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相性一百问》水果艾玛

1、夫夫相性一百问（序）

　　却说郭靖那日得知杨康死讯后，虽和黄蓉一道回了桃花岛，仍日日郁郁寡欢，不言不语。黄蓉爱他极深，本拟天高皇帝远，日子一久她的靖哥哥自当忘怀当日，与己安然度日。但见他愁容满面，夜夜嗟叹，心中终究不忍。明知此言一出二人便再无相守之可能，但经历了许多之后的她也早已非当日的骄纵少女。

　　一日，她找到郭靖，咬了咬下唇，告知这位又痴又傻的靖哥哥那日杨康之死的疑点。所有一切均由穆念慈口述完成，且未曾亲睹杨康的坟头，仅一面灵位有所欠妥。再者，她旁观者清，穆念慈叙述之时，眼角儿屡次飘忽至某处，言辞中不见过多的悲痛。杨康乃她深爱之人，以她对穆念慈的了解来看，转述夫君之死自当痛楚不已。所以……

　　见郭靖眼中光芒渐盛，黄蓉长长一叹：“那讨厌鬼，活在人世的可能性十有八九。”语音刚落，郭靖已飞身掠出，直奔渡口。黄蓉随之而出，右足轻点，跃至船头，她面目悲戚，仍强颜欢笑：“靖哥哥不要蓉儿陪了么？”

　　郭靖定定看她，黄蓉走上前来，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感觉一片汗水，柔声道：“你若认了你那康弟回来，穆姐姐该如何安置？我此去自当接他们母子过来桃花岛，也免去日后江湖漂泊流离之苦。”

　　郭靖感念她的周到，呐呐说不出话。黄蓉心头一酸，吸了吸鼻子，忽地加重语气：“靖哥哥，若那讨厌鬼再负你，蓉儿必当令其生不如死！”郭靖大惊，忙道不可。黄蓉横他一眼，悠悠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本来她已看开，但这会儿又觉郁结，反而使起了性子。郭靖知她心情不佳，一路上倒也对她言听计从。黄蓉见他听话，眉宇间却难掩兴奋之情，心中难免唏嘘。

　　不几日，两人再度来到牛家村，方行至门口就见穆念慈缓步而来，手里拿着药草，见到他们先是一怔，继而一笑，似是早已了然他们的到来。上前轻轻推开木门，轻声道：“进来吧。”顿了一顿，似乎叹了口气，又道：“小点声，康哥还没醒。”

　　郭靖心神大震，虽说他得黄蓉所述，越来越明白杨康尚在人世，可亲眼听到仍觉震撼，连说话声都颤抖起来：“我、我、我可以进去……看、看看吗？”

　　穆念慈点点头，向黄蓉招手：“妹子与我一起煎药如何？”

　　黄蓉微微颔首，见郭靖已消失在门口，摇了摇头，快步跟在穆念慈身后。到了厨房，她略一扫眼穆念慈得来的药物，均是一些用于安神宁息的药草，想来这偏僻村落也没有多少名贵药材。当下她自怀中取出九花玉露丸，交给穆念慈，说道：“碾碎了加进去，可以事半功倍。”穆念慈谢了。过了一会，黄蓉忍将不住，问道：“穆姐姐？”

　　“嗯？”

　　“当初为何骗靖哥哥来着？”

　　穆念慈微一沉吟，才微笑道：“那你又为何让郭大哥返还？”

　　黄蓉低头不语，穆念慈转头，美目在她脸上轻轻一转，这才低声说道：“康哥本必死无疑，却无论如何都活了下来，他说他没见着郭大哥，他等了那么久，一定见了他才甘愿死去。昏迷中总是喃喃叫着大哥，我听了不忍。后来他清醒些了，却又开始惧怕郭大哥的到来。所以不准我说，只想让郭大哥认为他死了。可康哥骗了一辈子，怎么骗得过自己的心。郭大哥离去，他的身体好是好了，却好得极慢，精神也愈来愈差，我知道那是为何。此番若不是你们先行来到，过得几日我也当再次拜访桃花岛。”

　　黄蓉怔怔听着，许久方说：“穆姐姐，真正爱极了那讨厌鬼。”她平素叫杨康为讨厌鬼习惯了，郭靖为免她发脾气也不去多加阻扰，如今恍惚间，顺口就说了出来，当下赶忙道歉。穆念慈笑说无碍，他确是讨厌鬼。

　　二女相视一笑。

　　另一边，郭靖进得屋内，果见清陋床上躺着一人，他心跳如战鼓，颤颤巍巍地上前，只恐一个步子重了，这便如一场梦幻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得坐在床沿，握住床边苍白细长的手指，微弱的体温传来，这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杨康闭目沉睡，双眉微蹙，形容更显清瘦。郭靖见了心疼，又怕惊醒他，只敢小心翼翼地看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浑然不知门口已站了两位端了药碗的女子。穆念慈与黄蓉对视一眼，两人均是苦笑，却又忍不住参杂一丝俏皮。

　　穆念慈上前，递了药碗给郭靖，低声说：“郭大哥，你且等着。一会儿康哥醒了就喂了他喝。”郭靖这才回神，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两人说话间，杨康略动了一动，眼睫轻颤，竟似要醒了。郭靖呼吸都忘了一般，胸口直闷得发疼。

　　眨了一眨，杨康初醒时的视野不算清晰，见着郭靖模样，以为是做梦，反倒回了一笑，轻声唤了一句：“大哥？”郭靖眼眶一热，哽着声应道：“康弟，是我。”

　　这下子杨康清醒了，吓了一跳，见一旁浅笑盈盈的穆念慈和不远处横眉冷对的黄蓉，再加上手上源源不断的热力传来，他终于明白不是做梦。奋力想撑起身子坐起来却使不上力，要挣脱郭靖的握制又不得，烦躁这下，脸色不豫起来。黄蓉见他又发脾气，心中有气，刚想骂上几句，穆念慈抢上一步拉走她，来到外头才笑着说：“他二人本就非你我可以介入，何苦呢？”黄蓉扁扁嘴，穆念慈见她还是不欢喜，又道：“看看你的干儿子吧，最近可机灵了。”黄蓉一听赶忙说好，两人便拐入另一房间去逗过儿去了。

　　这边厢，杨康还是被郭靖握着手，虽然沉着脸，终究还是安静下来。郭靖怕他再挣脱不敢放开，只递上药碗说：“康弟，快喝了药吧。”

　　杨康别过头，郭靖对他这性子是熟得不能再熟，只是软言相求。杨康心里见着郭靖本来也是欢喜，就是拉不下脸；再者，想起自己骗他已死，终是有愧。更何况，虽然他发脾气在先，但到了最后还是被郭靖说服，此时也是如此。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接过药碗，慢慢一口口喝。九花玉露丸非凡品，药汁落肚之后，杨康便觉精神爽利起来。其实，真正原因还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喝完药，他见还被郭靖握着，对方又怔怔瞧着自己，再怎么无视脸上还是慢慢烧了起来。过了一会他终于不耐，正要发火忽地身子一偏，反被郭靖拥入怀中。他大惊之下还来不及伸手去挡，就听到他把脸埋在自己颈边，压低了声音说：“太好了，康弟，你还活着。太好了！”这大男儿，说话时候都带着哭音，抱着自己的身体还抖个不停。杨康本就微不足道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说到底，是他令郭靖如此担惊受怕，于是他放下碗，用空着的一只手缓缓攀上郭靖的背，把自己的重量轻轻倚在了这温暖的怀抱中，轻声回应：“我还活着，大哥。我还活着……”

　　郭杨二人重逢之后，杨康身体精神一日胜似一日，几日下来，二人心结已解，便打算在牛家村悄然度日。而穆念慈则在不久之后就带同儿子与黄蓉去了桃花岛。杨康不舍，穆念慈笑说又不是天涯海角，几时来看均可。黄蓉冷着脸，想说些赌气话语，终是看在穆念慈与郭靖份上闭口不言。

　　此一别又是数月。

　　黄蓉日前整理旧物，翻出些许黄皮纸来，其中之一是黄药师早年在东瀛之处得来的古怪问卷，本意与夫人闲暇之余写上只言片语，权当闺房之乐。哪料日后多番事端突发，这便耽搁了。黄蓉自与郭杨二人分开，虽已看开情爱，终究意难平。如今得此问卷，眼珠一转便打算消遣那傻哥哥与讨厌鬼。回头和穆念慈说起此事，未料对方也有此意。原来穆念慈和黄蓉待得久了，也学得几许促狭，当下将过儿交予桃花岛仆从，翌日便坐船行至牛家村。重游故地，倒也没有多少变化。

　　两人才刚推开门，就见郭靖在院子中劈柴，杨康在一旁捡拾菜物，时不时斜眼见他汗流而下，便上前为他擦拭。黄蓉和穆念慈见此情景反而脸上一红，竟觉他二人相处之景如此和谐，此番叨扰反倒破坏了这场静谧。

　　但来都来了，黄蓉死活也不愿打退堂鼓，只好轻咳一声。郭杨二人同时抬头，杨康见她们眼睛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汗巾，脸上微微一热，冷哼一声便退了开去。郭靖高兴之余将她们请进屋内。穆念慈四周一打量，房间清雅干净，杨康想必是花了一番心思于此。想自己与他在一起的时日，虽也整洁，但毕竟不在他的心思之中，心中怅然，反而没听见黄蓉和郭靖的对话。

　　“问卷？”

　　“是的。”

　　“我与康弟同时作答？”

　　黄蓉还未应，杨康倒先说了：“不做！”他虽未看到那问卷，但黄蓉眼角的狡黠他是最清楚不过，知道自己的大哥肯定会上套，因此先行出言阻止。黄蓉早料他有此一着，眯起眼睛说道：“这可并非我一人所愿，穆姐姐也想听听你们的回答。”她悄悄踢了穆念慈一脚，后者即刻回神：“黄家妹子并无恶意，只是这问卷有趣，觉得与郭大哥和康哥相配，这才……”她很懂得欲语还休，说话间眉目柔顺。杨康此生最为愧疚便是她，如今见她这么一说反而无言与对，只好闷着脸与郭靖同时坐下。

　　黄蓉欢乐起来，招呼郭靖拿笔墨，杨康见她使唤郭靖使唤得那么开心，心中不悦。穆念慈也觉有些不妥，偷眼看面色难看的杨康几眼，却见他纵使生气，面容仍清俊异常。想起自己的倾心，不由得恍惚。郭靖虽跑进跑出，可眼角没离开过杨康，见穆念慈眼神痴迷，杨康虽未在意，这心头还是有点小疙瘩。因此当黄蓉再要他去端茶时，他只哦了一声就不动了。杨康奇怪地抬眼看他，见他怔怔望住自己，眼底深情泛滥。他们相处之时，郭靖常会如此看他，有时说他几句，这大哥就憨憨地笑，然后说，康弟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自己听了心底也甜，口头虽喝斥几句，后来也就顺着他了。此时，他在他人面前毫不掩饰对己情深，心中一动，便不再纠结方才之事，向他展颜一笑。他本就面容姣好，寻常一笑便如繁花盛开，如今特意安抚郭靖而笑，自是百花比之亦羞惭。郭靖得他欢颜，心中喜悦异常，刚要转身去取茶水，一旁的黄蓉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等你拿啊，水都凉透了！”她方才见他二人眉目传情，心中只觉无奈，只好自己起身去拿茶。穆念慈见她气鼓鼓，倒觉好笑，拉了拉她的袖子，笑笑以示安抚。

　　郭靖挠挠头，呵呵笑着入座，倒是恰好挡住了穆念慈的视线。杨康未曾留意，穆念慈却瞧得分明，只好感叹郭大哥用情之深。黄蓉摊开了纸，把笔交给穆念慈，自己在一旁磨墨，啜一口茶后这才从怀中取出陈旧之物，小心地展开，清清嗓子，妙目在二人脸上溜了一圈，难掩得意之色，方开口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