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灯》二和菀灵

3、第3章

　　慕珩之伤势很重，从内里脏腑往外发散，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需要我帮你吗，我可以让你一点都不疼的。”贺绒小声说道。

　　只需要动用一点灵力，就可以让慕珩之失去所有疼痛，让他舒舒服服地养伤。

　　然而慕珩之却摇了摇头。

　　贺绒脑袋微微一歪，“不用吗？”

　　慕珩之点点头。

　　贺绒没有勉强，他把准备好的画放到慕珩之的枕边，“虽然警方已经画了那个司机的画像，但我觉得我这一份更好。至于用不用，就看你自己。”

　　他直起身，伸出左手，轻轻握了慕珩之的手指，“慕珩之，祝你早日康复。”

　　慕珩之回握了贺绒，握得有些紧，指尖微微泛白。

　　贺绒感觉到些许异样，但还没反应过来，慕珩之便已经松开了。

　　滴——

　　就在这时，检测慕珩之体征的仪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惊了贺绒一跳。

　　一个年轻的医生急匆匆地跑过来，“慕珩之，你醒了！”

　　慕珩之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因为贺绒在医生跑进来的一瞬消失了。

　　他好像从没来过，一切都只是慕珩之的梦。

　　但，画在。

　　贺绒是来过的。

　　慕珩之闭了闭眸。

　　他是真的来过的。

　　城郊，一辆大卡车停在废弃的仓库外边，一个身形矫捷的人从侧面打开了车门，手里小刀泛起了冷光。

　　回到裴家的时候，已将近傍晚，斜阳残照，余晖打在裴家的庭院上，那些盛开的花儿像是镀了一层金黄。

　　看着眼前的一切，贺绒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踏实感。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始终是迷茫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这甚至让他感觉到有些惶恐。

　　他也曾想过，眼前的一切也许只是恍然一梦。毕竟漫长的修行岁月里，这种状态也时有发生。

　　他曾经经历过两次这样的梦境，第一次是他刚修成人形不久，修为突破到一种境界，天道予他一种考验，让他陷入梦境。

　　那次的梦里，他生活在乱世，残忍和杀戮每天都在眼前发生，他起了杀心，在梦中无数次想杀人，但一次又一次被阻止了。

　　是傻凤凰拦住了他。

　　第二次是两千年前，那时他早已是那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之一，入梦是为了和另一个大佬打赌。梦里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人极美，是与他不同的美，美得张扬放肆。他在梦里过了七十年，醒来后输了一坛酒。

　　赢酒的人笑他：“我们的小绒绒还是个痴情种，这情劫怕是过不了咯。”

　　他梦醒之后连人家的脸都不记得了，这叫痴情吗，这不是话本子里说的负心汉吗？

　　贺绒宁愿做负心汉，不情不爱，永保平安。

　　贺绒对这名头还颇有些得意，那会儿拿着这个“负心汉”的名头拒绝了许多爱慕他的人。

　　直到碰上锲而不舍的陆隽，他怎么拒绝都拒绝不掉。

　　情情爱爱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以后再也不要碰了。

　　清心寡欲，阿弥陀佛！

　　贺绒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裴景芳见他还不进来，便出声道：“小绒，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快来，马上就要吃饭了。”

　　贺绒掀起眼皮看去，只见老太太笑盈盈地冲他招手，他不由得露出笑意。

　　“来了。”

　　既然已经在这里，那就好好过下去。

　　而傻凤凰，他定会想到法子找到它的。

　　从这一天开始，贺绒便就没有再出门，他潜心坐在书房里，翻阅了两千年前到现在的历史和文化。

　　陈简受裴景芳的吩咐，数不清的书籍搬进去又搬出来，他看着坐在那儿认真看书的贺绒，第一次对他有了改观。

　　也许这个人，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贺绒把借阅的书籍都看完了，然而他想要找寻的关于傻凤凰的线索，却几乎没有。

　　贺绒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担心。

　　难道凤凰没有活下来？

　　但自己长眠之前有请人帮忙照看凤凰，按那人的实力，应该是能护得住凤凰的。

　　或许，凤凰只是躲起来了。

　　贺绒在心中宽慰自己，别慌，再找找……

　　“小绒，今天已经读了五六个小时书了，累不累？”裴景芳推门而进，手里托盘上放着补汤和水果。

　　贺绒抬起头，露出浅浅的微笑，道：“不累。您不用给我端上来，我一会儿下去吃就行。”

　　裴景芳放下东西，端了汤盅放到贺绒手里，“喝吧，一会儿就要凉了。”

　　“谢谢奶奶。”

　　在裴景芳眼里，贺绒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事事需要她照顾需要她操心。贺绒其实有些不适应，但想到老太太一辈子都是一个人，现在将全部的慈爱都放到他身上，他不忍心拒绝。

　　贺绒拿起汤勺尝了一口汤，冲着裴景芳甜甜的微笑，“好喝。”

　　“喜欢喝，奶奶每天都给你做。”裴景芳满脸慈爱。

　　“好。”

　　祖孙俩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老太太，慕家来人了。”

　　裴景芳眉头微微一蹙，“是谁来了？”

　　“慕家三少爷，慕珩之！”

　　听到这个名字，贺绒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出院了？”

　　裴景芳笑着敲了贺绒脑袋一下，“你在书房读书读得都忘记时间了，慕珩之半个月前就出院了。”

　　“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吗？”

　　贺绒沉浸在翻阅书籍之中，全然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连他的头发都长长了不少。

　　裴景芳挽着贺绒的手一块下了楼，就见到一个气势不凡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

　　慕珩之一瞬间便察觉到了，连忙起来朝裴景芳欠了欠身，态度恭敬，“裴女士。”

　　裴景芳略略打量了慕珩之两眼，这个年轻人长相气质品位都不俗，不过比她孙子还是稍微差了一些。

　　姓慕的，没几个好玩意儿。

　　裴景芳“嗯”了一声，态度不冷不淡，贺绒倒是对慕珩之很和气。

　　“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都好了。”

　　“那凶手呢，抓到了吗？”

　　对上贺绒好奇的眼睛，慕珩之嘴唇微抿，“他死了……”

　　“死了？”

　　慕珩之简单地提了提：“我入院第五天，警方在城郊外发现了他的尸体，说是自杀。他留了一份遗书，承认当时是他撞的我。”

　　贺绒蹙一蹙眉，“你信？”

　　“不信。但……”慕珩之神色微沉，“目前没有其他证据。”

　　裴景芳听得皱了眉，“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这跟我孙子有什么关系，你少说这些有的没得吓唬他！”

　　裴景芳是真不喜欢慕家的人，不管是谁，她都不想给什么好脸色。

　　“抱歉。”

　　慕珩之奉上谢礼，一份给裴景芳，一份给贺绒。

　　裴景芳那份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翡翠手镯，而贺绒那份是一盏凤凰灯。

　　凤凰灯造型精巧，栩栩如生，贺绒一见就很喜欢。

　　只是……

　　贺绒悄悄望向裴景芳，老太太的脸色不算好，她冷漠地把盒子推回去，道：“礼太重，我受之不起。”

　　“当日如果不是您和贺绒救我，我或许当时就死了。区区薄礼，还请您笑纳。”

　　贺绒认得翡翠的价值，这东西他从前就很喜欢，可以换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哦豁，这个年轻人很上道嘛，这么大方的。

　　慕珩之一脸真挚，小财迷贺绒于是“勉为其难”了一下子。

　　贺绒轻轻扯了一下裴景芳的衣裳，小声说：“奶奶，收下吧。”

　　裴景芳看着贺绒温热的眼，心头一下就软了，“行，奶奶听你的。”

　　得亏贺绒不是真的小孩，要不就凭裴景芳这宠法，怕是会被宠得无法无天。

　　见裴景芳收了礼物，贺绒便欢欢喜喜地拿了凤凰灯瞧，做得是真精美，凤凰的眼睛像是真的一样。

　　“喜欢吗？”

　　耳畔响起慕珩之磁性的声音，贺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蛮好看的，你从哪儿得来的？”

　　慕珩之伸手点了一下凤凰灯，凤凰灯一下就亮了起来，光彩夺目。

　　贺绒眼睛一亮，“你怎么点亮的？”

　　慕珩之微弯一弯唇，“这灯有些特殊，只有我能点亮。点亮一次，它大概能亮三个小时。”

　　“这么新奇的吗，你是弄了什么机关，为什么只有你能点，这是什么原理？”

　　慕珩之没有回答贺绒的问题，只是笑笑说：“你想看它每天亮起来吗？我可以每天过来你帮点。”

　　贺绒被凤凰灯吸引住了目光，想也没想，“好啊。”

　　一旁裴女士眯了眯眼。

　　目的已然达到，慕珩之很满意。

　　他并未停留多久，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慕珩之望向还在把玩凤凰灯的贺绒，“贺绒，你能送下我吗？”

　　贺绒仰起头，眨了眨眼，“好。”

　　裴景芳没能拦住自己单纯的小孙子，人已经跟慕珩之往外走了。

　　两人走在一起，慕珩之步伐迈得很慢。

　　“贺绒。”突然，他唤了一声贺绒的名字。

　　贺绒抬起头，微微不解，“怎么了？”

　　慕珩之深邃的眸紧紧望着贺绒，低声缱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不然……”

　　他顿了顿。

　　“我以身相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