱光辉的青年翻个大白眼,砚云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青年折身回首时正巧瞧见砚云横眉瞪眼地唬那小孩,无奈道:“砚云,你先将长姐的身子抬到侧廊里,我去收拾盆栽。”

      “吓唬小孩,气度颇小。”

      青年语气无奈,半真半假掺了点嗔意,听得虞冉不住失笑,心中对青年好感又增了几分。待他把那小碗泡饭吃下肚,主仆二人也收拾完院子回到了屋里。

      青年换了身干净的藏青色衣裳,头发也信手束了束,可算是对得起少年唤的一声“公子”了。砚云则端着盆热水,径直走到他面前就要扒他身上的“衣服”。

      虽是一堆破布,即是用来遮羞,姑且先称之为“衣服”吧。

      并不是说虞冉不想把这满身脏污洗去,也不是说虞冉是羞于在生人面前“坦诚相待”。只是他怕了。太多次了,每每被人窥见那些他藏不住的胎记,不是成为避之不及的灾星,就是化作所有异样目光的中心。

      他怕了。他不想看见青年的脸也挂上那种晦明难辨的神情,也不敢去想二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审视他。

      一手紧护住残破的衣物,虞冉另一手死死防着砚云,坚定地向着青年道:“虞冉不敢再麻烦公子了!虞冉可以自己来!”

      “你叫虞冉?”青年丝毫不见怪,抬手唤停砚云,“哪一个‘虞’?‘驺虞’的‘虞’吗?”

      “……”

      虞冉一时语塞,真是一山未平一山又起啊,哪晓得扯开话题反倒戳着自个儿痛脚了。对,不论前世今生,虞冉都是个一等一的文盲。

      说来却也不怪他。家中本就不喜他,幼年便将他弃之不顾,后来养父母的折磨当然给不了他什么文化的熏陶。前世为了蹭饭蹭住蹭光才混进仙门道府,自然也没放多少心思学习,直到知晓那人喜好风雅才逼着自己学了点。现在的虞冉能写下一到十就不错了,不能奢望更多。

      “还是‘岁余同君饮茶乐’那个‘余’?”

      努力回想起那个更短的词的发音,虞冉含含糊糊重述一遍交了差。

      “那‘冉’呢?”青年不疑有他,又问:“‘冉冉悠悠’的‘冉’吗?”

      避免青年吐出更长的句子逼疯他,虞冉连连应声称是。青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帕子递给他,又嘱咐砚云重新烧水。

      “你既能自己沐浴,也省得砚云替你一点点擦洗,让他多烧些水,方便你泡个澡。我还担心慢慢擦洗容易受凉,这下正好了。”青年见虞冉不敢动弹,蹲下身仔细解释起来,顺手又把帕子接过打湿,给虞冉轻轻擦起手来,“你先拿这盆热水暖暖手脚,擦擦脸,不然直接泡热汤反给你烫出一身冻疮来。”

      冰凉的双手在青年的揉搓下慢慢回温,虞冉出走的神思却怎么也收不回身上。几次张开嘴都发不出声音,定定看着青年柔和的眉目低垂。

      不是觉得青年不好。而是他虞冉不好。

      虞冉无论如何也配不上青年这份体贴入微的善意。

      直到后来虞冉也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青年。后来的后来,虞冉也才反应过来,青年也算是在这一天给了他全新的名字、全新的人生。

      此时的虞冉只是紧皱着眉头,涩声问身前仿若披着曦光的俊美青年:“你我初次相识,不过萍水相逢……公子、公子又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

      青年停下手来看向他。

      “虞冉不是那个意思,绝对不是指责公子、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公子不必、不必如此。”他不知为何慌乱起来,怕自己方才说错话伤了青年的心。这恐怕也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担忧。

      青年闻言轻笑一声,将温凉的帕子放进盆中,再度捧起他的手,平视着他道:“可最初向我求助的人是你呀。”

      上扬的尾音震得虞冉一时连呼吸都忘了,愣愣盯着青年舒展的眉尾和满眼笑意。

      被意料之外的人意料之外地对待,飘飘然的虞冉也忘了,最初的最初是他先伸出了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