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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几帧记忆 ...

  •   安琪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修指甲,心思一会儿便跑了出去。

      这是她时常想起的画面。旧式电影里那种很浓的浓得有点呆的阳光,阳光下有一个穿棉大衣的男人,呵,是冬天。男人的个子并不高,配身边的女人刚好。男人也不英俊,方脸偏瘦,却并不显得棱角分明,脸上的笑温和自然,能看出一些浅浅的儒雅之气。女人有一张团圆的明丽的脸,挂着未婚的年轻女子清浅含蓄的笑。厚厚的袄子裹着结实的身子,青春的气息自然的透出来。
      这样两个人站在冬天的呆呆的大大的阳光下,单纯,却单薄得无法用幸福来形容。
      这样一个影像来自于她无意中翻到的一张父母年轻时的一张照片,她也有关于父母故事的一些残片,是母亲某些心血来潮的时候讲给她听的,讲得遮遮掩掩。相比于这些被母亲紧紧攥在手里的残片,她更钟情于那张照片。确确实实的可以看见的影像似乎总归可靠一点。

      门“吱呀”响了一声。顾晴走进来,皱了皱眉说:“修门的人怎么还不来,这个声音难听死了。”
      安琪的思维跑了回来,继续修她的指甲,没有搭话。
      顾晴去厨房洗了手,笑着说:“你的衣服多久没洗了?”
      安琪不喜欢顾晴这样的笑,不怀好意的笑。也不喜欢这种故意的问题,同样不怀好意。她宁愿顾晴不笑,稀松平常的说:“去把你的衣服洗了吧。”她会觉得心里好很多。
      那些衣服又不是你穿,也不要你洗。安琪想。
      而且你从不记得关灯,浪费的电里还有我付的一半电费呢。她继续默不作声修她的指甲,斤斤计较地想着。
      “最近周野怎么不来玩了?你叫他来玩嘛。”顾晴丝毫不觉她的沉默,自顾自跟她说话。
      安琪微微皱了皱眉。
      “叫他来玩吧。”顾晴又强调了一句。
      “你叫呗。”安琪淡淡的说。
      “那我叫了啊,晚上做一桌饭吧,请他来吃。”
      “嗯。”
      顾晴便拿出手机给周野打了电话。
      “喂,周野啊,安琪叫你来吃晚饭呢。”安琪又皱了皱眉,她不喜欢顾晴拿她做理由。
      “不为什么,请你在家吃顿饭而已,你好久没有来了,在忙什么?”
      “啊?泡妞去啦?哈哈……”
      “那你今晚来吗?”
      “好,晚上见吧。”
      “他说他泡妞去了,就他,哈哈……”顾晴挂了电话,笑着,“晚上做什么吃?”
      “不知道,下午我出去买点菜吧。”安琪收起指甲刀,长长的吐了口气,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我同你一起去。”顾晴心情很好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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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做牛排吧。”在超市里顾晴兴致很高的提着建议。
      安琪在香菇面前停住。
      “不要买香菇,我不喜欢吃香菇,一股味道。”顾晴赶紧跟过来制止她。
      安琪面无表情:“周野喜欢吃的。”
      “啊?我最不喜欢吃香菇了。”顾晴继续嘟嘟囔囔,却再没阻止她。
      安琪很不喜欢顾晴这种神气。
      你不爱吃就不买么,菜又不是只为你一个人做的。安琪不悦的想。
      “这个好吃。”顾晴装了一袋鲜蛏,放进购物车。
      我最不喜欢吃这个。安琪的不悦变本加厉,板起脸来不说话。
      “我去拿酸奶。”顾晴说着就跑开了。
      安琪也没应,自顾自寻思如何配菜,既要好吃,又要好看,还要拿手做得好。
      转过一排架子,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的顾晴正和一个瘦高的男人说话,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笔直的站成一根灰色的电线杆子。旁边站着的女人矮一些丰满一些,穿着一身嫩白,像一块洗得很干净的白菜帮子,和男人挽着手。

      安琪一猜就猜到那个男人就是阿争。好一段日子了,顾晴为了这个男人翻来覆去的又要思念又要克制,又是笑又是叹气。但总归是不行的,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都订了婚了,只是基于礼貌,见面的时候不好不理她。
      “我怎么就是这个命?我爱上的男人全都不爱我。”顾晴有些不平,也有些哀怨。
      “陆洋呢?你不爱陆洋么?”
      “你知道的,在一起久了,都记不起来当初的爱了。”
      陆洋是顾晴的男朋友,憨憨的,看上去无害的,性格很好,好得有一点懦。顾晴就常常教训他:“不要总是顺着我说,不要总是迁就我,怎么没有一点男人的样子!”但陆洋又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在事业上还算得意,只是工作还在发展初期,还没有能够稳定下来同顾晴结婚。正好顾晴也不打算这么早结婚,她二十五,觉得自己年纪还很小。
      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了。
      “你和陆洋结婚有什么不好?”安琪不明白,她眼里顾晴这样的一份感情已经是很好的了,三年了也没有很大的矛盾,还在一起。
      “也没有什么不好。”顾晴承认说,“他能替我安排好很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他也会一直对我很好,我应该是会比较幸福的。”
      “可是,”顾晴接着说,“我常常觉得不甘心。和他结婚是好的,但是我总要谈一次恋爱才好。我很喜欢的那种男人——至少要长得好看吧,只谈一次恋爱,他有许多的缺点也没有关系,然后再和陆洋这样的男人结婚。”
      “你想要分手?”安琪问。
      “想啊,可是分了手还不是一样,我爱的男人还是不爱我。我和你不一样,总会有人爱你的,你即便分了手也不担心将来……老天就给你一个对的人,就跟狗熊掰棒子一样,你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老天给的最大的棒子。”顾晴想了想又说,“要是阿争也爱我,我必定会分了手跟他走的,私奔也没关系。”说完这一句,顾晴的眼睛亮亮的。
      安琪便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像顾晴说的那样,是总有人爱的。如果要她离开陈铎,她也会犹豫的,二十四岁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没有最好吃的那种酸奶了,我没拿,走吧。”顾晴找到挑好牛排的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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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刚进门便有人敲门,却是陈铎。
      顾晴迅速回避到里屋,安琪和陈铎站在门口。
      “这个给你。”陈铎把提着的袋子递过来,看起来里面放着一些衣服。
      “嗯。烦你跑一趟了。”安琪笑。
      “不麻烦,顺便的。”陈铎没什么表情。
      “要不你顺便把我们的门也修一下?”顾晴在屋里说。
      “谢谢你了,她说着玩的。”安琪笑得很灿烂。
      “嗯,那我走了。”陈铎再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安琪“吱呀”一声把门关上了。
      虽然她知道,自此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陈铎了,可是她的心里没有半点的留恋——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和陈铎分手了。

      顾晴怕洗肉,说是生肉放在手里软趴趴油腻腻死气沉沉的,红白相间说不出的可怖,想着就起鸡皮疙瘩。
      顾晴也不喜欢切菜,右手捏着菜刀,左手离刀口能有多远就放多远,往往是按着菜根切菜叶子,切土豆之类就更不在行了,切的土豆块有半个土豆大。
      顾晴最不喜欢炒菜,生怕被烫了,凡是要起“哧啦”一声的菜她都不做。必须要做的时候必定要全副武装,生怕被溅出来的油烫。
      顾晴自告奋勇的去煮饭,问安琪放多少米,问安琪放多少水,把米水倒进电饭锅,插上电源便万事大吉了,还是安琪替她按下了煮饭的开关。
      于是安琪说,你去做别的吧。

      一个人在厨房里慢慢的做菜。安琪不由得想,如果母亲在,一定要骂她慢手慢脚,这么笨。
      母亲做菜很麻利,三个人的午饭从洗菜炒菜到摆碗筷,半个小时就全部搞定了。有时候很费时的菜比如红烧肉,母亲会在前一天晚上花一两个小时熬好,在安琪睡前给她和父亲各端一碗刚烧好的顶好的肉,剩下的便藏在冰箱里,第二天中午拿出来热一热吃。
      这记忆很深刻,比红烧肉的味道还深刻。
      可是,这已经是大学毕业之前的记忆了。大学毕业之后,安琪便在现在的城市找到了工作,搬来和顾晴一起住。顾晴是她之前从未见过面的远房表姐。她刚来那天顾晴便对她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姐,一叫就叫老了。”其实顾晴一点都不会显老,一张略长的鹅蛋脸,眉目间时常托着一片烦恼,小小的一片,像是明明没有什么可烦恼的小孩子故意作出来的神气,便一下子显得小了,是一种无奈的单纯。
      安琪不喜欢这种顾虑重重的脾性,后来又发现顾晴顾虑重重的同时又肆无忌惮,在这个住处她便益发沉默了。但也不好说要搬出去,因为是母亲的意思,怕她和陌生的人处不来,或者怕她和什么男人同居。
      母亲已经对世界失望了,只剩了她一个牵挂。
      “他说局长叫他就出去了,一去不回来,你知道他哪里去了?”母亲在电话里总是这样淡淡的口气,夹那么些许无奈,但不肯都透出来,骨子里是要强的,又不想担了离间他们父女的罪名,连怨恨都不能讲得尽兴。
      母亲这样叫安琪觉得难过,她也不好声张什么,也就“唉”两声,不好随着母亲去说自己的父亲,也不好安慰母亲什么。
      安琪自骨子里既讨厌父亲又怜悯他,她讨厌他从不顾虑她们俩,又怜悯他内心里渴望的那些敬爱和赞美并不能从她们那里得到——他那点作为男人的自尊只能从家以外的地方得到,也难怪他不爱在家里待着,压抑得难受,可悲的是他还没有能够伟大到脱离这个家——离开了这里,他什么都没有了——于是还要忍耐下去,忍耐母亲的理直气壮的尖锐的埋怨。
      安琪跟母亲更亲一点,母亲好像一个人把她带大似的,她的一点点事情都只跟母亲讲,然后父亲在睡觉前能听到一点从母亲那里转手的故事。可是如果排除了恩亲这个缘故,安琪更喜欢父亲一些,父亲骨子里有天生的儒雅之气,只是在混浊的日子里也逐渐混浊了起来。而母亲的那点气质是后天培养的,不够纯粹,遮不住一股野蛮之气。
      这两个人的矛盾似乎一早就有了,从安琪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只是瞒着她。当着她的面还是做出恩爱的样子,等她大了,能看出来了,他们也就不瞒得那么紧了。安琪一直不明白,这样两个人,当初究竟为什么要结婚呢。

      正想着,有人敲门,周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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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野来了。
      安琪的心思一下子收住了,只想着快点做完,去客厅里和周野说话。刚才周野进来的时候她正忙着洗那些鲜蛏,没来得及抬头打个招呼,只在嘴上说:“来了?进去坐吧。”
      周野和顾晴单独待在客厅里,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像上紧了发条一般,手忙脚乱起来,差点失手打了盘子。
      周野在里面听见响动,跑进厨房来看她:“要帮忙么?”
      “她很能干呢,一个人把厨房打理得顺溜溜的,我从来不用操心厨房的事情。”顾晴跟过来说道。
      安琪心里恨恨的,这口气跟贵妇大小姐说自家的女佣一般,虽是夸人的,却不让人待见。
      “我来帮忙吧。”周野说。安琪听得出他在笑,有些惶恐他在笑什么。
      “你是客,怎么好让你来。”顾晴赶紧说,“你去坐着吧,我在这里帮忙。我买了些新鲜的杨梅,你先尝一点?”说罢,拉着周野回了客厅。
      安琪看起来专心煮着汤,却把顾晴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今天的顾晴对周野格外的热情,这让安琪不由得把平时积累的怨愤都拿了出来,从心里反抗着。可是沉默惯了,再怎么怨愤和反抗,都只是她内心里自导自演的戏码,顾晴从来都不觉察,只觉得这个远方表妹性子清冷了一些,不爱说笑。
      开始上菜的时候,顾晴才来帮忙,周野也来了,几样菜摆了一桌,看起来倒也丰盛。没有盛米饭,因为周野带来了一瓶红酒。
      “最近怎么不来玩了?有女朋友了吧?”顾晴笑。
      “有太多人追了,定不下来哪一个,正苦恼着呢。”周野也笑。
      “有怎样的,说出来我们参考参考。”顾晴很有兴趣的样子。
      话题变得轻松起来,周野胡乱的编着女孩们的样貌品性和趣闻,半真半假的故事很是下酒。

      “嘿,我说。”八分饱时,顾晴似乎已经有一点醉意了,“你怎么不考虑一下我们安琪?她哪一点不比你那些女孩子强?”
      安琪一下子不自然起来,低下头去吃一颗鲜蛏。
      “哪里!”周野笑道,“我哪里攀得上她!”
      “我知道你这种人,怕丢了面子,故意说攀不上的。”顾晴有点坏笑道,“如果她也喜欢你呢?你可攀得上?”
      周野假作正色道:“我可不是那种人,攀不上是真的。”
      “那我呢?”顾晴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红酒。
      “你姐姐要醉了。”周野对安琪温和的笑。
      顾晴忽的站起来,她原本坐在周野对面,安琪的左手边。这会儿绕到安琪的身后,一只手肘搁在她的肩上,小臂自然就碰到了安琪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搭上了周野的肩膀,说:“我问你呢,我怎么样?”
      夏末时节,姐妹俩都还穿着短袖,安琪分明的感觉到顾晴的手臂贴在自己的手臂上,是温润的光滑的,可是不由自主的产生一阵战栗的感觉,仿佛一条微温的蛇缠上来,让她从心低里发凉犯恶心。
      周野笑得有些无奈说:“我怎么好挖陆洋的墙脚。”
      顾晴嘻嘻笑道:“我只问你我可攀得上你。”
      “你压得我肩膀痛了。”安琪抗议说。
      顾晴只好立起身子,慢慢回去她的位子上坐着。托着脸,直直的望着周野。眼圈已经有点红了。
      “我是喜欢你的,的确是喜欢你的,但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顾晴低下头去,低声的说,声音已经有点沙哑了。
      安琪的脑袋里先“轰”的一声,再“嗡嗡”个不停。她也低着头,盯着那盘鲜蛏,死死盯着。
      周野笑说:“真的醉了啊,也没喝多少酒啊。好吧好吧,你四十岁还没人要的话就来找我吧。”
      安琪涨红了脸抬起头来看他。
      顾晴却自顾自的小声啜泣了起来。
      安琪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对顾晴说:“你进屋休息吧,要不出去走一走?”
      顾晴不理。
      周野笑说:“你这是等我劝呢?”
      顾晴哭得厉害起来。
      安琪忽然恼起来:“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周野便不说话了。
      安琪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想劝下去,站起来收盘子,周野就帮着收拾。一时间只有收拾洗碗筷的声音,顾晴便断断续续的哭。
      差不多收拾完了,顾晴也哭得有些累了,自己站起来去洗了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借口说累了躲进屋里再不肯出来。安琪待进去看她,又犹豫着止住了。
      周野居然还不走,在沙发上坐着。看安琪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便笑说:“要不我们出去散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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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是吃醋了?”周野笑道,“又何必呢,你知道她的,也知道我。”
      “你不懂得的,女人的心思。”安琪并不明白周野的意思,但也不想过多的阐释她的不愉快,女人的心思往往有自己的一套缜密的逻辑系统,女人都能懂,男人几乎是一头雾水,讲也讲不通。
      “阿晴她怎么了?”
      “顾晴失恋了。”安琪分明的咬了那个“顾”字,“她爱上了别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不爱她。”
      “你瞧,那你应该知道她今天那番话并不是说的我,我只是个幌子。”
      “她分明知道我喜欢你……她原本也一直对你有好感……她不该当着我的面做这个戏……”安琪似乎不能一针见血的讲明白那个如猫爪一样挠她心底的理由是什么。
      周野伸过手来包住她的手,温暖的干燥的安心的气息:“今晚和我回去吧。”
      “要怎么和顾晴讲?”安琪心里空白一片,小声的说。
      “你害羞么?”周野笑起来有一点宠爱的味道,“我来和她说?”
      “还是我自己来吧。”
      安琪定了定神,拨了顾晴的手机,关机。于是留了短信:“我去周野家了。”如果顾晴想找她的话会开机看到的。
      “我分手了。”安琪说。
      周野半点意外也没有:“今晚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安琪终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你不要后悔才好。”

      夜风清凉。
      长长的一路。
      安琪紧紧的跟在周野的身边,若有若无的吸纳他身上独有的温温的气味,看他好看的侧脸。
      周野安静的时候没有笑容,表情略微严峻,坚定而从容。
      安琪迷恋的表情。
      当初,当初是因为这个表情才开始迷恋的么?
      她想起顾晴那句“不要总是顺着我说,不要总是迁就我,怎么没有一点男人的样子!”,她也常常想对陈铎说“我并不想要你讨好我”。
      被讨好被赋予了一切的决定权反而是那么的不自在,始终寻不到两情相悦的安全感。难道男人不是用来依靠的么?
      陈铎曾说,安琪,你就像一阵风,我抓不住,只希望自己不断的开阔,如天地一般包容你。安琪略微失望的看着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安琪看着身边这个步伐平稳的男人,也许离开陈铎是迟早的事,和这个男人无关。

      蜷在周野家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捧着一杯剔透的净水,听着周野在浴室里哗啦啦放水的声音,安琪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问。
      你爱我么?
      安琪一向觉得这是个很傻的问题,她的每个男朋友都会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爱捧出来,放在最明显的地方给她看,所以她当初才选择陈铎,至少他表现得没有那么迫不及待,可是最后她还是失望——他的迫切变本加厉的发展,他的焦急急速消耗她周遭的氧气,她都没有办法呼吸了,然而那些焦急恰恰是来得太迟了,在她失望得快要离开的时候“嘭”的一声点燃,差点灼伤了她。
      为何爱情可以在冰冷一片的时候迅速愤怒。
      周野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他太沉得住气。一星期前,他用表述“明天会下雨”一般的口气微微笑着说“我是喜欢你的”,安琪甚至都没有问一声是如何的喜欢——当时意外得怔在那里,什么事情都忘记了,后来就再没有了机会。
      “今晚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半个钟头之前,周野对安琪说了他们相识三年以来的第二句情话,如果,这算是情话的话。

      “来,洗澡了。”周野洗完出来叫她。
      “我都没带换洗的衣服。”
      “没关系,我有新的睡衣借你,衣服今晚洗了明早就可以干了。”周野擦着头发进房间去拿出新的睡袍,很平常的看着她。白色棉布的男式睡衣,有一点大。
      安琪安静的放下水杯,站起来,接过睡衣去洗澡。

      很久没有放松的泡澡了,安琪舒展了身体,闭上眼睛——小时候家里也有很大的浴缸,她常常这样安宁的躺在水里,只露出一张脸,看上去像死掉了一样,然而她自己却仿佛在温热的水里重新活了一回。
      泡了很久,周野也没有催她。她觉得水有些凉了,才重新放了一些开始洗,她并不像另一些女孩子一样怜惜自己的身体。在大学期间,她常常不能理解那些一个澡洗两个钟头,还要花半个钟头在众多女生的目光中往全身涂乳液的女生。何必如此和自己过不去呢?安琪不明白——爱她的男人全都爱她的身体,可是,谁真的顾得上怜惜?自怜自恋的姿态又是何必。
      周野,周野会怜惜我的身体么?安琪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
      门依然是“吱呀”一声。
      顾晴居然已经起来了,拿着一份晨报在啃她的早餐——一份自制的三明治,大片的面包夹着大块的午餐肉,顾晴从不在吃上亏待自己。
      看见安琪进来,她嘻嘻笑着:“回来啦。”
      安琪总觉得心里的笑意要往外溢,可是,她并不乐意看见顾晴若无其事的笑脸,全身有一种力量奋力的排斥与顾晴分享的欲望。
      她浅浅的点点头,走进屋里去,“嗯”了一声。
      顾晴凑过来和她说话,依然笑嘻嘻的:“你知道的吧,我昨天,说的并不是周野。”
      安琪忽然很想对她说“别再这样了”,然而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
      “你们在一起了么?”
      安琪顿了顿,含糊的“嗯”了一声。
      “真好啊。”顾晴的赞叹听起来也没心没肺的。

      手机忽然响了,是母亲。
      “发烧了,睡了两天多,才好些,想着,周末了要打个电话给你。听说我病了,他也不回来吃饭,更不说问我吃些什么。回来了就只管叫我别躺着,要起来走走——要是能走,我也起来了,躺得人难受。晚上睡觉还不许我发出声音,后来我还是离了他,去客厅里的沙发睡了。”母亲的声音有气无力,笑了笑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想着,等他老了,病了,要我去伺候他的时候,我丢开他十天不管才好——我这会儿是这样跟自己下了决心了的。”
      安琪忽然觉得惶恐,关于父亲和母亲的爱情,那张旧色照片,那些残缺的片段,父亲母亲如今的样子都在她的脑海里翻腾起来。
      还有,周野温润的笑容和孩子般沉睡的气息。
      安琪在这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妈,我和陈铎分手了。”
      “怎么?有第三者了?”
      “嗯。”
      “周野?”
      “嗯。”
      “就知道,迟早的。”母亲居然没有太大的意外,还猜出了这个始作俑者,虽然安琪只和她提过一次他的名字。
      安琪也没有太大意外,无论母亲看到什么都是无害的。如今她已经独立了。她在心里再三的确认了这一点,然后说:“我要和周野住在一起了。”
      母亲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结了婚再要孩子。”
      安琪轻声应了。

      挂了电话,安琪有种空空的感觉,进门时的喜悦已经在心底激荡成另一种气息。
      她并没有和周野说好要一起住。
      可是顾晴在外面听见了,拿捉住坏小孩的眼神看她说:“哦~~以后没人和我分房租了呀!”
      安琪拿起手机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要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搬东西。”

      十点钟的周末,小区门口的街道上有小街市特有的热闹的生活气息。来往的人行走在各自的生活里,或是独立的,或是有伴的,不同的世界在同一个时空中重叠,构成多重的社会生活。
      安琪看着街对面的那条河,昨晚她就是沿着这条河一直走到周野的住处去的。白天阳光下,这条河看起来好不一样。
      昨晚的一切会是错觉么?此时此刻又是错觉么?若干年后,这一切都会变成错觉么?
      安琪觉得自己的泪就要掉下来了,于是赶紧给周野打电话。
      电话“嘟嘟”响着的时间里,安琪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
      “正要打电话给你。”周野接起电话直接说,声音柔和得仿佛春天里的一个脸颊上的吻:“你走了以后我就在想,你搬来,我们一起住吧。今天就搬吧?”
      安琪措手不及的“啊”了一声。
      “那就这样,我一会儿过去帮你收拾东西。”周野的声音是笑着的,“还有要告诉你,不用惊怕,你是注定遇到我的,逃不出我的手心。”
      挂了电话,安琪握着手机的手轻微的颤抖,眼泪就真的掉下来了。
      真是幸福,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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