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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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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夜晚去到她家。实际上,我也不知道那能不能被称作家。或者叫它庄园会更好。
从巴黎出发,踏上了我从未踏足的路程,期间兜转了一趟,司机由杨韶换成了别人。其实从那时起我们就已经到了她家,这一点也不夸张。也是从我意识到她家有多大时,无形的压抑就已经在心中生成了。
地平线的尽头是黑暗,整座庄园似乎被森林围绕。杨韶所说的“家”像一座城堡,只是那座城堡黑漆漆的,只有几个窗口透露出亮光。随着车行驶靠近,那矗立在黑暗大地上的巨人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我变成虫子来到他的脚下。
杨韶穿上了在我面前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裙装,只是显然素雅多了。我正打算打开车门下车,杨韶却拉住了我。
侍者优雅地走到车门前打开,伸出手。杨韶将手搭上去,这才出了车门。我奇怪地看着我这一侧车门的侍者,终于还是让他搭了把手。
沉重的铁门有六七米那么高,我只粗略地抬头一看,那门上雕刻的,约莫是杨韶的家徽,我没看清,只因抬头似乎也大有失礼。
两边的侍者更是让我置身梦境,仿佛自己变成了皇后。
我看着身旁的杨韶,她面无表情,只有在看向我时才流露出我熟悉的目光。她对我笑笑,却再没有了往日的撒泼劲儿。
我那时便滋生了离开这里的想法,我看得出来杨韶同样不安着。
进入古堡,又穿过长长的回廊,厅内的灯火辉煌,如同白昼,这让我惊讶。
当我和杨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的脸色实在是好看极了。
杨韶面无表情地替我拉开椅子,入座,自己也坐到了对面。
这张桌上,坐满了严肃深沉的人,他们都在打量我,眼神是那样复杂。我尽量保持自己不盯着每一个人看,却没办法忽略左侧一个人的目光。
那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女孩,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长发整齐地荡起波浪,皮肤也雪白得好似精灵。可是她的眼神,更像个三四十岁的大人在打量一个毛头小孩。更令人气恼的是,我竟然读懂了她哪种看待我的方式。怜悯,她在怜悯我。
她肆无忌惮地看我,悲悯溢出了眼眶。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装作无事发生,那就不是我周赢。我昂起头颅,将脸面向她,给予了一个微笑。
我大概能理解盘旋在头顶的压抑气氛就是这群人变态的来源,我不傻,他们或许是古老欧洲的贵族,而这座城堡里的亡灵在他们背后,那是永远也无法消解的桎梏。
而我,我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张桌上还有几个空位,或许是人还没到齐。主座是一把红丝绒,宽大高挺如同帝王的王位。餐桌上摆满名贵花朵和瓷器,几乎令我看不到对面的杨韶。水晶吊灯绚烂夺目,侍者整齐划一在不远处待命。一切都在彰显这里的贵气。
我暗自咒骂着杨韶,她时至今日才告诉我她的家世如此莫测,而我却已经身处其中,连呼吸都不敢放纵。我不属于这里,而我也绝对不可能生活在这里。
门外骚动,众人扭头,我垂眸不予理会,对面的杨韶却先站了起来。
她带着我的目光向外走去,来者是她的父亲。她简单的交谈后,看向我。
我站起身,那人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我,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鄙视。
不得不说杨韶的父亲很帅,标准的欧式美男,深邃的轮廓,像是用刀刻的。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就像狗屎。
“这里不能堆放玩具,小姑娘。”
她的父亲拍拍她的肩膀,从旁边掠过。
杨韶无暇看我,跟在她父亲身边低语什么,我看着她被一次次打断,最后一挥手,阴冷地又看了我一眼,说了句什么,杨韶这才彻底回到座位上坐下。
她的父亲意外的没有坐在主位,而是主位旁边的位子。
我尴尬地站立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好像从我踏进这个家,我就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我知道这会是一场苦战,杨韶家世如此,怎么会同意两个女人在一起?我虽已做好准备,但还是被这开局给打了一头。
玩具。在他们眼里,我不过一个玩具。
现在再看他们的眼神,着实恐惧,就像人看牲畜,无法改变,他们看我是一个可笑的玩具,同样根深蒂固。
我自然能够泰然自若,但也浑觉刺痛。当一个人用有色眼镜看你,你自然一笑而过,可站在杨韶背后的是她的整个家族,他们永远也不会接纳我。
这僵局被另一个人打破。
那是整个家族之首,一个年逾百岁的老人。有人叫他祖父,有人叫他父亲,搀扶着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老人落座后她就坐到了杨韶父亲对面的位置。
“好像……”
他开口缓缓地说话,整个大厅里的空气都滞塞不前,安静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有异样的味道。”
老人的眼神厚重无比,没有焦距,我不知道他是否在看我。他像头年迈的狮子,虽平和却一不留心就会被攻击。我知道他在说我,这感觉就像在家庭集会上被最年长的长辈点名,一字一句都是箴言,容不得你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我的孩子们,不必拘束了。”
他的口音像在叙述古老传说,连吃饭也变得如此庄严。众人得了命令,各自拿起刀叉,开始进食。
我吃不下去。鸡鸭鱼肉,精美糕点,一一沾染了这家族的压抑,变得沉重无比。
我不是不会用刀叉,只是平日里习惯了随意的作风,这十几样餐具实在麻烦。况且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所有人的关注,我烦透了,刀叉碰撞的声音都会引来注目,我想起身离开,却又顾忌到是否触犯规矩。
餐桌上不许人交谈,我在无尽烦躁中结束了这漫长的晚宴。当侍者把残局一一收下,终于有人开始说话。
“首先,米尔,我的孩子。极盛的顶端是个消亡的忠告。所以为什么要让家庭集会变成一个笑话?一个……孩子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