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雷蕾

13、致来处

　　生命的体验好像是做梦一样，
　　双节假期，奔了个丧，
　　亲二叔，我的来时路之一，
　　一个个的归去，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在戛然而止时，
　　一切执着与追求，都显得那么云淡风轻，
　　短短的一生，刚刚及花甲之年，
　　经历过时代翻越时最贫穷动荡的时期，
　　吃不上饭，吃观音土，没有知识文化，
　　在落后的小村落里，翻腾挣扎，
　　硬是在市中心给儿子孙子买上了楼房，
　　帮儿子在村里立了业，
　　期间有多少血和泪的付出，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领略过大好河山的边边角角，
　　更没有见过地球另一端的异域风情，
　　闲暇时东家喝点酒，西家蹭点菜，
　　打个麻将输个百八十还要东拼西借，
　　在所有人面前都树立了不当家，身无分文的形象，
　　被人当面嘲讽揶揄，妻管严，小气鬼，抠搜，钻营，跟侄女们玩牌时一俩块的赌注还耍心机，
　　农收时带着真假俩套秤砣出去收粮食，
　　每每被卖家老农查出来就是一顿暴揍，
　　严重的时候被打断了门牙，假秤砣被扔进了沟渠，
　　各种营营苟苟的标签，
　　没有亲情滋味，
　　因租种地未还租粮，与哥嫂闹的需要村书记出来主持调和归还。自此手足亲情冷却了一大半，互相不再有经济往来，人生路上彼此不再互相扶持。
　　记事时，就已与二叔有了距离，
　　爷爷参加抗美援朝时，被炮弹炸飞了一条腿，
　　从年轻到死去都是拄着拐杖立着一条腿生活，
　　某一个傍晚，二叔不知何故，气冲冲骂咧咧的冲到爷爷面前理论，撕吵间用手电筒把爷爷额头砸出了血迹，暴脾气的爷爷举着拐杖就去捣二叔，二叔一个绊子就利索的将举拐单腿站立的爷爷绊倒在地，奶奶和姐姐都撕开了二叔，姐姐哭着骂他是畜牲，惊愕错乱羞愧间二叔走了。第二天又来爷爷家忏悔道歉，而后又责问侄女是不是越了辈分骂了他，为自己的理亏行为辩护。而奶奶也护起了孙女，说啥也没听见，里外都是自己的至亲，此事不了了之。
　　在场的我，产生了对二叔最早的印象与距离。
　　不过，
　　血脉至亲，血浓于水，不管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管有没有付出养育，都会有悸动于心。
　　二叔的病始于去年，
　　半夜时左边身体突然发麻疼痛动不了，第二天清醒又好了，村里医学常识短缺，并未引起重视，也不舍得花钱去检查，短短的俩三天再去医院时，已经是脑梗致左边身体瘫痪，智力退缩。
　　一年来，二叔半身佝偻蜷缩，生活不能自理，病痛日夜缠身。恨命运对他的不公，气满腔热血抱负无法施展，最牵挂放心不下的竟是他第二个刚刚五岁的孙子还没有买上楼房。每每看到自己的残躯就会说:把我的肾割了卖了吧，趁着还活着能用，卖个二三十万，不然死了烧了就浪费了白瞎了。
　　哑然失笑。
　　这就是我的二叔，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钱。为了儿子，为了闺女，为了大孙子，为了小孙子。从始至终都是节衣缩食，人情往来淡薄，爱好喝俩口也经常是白酒就着咸菜花生米。每个人眼中都有不一样的他，不知道他的父母眼中，兄妹眼中，儿女眼中都是什么样子的。
　　抬棺出门时，儿子闺女侄女外甥，兄妹，伴侣，都哭倒在地，真情实意。快七十岁的亲哥扶着灵车瘸着条腿，悲痛的咧着大嘴哭了一路。从医院回来到入土安葬，三四天的时间，白天夜里一直陪伴在兄弟身边，擦拭，安抚，主持丧葬里外。
　　一世纠缠，终是至亲。
　　也是最近一年才感悟到:终是至亲，无需一世纠缠对与错。这灵车周围所有人都是彼此的至亲啊。至亲好友须以诚相待，且更应该谨言慎行，恪守己责，惺惺相惜。
　　来时路，归去途，
　　惟愿:
　　来时满怀希冀，归去不留遗憾，
　　致:
　　我们那逐渐消失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