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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   一整个下午,少年五条悟都处于莫名的恼火中。

      冬末的寒风往他的制服立领中灌,他却不觉得冷,独自插着口袋,不高兴地站在寺院的走廊上,看着参加法事的宾客来来去去。

      想起禅院蓝木讷地道歉声,他的心底莫名地涌起不快之情。

      那对母女搞什么啊?

      显得好像自己欺负了那个叫“蓝”的女孩子一样。母亲歇斯底里、故作夸张,巴不得吸引所有人来看,女儿则当机立断地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好像被霸凌了似的。

      可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啊。他被她偷了手机呢。

      ……算了。人家的父亲刚刚去世,还是别计较这种事了。搞不好,她还很伤心呢。

      正当五条悟烦躁之时,身旁传来一道抱歉的中年嗓音:“悟大人,打搅您了。我是来道歉的。我家孩子做出这样的事,真是万分抱歉……”

      悟愣了愣,抬头一看,身旁站着个牵着小孩的中年男子。

      男子是五条的族人,穿着黑色的和服,满面歉意。他身旁的小男孩不过七八岁年纪,看着很是顽劣。

      “什么事啊?”悟将手插在口袋里,嘟囔道。

      “我家的孩子……因为好奇,所以偷了您的手机。”中年男人淌着冷汗,弯腰和悟连连赔罪:“他不知把手机丢到哪里去了,我和孩子妈妈知道了,没办法,只好来给您赔罪……”

      “啊?”悟愣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七八岁的男孩,正是淘气之时。此刻,他正一脸不服地撅着嘴,显然不是很想认错。

      “是你这小子偷了我的手机啊?!”悟立刻嚷嚷起来,拳头也捏紧了。

      “万分抱歉!万分抱歉!”中年男人紧张地说:“我们会赔钱的。五倍……不,十倍!”

      然而,悟却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捂着脑袋,露出烦恼的神色:“糟了糟了,错怪人了……那家伙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辩解?!”

      没想到,他的手机压根不是禅院蓝偷的,而是眼前这个小鬼偷的。

      五条悟早习惯了爱慕他的女孩子偷偷将他用过的纸巾、水瓶私藏起来。在看到蓝的一瞬,他就已经先入为主地这样认定了:这个穿着和服的、漂亮的女孩子,也是想和他合影的爱慕者之一吧?

      但没想到,蓝完全是无辜的。

      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吵吵闹闹地辩解呢?反倒沉默着不说话,皱着眉头,像是在忍耐什么痛楚。后来,她还在母亲的要求下,直接用耳光赔罪。

      这么大的委屈,换成五条悟可受不了。要是他,非把冤枉自己的人揍个稀巴烂不可。

      一想到这里,五条悟就坐不住了。他长腿一迈,立刻就想去找禅院蓝。

      “悟大人,您去哪里?我们还没赔钱……”男孩的父亲大惊失色。

      “不用赔了!”悟丢下这句话,直直地往做法事的人群里冲去。

      供奉祭品的佛殿内,穿着黑衣的人群乌泱泱地站着。宾客们轮流为供桌上插悼念的花朵,死去的禅院族人的遗像,便挂在粘满白色绢花的墙壁上。黑白相框内的男人,威严而有气魄,即使死去了,也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禅院蓝跟着母亲阳子,站在遗像边,向着来送花的宾客一一致谢。

      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女,像是木偶一般弯腰,秀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当她躬下身去时,插在乌黑鬓发里的额紫阳花,隐约泛起瑰丽的蓝紫光彩。

      五条悟朝禅院蓝挤去,一边挤,一边在心底盘算该说什么:对不起啊是我冤枉你了你别太生我气哦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今天很伤心……

      然而,他还没有挤到蓝的跟前,蓝便发现了他的存在。她安静地看了五条悟,收回了目光。紧接着,禅院蓝默不作声地背过身,走向了遗像的另一端,低下头,拿起一只圆珠笔,开始登记送花宾客的名字。

      她和五条悟间的距离,径直拉远。

      悟可以感受到,这少女是故意在躲他。她很不想和他说话。

      “喂!”他恼火地想和蓝打招呼,可他却被身后的宾客挤开了。“前面的,送完了吗?轮到我了。快点做完法事,下午还有事呢。”

      看样子,来这里的宾客也只是走个过场,并不是真心悼念。

      悟被人群挤远了。

      隔着一片宾客的人头,他只能看到禅院蓝的发髻上别的那朵额紫阳花。这亮丽的颜色,在一片灰黑之中,就像是黑夜里的日出一般耀眼。

      直到法事结束,五条家的人要离开寺院了,五条悟都没有找到和禅院蓝说上话的机会。

      当寺院里的人终于少了一些,悟前去找住持,询问蓝的事情。

      “哦!你说禅院家那位阳子夫人的女儿啊。她们已经走了很久啦。下午就是火葬式,多少要去打点一下的。”

      寺院的木鱼声在耳畔环绕着,五条悟站在佛殿的阶梯上,愣愣地看着住持远去的背影,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冬末的太阳颤颤地挂在树梢,这日光是如此薄弱,照不散扁柏上的凝霜。空气中盘桓着冷意,连蝴蝶都像是冻住了翅膀一般,无法再轻悄地飞舞,只能停在冬椿艳红的花瓣上。

      *

      禅院蓝跟随母亲回家时,已经很晚了。

      继父的遗体已经在禅院家的墓地安葬,族人们为他献上了供品和香烛。回来的路上,蓝那个只有六岁的弟弟松原困倦地睡着了,此刻阳子顾不得女儿,急匆匆地带唯一的儿子去休息。

      和蓝这个毫无禅院家血脉的孩子不同,松原继承了禅院家的咒力,虽然年幼,但却很得看中。阳子将他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因为只要松原还在,她在这禅院家,就有立足之地。

      多年前费尽心思才嫁进禅院家,阳子当然不愿被赶走。

      禅院蓝站在走廊上,望着母亲抱着弟弟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沉默不语。屋檐下的风铃轻晃着,漆黑的夜笼罩了偌大的禅院家。

      天还未暖,这里冷得料峭,蓝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四处都是黑魆魆的,没有旁人的影子,老旧的木地板在她的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庭院之中,藏着宅邸屋檐的轮廓,像是一樽一樽的怪物。

      这坟墓般的景象,蓝早就习惯了。

      咒术名门禅院家,世代居住在这栋宽敞的宅邸里。这里阴森、保守、闭塞,像是巨大的玻璃瓶,将一只只蝴蝶标本罩了起来。外侧的人只能看到蝴蝶翅膀的炫彩瑰丽,却不知内里的窒息。

      “蓝,你回来了?”

      一道轻佻的嗓音从走廊的黑影里传出来。听到这声音,蓝愣了愣,脚步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抗拒。于是她垂下头,低声说:“直哉大人。”

      一个少年慢悠悠地从走廊的尽头步出。

      他与禅院蓝差不多年岁,头发原本是黑色的,却故意染成了金色。耳边新打了耳洞,但只是扎着防止发炎的消毒棒。这种流里流气的打扮,让他有些像混混,遮掩去了他原本拥有的、禅院族人所遗传的美丽。

      这个少年,是禅院家主的儿子,身份尊贵的禅院直哉。虽然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但却被人尊称为“直哉大人”。

      五条悟是五条家内定的下任家主,而这位直哉大人,极有可能是禅院家的下任家主。虽然他的性格很糟糕,为人也烂,但抵不过他是家主的嫡出之子,血脉尊贵。

      “抱歉啊,没去参加你父亲的法事。因为今天去喝酒了,所以忙了一天。”直哉笑嘻嘻地道歉,但话里却没有一丝歉意。

      明明是未成年人,却在喝酒,真是胆大包天。蓝在心底想着,但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

      直哉走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上的紫阳花,声音轻浮地说:“蓝,你穿黑色的和服,可比平时好看多了,看起来像个成熟的女人噢。”

      顿一顿,直哉笑嘻嘻地把脸贴过来,在她耳边问:“你知道什么是‘女人’吗?”

      蓝没有说话。因为她嗅闻到了直哉身上的酒气。如果多嘴的话,搞不好会惹怒这家伙也说不定。

      “咦?又挨打了?”直哉歪过头,看到了蓝手上的巴掌印:“是你的母亲做的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把你漂亮的脸毁成这样,那个女人可真不懂事。一个蠢货罢了,捧着个没有用的废物儿子做宝贝……”

      听到这里,蓝终于忍不住低声说话:“请不要惩戒母亲。”

      她在恳求直哉。

      每次直哉一说“母亲不懂事”,接着母亲就会被刁难和责罚。而她那个弟弟,也会被直哉扔进咒灵堆里去取乐。六岁的孩子在咒灵堆里哭闹,而直哉就在旁边高高在上、嘻嘻哈哈地看着。

      直哉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行吧。我也没空和他们浪费时间呐。”这样说着的直哉,忽然贴近了她,又把手伸向了她。

      直哉的发梢是金色的,发根却是黑的。最末尾的地方已经褪去了金,变得发白,像是洗多了的衬衫一般。

      蓝觉得胸口一痛,她皱起了眉。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和服摩挲的轻响,伴着叶片的沙沙声。两人的影子投在木质地板上,被月华照得发白。

      被抓弄的感觉并不太舒服,尤其直哉的手指还特别用力,像是在泄愤似的。但蓝没有出声。她知道,她不能违背直哉大人。

      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

      ——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一话的直哉烂出了新高度,我晒干沉默给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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