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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鹭鸶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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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江沿河,几乎都有渡口,但行夜船的没有。偶尔水上有夜船,那也是别人的渔船。
到了夏天,老人有夜里捕鱼的习惯,毕竟白天太热,他不怎么喜欢。
从亥时到寅时,他都在水上。
亥时划船去河中撒网,再回岸边的草棚拿酒拿钓竿。一来一回半个时辰,他从来不嫌麻烦。因为前半段是生计,后半段是个人生活趣味,总得隔开来算。
这天他回了岸边,拿着东西再出来,船边多了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
“老师傅,你行夜船吗?”那人问道。
“我钓鱼。不行船。”他摇头。
“那我船钱付双倍,你行个好事,把我渡对面成吗?”那人掏出了两块银元,“我好多年没回来,急着回去呢。你看我这一身,游过去也不合适。”
老人仔细看了看,确实有些面生。穿的也和本地人不大一样。是画报里的西装革履皮鞋装扮。
“你去哪?”老人问。
那人说了个地名,老人摇头,“你要去的地方应该在上边坐船,这里过不去。”
“这…您看这水上看过去也就您这亮着船灯,您把我渡过去,我能走。”
老人执意不肯,“这样。你今晚睡我这棚里,明早天亮我就来渡你。”
两人来回间,有两只鹭鸶悄悄停在了船边,没人发觉。
“爷爷你就帮忙渡一下啊。”船里突然传出悦耳的声音,然后一个穿着白褂子的姑娘弯腰走了出来,看着他们。
老人皱眉,却没说什么。
那人见了,顿时像是明白了,“老丈,您安心,我不会惊扰到您家姑娘的。”
老人理都没理,上了船,撑篙就走,那人还呆愣着看那姑娘,回过神来,船已经进水了。
他赶紧跑了过去,也顾不得他那身合不合适,踏进了水里,上了船,皮鞋在船舷上刮了刮泥,“老丈,您也太不……”那人没说完,笑了笑,进了船舱。
老人视若无睹,背对着船舱,坐在离了丈远的船头夜钓。
进了舱才发现,原来还有位姑娘。
出舱说话的是姐姐,待在船里的是妹妹。姐姐要大方些,也不见外,妹妹有些腼腆,一直半低着头。
姐妹长的有七分像,姐姐面容更成熟些,妹妹则稍显幼态。
两人都是天生丽质,皮肤洁白,体态修长。虽然身上都是老式的褂子,裹得严严实实,但坐在不大的船舱内,身段由显。
船舱内不太亮,只有盏挂着的油灯。
他借着舱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姐妹俩因为坐着,唯一露在外面的半截脚脖子,不禁感慨,“家乡姑娘一点也不比那些洋小姐差。”
姐姐听了,看着他咯咯直笑,而妹妹头却低的更厉害了。
“小妹怎么一直低着头,地上有什么宝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开玩笑道。
“没有宝贝。”姐姐摇了摇妹妹的手,“就是见到陌生人,有点紧张。”
“嗯,没有。”妹妹抬起了头,眼中仿佛有光。
他哈哈大笑,主动说起来外面的趣事见闻。
当他变成姐妹口中的“好哥哥”的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好哥哥,你说人心是冷的,怎么会呢?”妹妹跟之前变得完全不一样,会主动追问。
他看着她,“你不信?我见过好多人心是凉的。”他的心也是凉的。
“没有啊,是热的。”妹妹摸了摸胸口,又要抬手去摸她姐姐的心,被姐姐一把抓住了手,有些哭笑不得,“死丫头,我天天和你睡一起,还不知道?”
“让你摸摸其他人的。”说着便把妹妹的手往他那舞,“心凉,捂捂就热了。”
他的胸前,压着两个姑娘的手,他想也没想,手握了上去,“确实挺暖的。”
“姐姐你怎么这样。”妹妹想把手抽回来,但被姐姐抓着,又被那人摁着,“你怎么合伙外人?”
“刚刚明明有人喊的‘好哥哥’,怎么这就变脸了?”
“我妹妹这是假生气,好哥哥你别理。”姐姐冲着他笑,“反正爷爷耳背,不知道我又欺负妹妹了。”
船内嬉笑声起,好不愉快。
月光混着油灯,凭生旖旎。
老人像是真的耳背,不管船里动静,自己吹着夜风,偶尔嘬一口葫芦里的烧酒,看着手边的竹钓竿,渐渐入了定。
老人的梦里,不知道是谁在嗑炒黄豆,清脆作响。
丑末时分,天现了白缝,一声鸡鸣从对面岸上的人家传了过来。紧接着,另一边的船头响起了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一先一后,从船上飞了出去。
少顷,天光渐露,老人回头看了眼船舱,空空如也,只是船舷上有些泥印。
是夜,雾起
放排的队伍歇在了滩湾,放排人半夜也不睡,点着火围在一团喝酒划拳,吆喝声十分热闹。
“好哥哥,咱们姐妹也来露两手可好?”
脆生生的女声,与一众汉子的吆喝格格不入。
划拳的人都停下了手,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这晚月光很亮,白晃晃地照着突然出现在排上的两个姑娘。两人手挽手,笑着看着一众排夫,眼神里都是期许。
排夫们没有什么动作,而之前背对着滩湾坐着的排夫突然起身,抽出了插在排里的钢刀,拄着手,斜眼看着她们。
开口道:“滚,这里不是你们来作孽的地方!”
人声浑厚如钟。
说完,也不多看一眼就坐了下来,把钢刀放了在脚边,呼人继续划拳对酒。
一众排夫也都收回了目光,继续吆喝起来。
排夫的划拳声将她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两个姑娘脸色难看,但没人在意,站了片刻,不知怎的,一阵雾过去,两人便不见了。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夜空,正飞着两只鹭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