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易乱》姜东

1、第一章

　　立冬，天气初见寒冷，便利店，人头攒动，结账的队伍排得老长。

　　“交班了，换你。”身形修长，穿着红色制服的女生，从柜台前走出，把位置腾给另一个刚换上制服的矮个女孩。

　　矮个女孩对女生背影喊了声：“周清予，后排的货架我还没整理好，你帮我下啊。”

　　被唤作周清予的女生脚步没停，也没吱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矮个女孩手下动作不停，今天客人出奇的多，光是扫码都能累得够呛，她正低头细看屏幕一位顾客买的橙汁总价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等会帮你，我先吃个饭。”叫周清予的女生晃了下手里的泡面，露出右脸颊上的梨涡。

　　找了个店里的空座位，周清予把戴着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她熟练地把泡面盖子揭开，接上热水，水满后，盖上泡面盒，用塑料叉子固定住。

　　拿出手机，现在是12：30，12：35可以开吃。

　　五分钟很快，时间到，她揭开盖子，一股扑面的香气直冲鼻子，她皱皱鼻头，狠狠吸了下这香味，忙了一上午，她早就饥肠辘辘 ，拿皮筋把散着的长发随便挽了个马尾，她低头开始嗦面。

　　便利店在学区房附近，来店里买东西的顾客，八成都是学生，这会儿，她背后的位置，坐着两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看模样是应该是高中生。

　　两个女生八卦的兴奋大嗓门和因为相隔不远的座位，稀稀碎碎的话语源源不断往周清予耳朵里钻。

　　【最近娱乐圈八卦好多啊，你听说没有，秦雅阁有男朋友了！】

　　【谁？那个当红小花秦雅阁？真的假的？】

　　【一看你就没关注最新热搜，喏，大大的标题“秦雅阁夜会高大神秘男，全程举止亲密，疑似男友曝光。”】

　　【切，这糊到不行的照片，我说剧组聚餐也行啊，这锤也太不硬了。】

　　【拜托，你自己听下，秦雅阁怎么回应的：谢谢大家的关注，个人私事不方便回答，请大家更多关注我的作品......嘁，要是假的她怎么不当场辟谣，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90％是真！】

　　【好像有点道理，高大神秘男是谁，网友这么神通广大，扒出这个男的不难吧。】

　　【......还真有点难，吃瓜网友历尽三天两夜，使出浑身解数，只扒出男方好像姓季，剩下的就没了，这个男人有点神秘……】

　　【……】

　　不一会儿功夫，碗里的泡面见底，周清予站起来，把仅剩汤汁的泡面碗端起来，扔进垃圾桶。

　　拉了拉身上略有些褶皱的衣角，她重新戴上帽子，朝仓库走去。

　　临走前，她瞥了眼那两个不知道聊到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孩子，笑容满面，洋溢着青春活力。

　　***

　　今天的新到货有五大箱，一箱一箱叠放在仓库门口。

　　袖子撸起，扎足马步，拽着箱子两边的把手，屏气，最上面的箱子被稳稳拿起来，放在地上。

　　重复动作，逐一搬下，分排放好。

　　做完这些，周清予扭了扭微酸的手腕，从箱子里拿出货品，分门别类地摆放到对应的货架上。

　　冷饮区......熟食区......
　　这些即将过期的要拿掉，换上保质期更长的新货......
　　部分产品的标签需要更换......
　　部分速冻食品被客人随手放到了冷饮区，需要重新排列整理......
　　今天的库存结余数字是......

　　她拿着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检查，嘴里不停小声默数着，当她正低头看其中一包水饺的保质期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微愣，回头一看，是那个矮个红衣女孩，正笑得不见眼。

　　杨芬手里举着两杯奶茶，塞给她一杯：“给，请你喝的。”

　　摸着杯身，奶茶还是烫的，周清予问：“你的班结束了？”

　　杨芬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今天博哥提前来了，让我早点下班。”

　　博哥？周清予眉头一皱，她越过杨芬，向收银台看去，一个身形中等、微胖的男人正在帮客人打包关东煮，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笑了一下。

　　只是这满是黑头和痘印的一张脸，乍然露出来的笑容，让周清予莫名有点发呕。

　　她没再说话，把奶茶放到一边，转过身，继续核对库存数字。

　　待确认货架都已摆放整理完毕后，她把几个空箱子踩扁放入仓库，然后走进休息室，准备换衣服下班。

　　打开衣柜准备拿衣服，杨芬走了进来，还是拿着那两杯奶茶，看出来她也没喝。

　　她把奶茶放到桌子上，背着手站在一边，观察着周清予的脸色，语气小心翼翼：“周清予，你是生气了吗？”

　　周清予脱下身上的制服，准备扔进衣柜，又闻了闻味道，想了想，把制服折好，塞进了自己随身的包里。

　　“我没生气，只是有点累。”她坐在椅子上，低头脱鞋，把穿了一天、满满都是汗的黑色袜子脱下，换上一双新的白袜。

　　“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杨芬已经来到她跟前，正蹲在她前面，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周清予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低声开口：“我问你，你觉得博哥为什么要送你奶茶，或者说是送我们奶茶？”

　　杨芬眼睛亮亮，脱口而出回道：“博哥人好呗！”

　　看着面前女孩子清亮单纯的眼神，她不禁摇摇头：“傻瓜！”

　　她们口中的“博哥”，本名古博，今年三十岁，是这家便利店的老板，之前结过一次婚，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婆离家出走了，之后古博一直没再婚。

　　随后古博加盟了这间便利店，陆续也招了几个员工，但都干不长，要么一个月，要么短则几天，唯有周清予和杨芬坚持下来，已经在这边干了快一年。

　　古博虽然为人有些抠门，也偶尔压榨她们的工作时间，但至少能准时发工资，她和杨芬能依靠这份工资，在这个城市活下去，不至于饿死。

　　本以为能这么相安无事的继续工作下去......

　　她抬头，杨芬还蹲在她面前，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甲。

　　“如果你还听我的话，以后离古博远一点。”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

　　杨芬眨巴着眼睛，语气很不解：“为什么不能一辈子陪我，周清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面对着这双澄澈的眼睛，她扯开一个笑容，不由轻拍了拍杨芬的头。

　　等杨芬换完衣服，两人准备下班时，口袋里传出“嗡嗡”的振动声，周清予拿出手机，点开屏幕一看，眼睛不由睁大。

　　她盯着那条消息，心头一时乱跳，久久不能平复。

　　【周小姐您好，我是帝倾集团的HR，现非常荣幸地通知您，您已被我司策划部正式录取，请按照约定时间携带相关资料及时入职，谢谢，具体入职细节请见附件offer。】

　　帝倾，业内顶级杂志公司。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那一次面试，竟然通过了！帝倾集团给自己发了入职offer！要知道，从一开始投简历到面试结束，她根本不敢报任何希望。

　　她语调都带着颤抖，不由把手机递到杨芬面前，抓着她的衣袖：“快帮我确认下，是不是帝倾集团发过来的消息！”

　　杨芬见她这副激动的模样，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头凑了过去：“帝倾......HR......周清予，这什么意思呀？”

　　她突然反应过来，把手机收回，不自在地别过脸，搪塞道：“没什么，一个旅游景点，走吧。”

　　然后抢先出了门。

　　跟在她身后的杨芬歪着头，嘴里还在默念着：“HR是什么......”

　　***

　　两人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老旧小区，地段偏远，听说建造时间是1990年，“年龄”比她们两个还大。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60平方米左右，家具基本都掉了漆，沙发还是两人在废弃的垃圾场捡回来的，没有空调、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因为她们买不起。

　　杨芬先去厨房用热水壶烧水用来洗澡，房子的卫生间没有淋浴房，冬夏洗澡都要用水壶烧好几次。

　　周清予还坐在沙发上，反复看着那条“入职offer”信息，不自觉露出笑容。

　　帝倾......她一直只敢在梦里幻想的企业，真的给自己发了offer？她要去帝倾上班了？

　　帝倾集团是杂志界的翘楚，成立年份悠久，传承了几代，如今已成了一个金字招牌。

　　有这么一句话，进了“帝倾”，也就进了名利场的第一步。

　　换句话说，也就是来钱快。

　　对，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根本就没想过会被帝倾录取，所以什么都没准备，连一套正装都没有，想着上网查查，第一天去杂志社上班有什么要求。

　　正低头浏览着网上写得入职注意事项时，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周清予，你要走了，是不是？”

　　不停在屏幕上划动的手顿住，她身体一僵，回头，杨芬站在墙角边，眼里隐约泛着泪光。

　　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忍住心头的难过，略过杨芬的目光，强硬地点点头：“嗯！”