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懿书生

2、第二章

　　一群人望眼欲穿，等得心焦。
　　说好的一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大半。

　　忽然，山道另一边的小山坡上，茂盛的小片杂树林一阵窸窣晃动。
　　七八道暗色人影冒将出来，踩着陡坡，三步五步就从坡顶跨了下来。

　　一个个身上还披着挂着不少的军用装备，却照样身手矫捷，瞧不出半分的拖泥带水。

　　几个人走的不是寻常正道，身上穿的又是风尘仆仆的伪装迷彩。
　　所以直到行迹暴露，又过了半晌，人堆里才有人反应过来，吆喝了一嗓子：“哎哎，人来了！”

　　出于某种不可名状的色彩敏感，林茉一早就发现了对方的动静。

　　胸口一直绷着的弦略略一松，还在心里暗暗叹了句“啊，救星来了”。

　　大步而来的救星们很快走近，身上作训服更深更暗的丛林伪装颜色，是与寻常部队不同的特立独行。

　　林茉忽然反应过来，心口突地一跳。
　　……难不成来的还是什么特种作战单位的。

　　这念头刚一起来，就没来由的，想起个认识了很久却又久未谋面了的半拉熟人。
　　微握的手心，忽然就有些发热。

　　不过……怎么可能？
　　全军区穿了这身军装的人又不止他一个，怎么就会在这犄角旮旯的山区里遇见？
　　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

　　尽管眼下情势紧张，她这点飘飞的小心绪还没飘飞出个什么形状，就被这气氛沉沉地压下去了。
　　可这念头一起一落的当儿，脚底下的反应，就已经钝钝慢了半拍。

　　带队师姐一直惦记着老桥临走前的吩咐。
　　就近拍了拍身边的林茉和另一个女生，示意大家一同跟上，然后抬脚朝来人的方向迎了过去。

　　早有等不及的三五村民，抢先一步赶上前去，一把握住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军官的手，就开始叽里咕啦讲起今早发生的事。

　　几个人七嘴八舌，急切得有些混乱。
　　对外人来说，原本就不大容易明辨的乡音，这一下就更加难解了。

　　佝偻着肩背的陶老太太，也被个邻居家的女娃扶着，急切切跟了过去。

　　后沟村的路修得不好。
　　这条通往山里的小道，就只是踩出来的土路一条。
　　被昨晚的大雨一泡，早就成了一脚一个坑的软泥路。

　　老太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去，不小心滑在路边积水的小泥洼里，也顾不得停上一停。

　　林茉脚上的球鞋，也已湿了小半。
　　她低头跟在师姐身后，一边顾着脚下虚实，一边也想多急急赶上一些。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前面有人无奈打断村民们的七嘴八舌：“大家别着急，别着急，一个一个慢慢说。”

　　林茉抬头，见是那个被人握住了手的年轻军官。
　　看领章，是个中尉。

　　他头上扣着钢盔，挂着薄汗的一张白净瘦脸，和身上硬朗的装备比，透出些温文的书卷气。
　　一身经过雨水后半湿不干的迷彩制服，多少有些跋涉后的疲惫劳累。

　　面对眼前头绪纷乱的一片喧哗，他只是好脾气地一手扶着装备，一手任由老乡们握住，嘴上宽慰着，转而回头就去望身后的什么人。

　　“队长。”
　　他朝身后队伍里喊了一声，像是在等下一步的指示。

　　“嗯。”
　　身后三两步开外的一个男人，应声抬起头来。

　　同样的迷彩装扮，同样的泥土满身，一张脸却是线条精悍的帅气。

　　长眉，黑眼，骨相明晰，整个人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难驯之气。
　　似乎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朝这边望了一眼，戴着黑色作战手套的手，还在耳侧虚虚拢着。

　　又跟频道那边的什么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才稳步抬脚，朝这边人群走了过来。
　　望过来的目光里，还有一抹没来得及收住的专注凌厉。

　　几位村民被这一嗓子转移了注意，又被这所谓队长一个肃杀眼神刮得忽然集体忘了词。
　　一个个原地愣了好半天。
　　一时间人声止歇，音量顿时消减下来。

　　同样顺着那一嗓子“队长”转移了视线的林茉，忽然就顿住了脚下的步子。
　　跟四周消了声的空气似的，卡在了时间运转的某个点上，傻傻忘了动作。

　　隔着前面七七八八晃动的后脑，目力所及，捕捉到的那张眉目凝砺的男人面孔，陌生的严整里透着五六分未变的熟悉。

　　……呵，这世界上当真就有这么巧的事。
　　至少，在这眼前的后沟村就有。
　　全军区穿了这身军装的人不止这一个，可就偏偏叫她在这犄角旮旯的山区里遇见了。

　　消减了音量的空气里，她模糊听见他刚才对着耳麦讲话的声音。
　　低低沉沉的，和那张面孔的熟悉感一起，相互印证的，拖出她脑海里的那个许久未出口的名字。

　　周弋。
　　……嗯不，她应该叫他周弋哥才对。

　　好几年了，一直说着要见却阴差阳错没见到的人，忽然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得以遇见，实在是……真的意外。

　　林茉站在那儿，想喊一声，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了。

　　眼下这情况，实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全村人心悬一念，她也正跟着提心吊胆。
　　又瞧着那边那人整肃认真的模样，她也不能打扰他的工作。

　　可她目光灼灼，对面的男人似是早有察觉。
　　站定前一个不经意的抬头，收敛了情绪的目光，便越过同样一圈生人，悄没声落在还蓬头垢面的她脸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林茉似乎瞧见，男人紧抿的唇角，无声地动了一动。

　　一个不易察觉的清浅弧度。
　　像是个招呼，却浅得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这招呼来得快，去得也快。
　　被招呼了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就已敛下视线，转向了眼前的一圈村民。

　　“之前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
　　他环视众人，神色认真地开口，没有再给对面继续乱哄哄的机会，
　　“我们从山南那边过来，找了一路，没见到有两个孩子活动的迹象。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知道已经上山搜救的那一批人走的是那条线，以方便我们合理安排人手，尽快开展救援。”

　　一番话言简意赅，直来直去，丝毫不打算浪费救援外的任何时间。

　　他身旁，年轻的白净脸中尉，已经摸出自备的防水地图，折出附近山区的那一片，送到众人面前，等待指点。

　　落在人群外的林茉，还站在原地微微出神。

　　看着那人果断利落的指挥决断，一张在生人面前摆习惯了的冷硬面孔，还是和那时候一样。
　　看起来挺能唬人的。

　　倒是那股子担着责任的专注劲儿，点点滴滴渗在他的眼梢眉间。
　　举手投足间，少了不知多少少年时的散漫轻狂。

　　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茉怔忡着想，没来由的，竟有些望之却步。

　　“茉茉。”
　　站在前面人堆里的同学邹曼，终于意识到了身边同党的缺席，扭回头，朝身后的林茉招手。

　　她生得个头高挑，一副御姐模样，是林茉的同班。
　　这次出来做调研，两个人是组里最小的，习惯了同进同出同床睡，关系发展得也比在学校时近了许多。

　　她和林茉同寝室的一个姑娘是玩网游的同道，在学校时，就时常串寝聊天。

　　女生们凑在一起，混得熟了，难免互相诱供八卦。
　　因此她一早就听说，林茉这看似清心寡欲的小姑娘，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制服控。

　　只不过，以往只是听说。
　　这眼下，却是亲眼得见。
　　平日里挺知情识趣的一个姑娘，这一见着人就走不动道的没出息样子。真是……

　　她无奈地冲林茉招手，一边难免在心里暗暗嗔怪，她这花痴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可瞧着林小同学转向她时，那一脸三魂七魄兀自神游的样子，好像又与想象中的花痴欢喜不大一样。

　　“怎么了？”
　　趁着林茉走近，她忍不住轻声问，又担心起她是哪里不舒服，才忽然兀自出神，落了一步。

　　“呃……没事。”
　　林茉冲她笑笑，摇头，一边抬起裹着外套前襟的手，摸了摸后颈。
　　又把凌乱了大半个早上的头发，没什么章法地抓了一抓。

　　那边，几个村民已经缓过神来，围着地图，开始各种比划研究。
　　积极服从临阵指挥的样子。

　　可无奈口音太重，加之识图无能，双方一开始就沟通受阻。

　　最后，还是一旁的带队师姐不负使命，自告奋勇上前帮忙。
　　又是翻译，又是指引，才加快速度，完成了双边对话。

　　其间，身为队长的男人，却早已撇下这一团还未捋清的两头乱麻，转而回身指点起自家队员，各自检查装备，接着准备进山。

　　老桥挑剩下了几只村里的大狗。
　　领着狗的三五个小子此时也围上来，要求带着狗一起进山寻人。

　　男人的目光在几只大犬身上扫过，皱着眉犹豫了一下。

　　家养的狗不比工作犬，不好受引导，也不易离主人。
　　老桥大概也是觉得这几个小子年级太小，带着进山不够安全，所以才把他们留下了。

　　男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个。
　　不过最后，还是挑中了两个个头最高，看起来年纪也大些的十几岁男孩，允许他们带着各自的狗上山帮忙。

　　他的面孔稍稍放松了些，却依旧端正严肃，一言一句告诫两人要紧跟队伍，听从指挥，不然就把他们原样送回来。

　　两个少年不知是被他的装备和气势所慑，还是感觉到参与行动责任重大，听着他的话，只是老实地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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